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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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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池,算球啦。”毛健全说道。
看着有人帮忙说话,毛文博也附和道:“干爹,算了。”
“他带你去哪玩了。”池建国顺着话说下去。
“没去哪。”毛文博知道去废矿道的事情肯定不能说出去,要不然免不得一顿打。
“你去把屋里我书桌上的棍子拿来。”
“别!”池岁星跳出来,拉着池建国的手。毛文博还一脸懵。
“那我自己去拿,到时候就得加倍了。”
池建国让毛文博去拿的棍子是池岁星小时候被打时的工具,池建国特意从山上带下来的黄荆棍。棍子笔直,剥皮晒干后程黄色,所以民间也叫黄金棍,软硬适中,韧性也好,打不坏。
毛文博拉着池岁星手,感觉他有些害怕。池建国还没走上楼梯,池岁星就跟了上去,留下毛文博一个人在原地。
“上去。”毛健全在后面推他。
毛文博上到三楼,池岁星在家里客厅一角,面壁思过。池建国拿着棍子站在他身后,“站直了。”
池岁星立马挺直腰杆,脚尖抵着墙根,一脸委屈。听见毛文博上来,他偏头看了看,大概是不想让毛文博看到自己受罚,他又把脸侧了过去。
“干爹。”毛文博喊道,“你别打他。”
池建国站在一旁,没有理会毛文博,一棍子抽在池岁星后背,小孩眼泪唰一下便落下。池建国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老旧时钟,用棍子一头点着池岁星脑袋。
“比平常晚回来半个多小时,在外面玩了多久。”
小孩脑袋跟墙壁咚咚撞了两下,一边抽泣,死犟着又不说话。
毛文博大概不知道为什么晚回家一会儿就要受罚,池岁星没说话,棍子便又抽了下去。他咬着牙没哭出声,因为毛文博在旁边,要是平常,他早就抱着他爸的腿脚开始撒娇了。他怕要是毛文博也被打,哥哥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被打过,一棍子下去不得哭得哇哇的。如果可以,他自己一个人被打就行了,等爸爸气消了道个歉认个错,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毛文博拉着他爸的手,把他往前拉。
“老池。”
池建国这才停手,把棍子放在一旁,“这兔崽子就是犟,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天不得把毛毛带着跑去河沟里淹死!”
毛文博跑上去,从后面抱着池岁星,好像这几下打在自己身上。
“嘶,疼,你别抱。”池岁星说道。
“哦。”
“你们跑哪玩去了。”池建国坐在沙发上,大概气也消了大半。
“路上跟别人玩弹珠。”毛文博才说道,还抖了抖身上背着的书包,书包里的弹珠碰撞发出声响。
“还疼吗。”毛文博问。
“疼。”
池建国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过来。”他朝池岁星招手。小孩以为还要打,两脚像是嵌在地上,慢慢挪过去。池建国撩起小孩衣裳,后背上有几条红印。
“毛毛去把桌上那瓶红花油拿来。”池建国指着毛文博身后。
毛文博转头,看见卧室书桌上放着玻璃瓶,赶忙跑过去拿了过来。红花油已经用了一大半,估计池岁星平常经常挨打,所以用得快。池岁星趴在他爸腿上,衣服撩着露出后背,红花油抹在背上,被打过的地方还是有些疼。


IP属地:重庆94楼2024-06-20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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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点。”池岁星说道。
    池建国拍了他一下,“轻点你又不长记性!”
    “长。”池岁星轻声反驳。
    毛健全点着毛文博脑袋,“看见没,下次我也这样打。”毛文博立刻摇摇头。
    “擦好了。”池建国说道。
    池岁星把衣服脱下来,刚擦完药衣服一直撩着也不方便,干脆直接脱了下来。
    “他这哪像是刚被打过的。”毛健全笑道。
    “明天就忘光了。”池建国说,“明天估计又忘了教训。”
    “不会。”毛文博冲他们说,“明天我带着星星。”
    “对。”池岁星点头附和,他拉着池建国手臂,“爸爸,我想出去玩会儿。”
    “还玩,做作业去。”池建国又把棍子拿起来,池岁星便一下跑进了卧室。毛文博后脚进来,看见池岁星正趴在床上,后背的红印消了些,可还是很明显。
    “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毛文博说。
    “怎么跟妈妈说的一样。”池岁星说道,“热,不想穿。”
    毛文博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搭在他背上,池岁星身上瘦瘦的,但是精瘦,没被太阳晒过的上半身跟手臂完全是两个颜色。毛文博在红印上摸了摸,“还疼吗。”他问。
    “疼。”池岁星说。
    毛文博也爬下来,把脸蹭到池岁星背上,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他减少疼痛。
    “对不起。”他说。见池岁星没回话,毛文博没继续说话,他只是靠在池岁星旁边,丝毫没有发现,小孩没心没肺已经睡着了。等毛文博趴在池岁星身上都觉得累了,想换个姿势,一翻身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怕他感冒,毛文博还把一旁的小毯子盖在池岁星身上,然后起身做作业。
    日落的斜阳照得江面金黄,粼粼微波反射出的金阳照在路面天边,似乎这些地方也泛起水波柔情。毛文博就是在这样一间房子里,度过春秋冬夏,池岁星睡在床边,身上的薄毯被他踢在一旁,毛文博帮他盖被子的好心之举反而让池岁星有些热。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一角,毛文博转头望去,刚下班回来的文丽萍站在门框前。
    “怎么睡着了。”她小声问道。
    毛文博摇摇头。
    “叫起来,吃饭了。”她说。
    毛文博才过去拍拍池岁星肩膀,他没拍后背,怕他还疼。池岁星在文丽萍吼那一嗓子吃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醒了。小时候跟家长闹矛盾的时候,大概一句吃饭了,便是冰释前嫌的时候。
    毛文博走出房间,看见饭桌上三个大人已经坐好了。
    “弟弟呢。”毛健全问。
    毛文博回头,池岁星刚穿好衣服,过来吃饭。饭后写完作业。毛文博在池岁星睡着的时候作业就写完了,剩下的时间完全是他在帮着池岁星做。一年级的作业还是简单,毛文博看着池岁星把作业写完,不想再出现昨天那样,半夜起床补作业。尽管大部分都是:
    “这里错啦。”毛文博用手指着,池岁星就拿橡皮把这道题的答案擦掉,然后笔尖指在这里,也不知道要写什么。
    “等于多少哇。”池岁星问。
    “二十六。”毛文博回道。


    IP属地:重庆96楼2024-06-21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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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的好勤快啊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97楼2024-06-21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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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南来自iPhone客户端98楼2024-06-23 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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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池岁星才把答案写上去。作业做完,毛文博都觉得大部分的作业都是自己做的,池岁星只是写就行了。
          筒子楼下,大家又陆陆续续聚了起来。收音机放在桌上,一条长线从屋里伸到大院的桌下,排插一个接一个,才把收音机接上电。桌旁白烟袅袅,立着一盘蚊香。蚊香是用一个铁盘装着,烧完后的灰烬可以直接端盘倒掉。
          池岁星跑下楼,天边斜阳映照,夏天的夜晚迟迟未到,可小孩似乎已经等不及,因为有些游戏得晚上才方便,但他又想时间走得慢点,一旦太晚又得回家。一天对他来说很长,也短。
          “星星今天去哪。”周家和周叔在楼下问。
          “不知道。”池岁星说。
          “来帮我找白头发。”他逗道。
          “咦,不来。”池岁星摇摇头,“本来你头发就没多少,还把白头发拔了,头发就更少了。”
          周围的大人们都哈哈笑起来,“老周听出来没,说你秃呢。”毛健全说道。
          “嘿,这小子。”周家和抹了抹脑袋,气势汹汹朝池岁星走过来。
          毛文博才赶忙拉着池岁星往大院外边跑,“周叔叔再见。”他说道。
          “早点回来。”毛健全在楼下喊道。
          “知道——”
          两人慢慢走,慢慢跑,不远处的平地低平坝子,灰暗的天际线边是群山的淡线,勾勒夜空画卷。他俩还没走近时,周家坝的家家户户,零零星星点着一些灯火,毛文博眯着眼睛,灯火便模糊起来,迎着昨夜下过雨的泥路,远处的阑珊灯火好像引着他往前走。在他小时候模糊不清的记忆里,这条路自己似乎也常常走。
          等他俩走近后,坝子上便散落着聚拢的摆龙门阵的人群,这一片,那一排。而穿梭在其中玩乐的小孩,大概是不会吧这些闲谈碎语、五门八卦放在耳里,在他们眼里,世界永远单纯,一丝不染。
          小孩的一局游戏时间大概都是不固定的,就看抓人的有没有耐心。要是耐心足够,他可以把整个坝子都找一遍,要是耐心不够,或许一会儿便开始新的一局。
          日落西山,夏天的傍晚总是转瞬即逝。池岁星常常记得在写作业时抬头,天边晚霞绚烂,低头写一会儿作业,白云飘走,晚风渐歇,再一抬头,就看不见光亮了。
          今天来晚的毛文博和池岁星站在坝子边缘,等他们一局结束之后,再加入进去。而同样站在坝子边缘的,还有今天放学时跟他俩一起钻隧道的周忠明。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池岁星问,“你不是住着儿嘛。”言下之意是,既然都住在这了,来得早,又跟他们混得熟。
          “不认识他们。”周忠明回道。
          池岁星露出一副不屑却又有些得意的表情,走到周忠明身边,“我指给你看啊。”


          IP属地:重庆99楼2024-06-23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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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忠明比他高一些,池岁星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趁着还在天边的最后一际阳光,用手指着在坝子上跑动的孩童。
            “那个胖胖的是黄义,瘦子是周立言,王毅很壮,钟世林也瘦瘦的,但是比周立言高一点。”池岁星说道,大家发型都差不多,平头或者寸头,用发型来认人的话,那就只能分清毛文博和非毛文博了。
            今天人不多,池岁星从他们跑这跑那、踱来踱去的样子就能看出来玩的藏猫(躲猫猫)。黄义实在找不到人,便站在坝子中,喊道结束。这时躲在坝子四处的小孩才慢慢聚拢。
            “你来吗。”池岁星问。
            张忠明摇摇头,池岁星便带着毛文博一起。这局还是黄义找人,池岁星便带着毛文博躲在一栋房子后面。而张忠明也跟着过来,池岁星见他便问道:
            “你来干什么。”
            张忠明白了他一眼,说:“这是我家。”
            “……”池岁星靠在墙角附近的暗处,小声道:“躲一会儿。”
            黄义还没找过来,池岁星便和张忠明聊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景星乡的哇。”池岁星问他。
            “上个月。”
            “我就说嘛。”池岁星点头肯定自己,“我跟他们说上个月才看见你,他们都不信,还说‘你怎么可能人人都认识的’。”
            说道这儿,池岁星话锋一转,“你真的是被拐来的吗?”
            “不是。”张忠明说。
            毛文博在一边露头,墙后无论是坝子旁的路灯还是屋里透出的灯光都照不到,在这样一个黝暗的角落,大概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他看着光亮里的人,虽然不知道其他人都藏在了哪里,但是他知道黄义在哪。一会儿跑到这边看看,一会儿爬到那边看看。
            天上的明月露头,繁星熠熠。地上也是芊芊灯火,与天空中的万里明星遥相呼应。池岁星很喜欢看星星,或许是他的名字里带着一颗星的原因,每当这样的夏夜,他或躺在家里阳台的吊床上,或在家属大院的坝子里搬两根凳子躺在上面,或许就是在这样不知所踪的哪里,抬头看天。
            “抓到你了!”黄义从墙角冲出来把池岁星抓住,一旁的毛文博也没有抛下他,反而站在原地。小孩藏猫的规则是必须得抓到人才行,因此跑得慢的常常抓不到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池岁星被吓了一跳。
            “你看星星的时候。”黄义说,“我还故意等你一会儿,结果你都没看见。”
            “没注意到你。”池岁星解释道,“你找到其他人了吗?”
            “差不多。”黄义说道,他准备招呼池岁星回坝子里集合,一转头,池岁星又抬着头看星星,他便问道:“你怎么一直看星星。”
            “好看。”池岁星说,“爸爸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愿望,等愿望实现了星星就不亮了。”
            说完,他转头拉着毛文博的手,“哥哥,你有没有什么愿望?”他问道。
            毛文博点点头。
            “有什么?”
            “不告诉你。”
            “切。”池岁星不屑地说了一声。
            “那你呢。”他又转头问张忠明,“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张忠明想,“想看一眼爸爸妈妈。”


            IP属地:重庆100楼2024-06-26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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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草长莺飞
              一九九四年六月的乡村夜晚,夜空明亮,山间散落着的灯火,像一个个锚点,连接起蜿蜒曲折的山路。夏天的乡里,周立言家里的老人拨弄着破旧二胡,而周立言在一旁学着。他爷爷会拉二胡,也会吹口琴,老一辈儿人想教他。周立言拿着口琴,与他爷爷坐在家门口,借着别人家的灯光,翻起一本老旧的乐谱。
              “爷爷,我想去玩。”周立言说。周爷爷没停下,二胡声悠扬飘远,传遍整个周家坝上,在每个人耳中。在毛文博的印象里,这琴声伴随了他很多年,直到时过境迁,他在某个小巷听到二胡声时,记忆还会把他一下拉到景星乡,那个燥热烦闷,却又不可或缺的夏天。
              周立言放下口琴,跑来跟其他人玩藏猫。躲在房子后,或者树荫绿丛,又或者躲在大人们身后。藏得无聊了,凑到大人跟前,听听他们聊些什么,或者凑到收音机前面,听些听不懂的歌或戏。那个时候,电视机虽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在景星乡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
              池建国娶文丽萍时的聘礼还是三转一响,电视机这种当时的新奇玩意必然是家里添置不了。她和池建国是在镇上的舞厅认识的,那时池建国职校毕业后就留在景星煤矿工作,文丽萍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那时她也高中毕业,趁年轻赶着新潮,就去舞厅转转。
              舞厅放着迪斯科舞曲,那时候蝙蝠衫还没流传开来,池建国年轻时一头秀发浓密,在人群里载歌载舞,甚是耀眼。两人结婚后,没多久生了池岁星,多了一个娃娃,日子也便拮据起来,家里很少再添置些什么新物件了,就连那沙发,也是缝缝补补,池岁星的衣服,也是筒子楼里的邻里住户穿剩下的。那时总说,孩子大了,衣服穿不下,便留给对门的小孩儿。那对门的人家,总有一双巧手,把衣服改大改小,旧衣服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心心念念的新衣服。
              天上星河轮转,小孩们的游戏又重新开始。池岁星带着毛文博跑到大人们身旁,装作聊天,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戏曲,张忠明也坐在旁边。
              “诶,那是不是萧哥。”池岁星说。
              毛文博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模模糊糊有个人影,“是。”
              “我去叫他过来。”池岁星跑过去,把萧旭飞带过来。
              萧旭飞看他们这模样,问道:“你们在藏猫?”
              “嗯。”池岁星说,“萧哥你又偷偷跑出来啦?”
              “嘘。”萧旭飞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下局带我一个。”
              “好。”池岁星点点头。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知道游戏要玩到多晚才回家,只是周家坝在院子歇凉的大人们收起板凳,不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池岁星在毛文博的提醒下,才堪堪想起应该回家了。月光照耀乡间的小道,明月无言,星河灿烂。远处筒子楼的光一闪一闪,大概是某些家开关灯,找寻某些东西,又或是家里进了老鼠,正举家进行逮捕。


              IP属地:重庆101楼2024-06-28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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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属大院的筒子楼已快漆黑一片,晚上九点多钟,毛文博和池岁星才回家。萧旭飞没再翻墙,今天院坝上也没多少人了,他可以直接从一楼的窗户翻进家里。俩小孩回到楼上,筒子楼里的点点灯光连不起来,被栏杆、晾在走廊上的衣服和放在家门口的凳子挡住,碎成一片一片。
                池岁星拉着毛文博的手,“哥哥,你今天睡哪儿。”
                “我家。”
                池岁星失望地“哦”了一声,他俩在楼梯口“分别”,各自走向了那个,距离不到三十米、跑两步便能见到的,对门屋子。
                毛文博进屋,毛健全还在桌上练字,全然没注意到小孩回家。直到他走到书桌旁,凑近看,毛健全才反应过来。
                “刚回来?”他问。
                “嗯。”
                “今天好玩吗。”毛健全手中的钢笔恰好此刻没墨水,他把钢笔递给毛文博,“去帮爸爸装墨水。”
                毛文博跑到一旁的墨水瓶,一边熟练装墨,还不忘回答刚才的问题:“好玩。”
                “玩了什么。”
                “躲猫猫。”毛文博脑袋跟书桌差不多高,但是要看清楚毛健全在写什么,只好垫着脚。桌上的台灯散着暖黄的光,照在小孩的头顶。毛健全把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打算理一理小孩日益杂乱的卷发。可是头发依旧纷杂。
                “爸爸。”毛文博拉着他的手。毛文博很少提些什么要求,不像其他小孩子见到玩具或者零食就要买着买那,更不用说拉着手撒娇了。
                因此毛健全也颇为惊讶,问道:“怎么了?”
                他心里又许多想法,是这两天在学校被欺负了?还是相处得不好?
                结果毛文博抬头,睁大眼睛:“我能不能去干爹那边睡。”
                毛健全笑道:“可以呀。”他把毛文博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那等会你洗脸洗脚刷牙之后去敲门问干爹好不好。”
                “好。”毛文博搂着他爸的脖子,在他胡须稍浅的颚下亲了一下。
                毛文博还没刷完牙,嘴里一股子泡沫,家门敲了敲,那个熟悉的小孩声喊道:哥哥开门!
                夜深之后,筒子楼没太多光,池岁星从家走到对门,筒子楼后的群山绿竹,在黑夜下像是孤魂野鬼,吹过楼的穿堂风便是鬼哭狼嚎,而对门口从红绿裱花玻璃里透出来的暖光则是避风港。走廊不长,池岁星从今以后循环往复,这三楼的老旧筒子楼的走廊,春夏秋冬,风晴雨雪,他都走过。毛文博也见过开门后不同阶段下的池岁星,冬天的、夏天的;开心的、难过的;期待的、失落的……
                一嘴泡沫的毛文博打开门,屋里的光亮蜂拥而出,将池岁星包围。
                “你怎么过来了。”毛文博含糊不清地开口。
                “过来睡觉。”池岁星悄悄说,他越过毛文博,用屋里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道:“干爹!我过来睡觉!”
                “刚才毛文博还说要去找你呢。”毛健全笑着说道。
                “真的哇?”池岁星一脸惊喜,转头望向毛文博。
                毛文博抿了下嘴唇,“嗯。”


                IP属地:重庆102楼2024-06-29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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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池岁星就跳到了毛文博身上,小孩虽然不重,毛文博一下子又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拿着牙刷,另一只手拖着池岁星。
                  “下来。”毛文博说道,“我抱不动你。”
                  “怎么可能。”池岁星搂着毛文博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我都抱得动你。”
                  “你先下来,我刷牙呢。”毛文博严肃了点。
                  “嗷。”
                  池岁星不是很喜欢刷牙,但碍于父母的“不刷牙牙齿会烂掉”的言论,每早每晚还是认真刷了牙。毛文博嘴里的泡沫还没干净,搪瓷杯盛满了水,池岁星似乎都能闻到那股薄荷牙膏的清凉味。
                  “你刷牙了没。”毛文博问道。
                  “没得。”池岁星摇摇头。
                  “回你家去把牙刷了。”毛文博按着池岁星脑袋,“还有,把脸脚也洗了。”
                  “哦。”
                  大概五分钟后池岁星就跑了回来,脸上挂着没擦干净的水渍,凉鞋上也是水,大概是洗完脸之后站在厕所,把脸盆里的水往脚上一倒,就算是洗脚了。
                  毛文博换了一套短袖短裤,池岁星干脆脱了上身衣服,只穿一条裤子躺在了毛文博的床上。
                  “你脚都还湿夸夸的,别上来。”毛文博一巴掌把池岁星打下去,而脚未干的池岁星只好坐在床沿上,两只脚还够不着地面,等脚干了一点,他才趴在床上,脚还是不敢踩在床面,只好翘起来。
                  毛文博的房间简单,简单到有些空旷了。只有床和书桌,书桌上放着他的书包,其余的,再没有了。对比一下池岁星的书桌,有四处杂乱放着的铅笔,有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好看的树叶,或许在某格局角落又落下几颗玻璃珠,在抽屉里藏着的小人书,整个书桌像是他的小世界,从未与人分享过。直到昨天毛文博到来,勒令他整理桌子。池岁星这个守护多年、乱中有序的世界,陡然兵荒马乱、天旋地转。
                  “哥哥。”池岁星凑到毛文博跟前。
                  “怎么?”
                  “你床上好香啊。”
                  “搬家的时候刚洗过,洗衣粉的味道。”
                  池岁星想起每逢夏天,跟妈妈一起洗冬季的被子。在河边,被褥浸湿,文丽萍就让池岁星站在被子上踩一踩,对小孩来说,这算是玩乐了。
                  小孩感觉脚快干了,翻了个身。筒子楼一点也不安静,树下的蝉鸣,不知道哪家的风扇声。养在阳台上的夜来香开花,花香随着夜风飘在空气里。
                  “睡觉了,明天还上学呢。”毛健全敲了敲毛文博的房门,房间里俩小孩正闹着。
                  “知道啦。”毛文博说道,转头对池岁星嘘了一下。
                  他们趴在一起,同床共枕。池岁星把毯子拉上来,盖住两人的脑袋。
                  “哥哥,我睡不着。”池岁星说。
                  “我也是。”毛文博大概是今天中午午觉睡太久了。
                  “你之前也在景星乡吗。”池岁星小说问道。
                  “嗯,之后才搬走的。”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时候你还小呢。”
                  所以池岁星这么想要一个哥哥不是毫无理由,而是是因为本来就有一个,丢了之后,才迫切想要找回来?


                  IP属地:重庆103楼2024-06-30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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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嘞个劳模啊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4楼2024-06-30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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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盖着毯子又热,撩开之后,像是突然凉快一点。池岁星这时候就觉得冬天更方便,可以窝在被窝里偷偷看小人书,夏天就不行了,盖着毯子特别热且不说,毯子透光,手电筒一照,就知道他还没睡觉。
                      夜深,似乎就连知了也在休息。
                      “我睡不着。”池岁星还是说。
                      毛文博强忍着睡意,把池岁星搂在怀里,轻轻用手拍着她的后背。毛文博记得自己小时候说睡不着,妈妈就是这样哄他睡觉的。
                      津江地处西南盆地,冬夏明显,早晚温差大。白天还热的不可开交,等太阳一落山,却又凉飕飕的。毛文博一晚上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给池岁星盖被子,虽然有时候是被池岁星踹醒,还说着梦话。
                      翌日又是晴天,津江渡轮上的号子火热,隧道穿山而过,低矮的运煤火车拉扯满满车厢的煤矿从山头到山尾,呜呜蒸汽在半空里消失不见。
                      张浩父亲是景星煤矿的运输队队长,每天在张浩起床前,父亲就得上班去了,而张浩跟伙伴一起走在上学路上时,每当他听见火车的鸣笛声,转头望去。在河对岸,那条蜿蜒碧绿,亘古不变的江河旁,火车驶过,不知道会不会是他的父亲。
                      毛文博起床,去楼下打水,再上楼叫醒池岁星。两人站在楼道的洗衣台漱口,清爽的江风从河岸边吹到家属大院的筒子楼。家属大院旁边是单身公寓,此刻也是火热朝天,从外地来的工人几乎都安置在这里,结婚后,才会分配到家属大院。
                      早餐文丽萍下的面条,而毛健全觉得天天在池建国家蹭饭也不太合适,给了毛文博两块钱让他下楼买早餐吃。池岁星站在走廊上,文丽萍吼一嗓子,他便能听见。于是两步一回头,很不情愿地回家吃早饭。
                      早晨的时间,属于那些值班工人。景星煤矿有两班倒和三班倒,每天上午,辛勤劳动一晚上的工人,拖着疲倦的身躯,在早餐铺前买上两个大麦馒头,还没走回家时便已啃完。等回家,已经在矿上的澡堂洗过澡,倒头就睡。
                      家属大院门前的路口络绎不绝,池岁星回家拿上他的挎包,已经站在楼梯口,回头等毛文博赶上来。
                      “哥哥,明天放假。”池岁星说道。
                      九四年那会儿,还是上六休一,五月一日又改为每周五天半工作制,也就是隔周多休一天;双休实行是明年的事了。
                      池岁星又指着不远处的山坡,“那边是梅花山庄,后边儿是电视塔。”
                      景星乡的布局,大概就是这样,依托津江这条河流和山中煤矿,建起来的乡镇。沿着河水往下,就是两江镇了。两江镇是津江和乌江的汇合口,水运繁荣,镇子也大,池岁星去过几次,毛文博也去过几次,不过大多没什么记忆。
                      夏天的草木繁盛,草长莺飞,欣欣向荣。
                      “无花果快熟了。”池岁星指着路旁的一颗大树。
                      “你还知道什么时候熟?”毛文博小时候没他这么野,池岁星爬树、游泳、抓虫,哪样都干过,都被他爸从树上、水里、田里揪出来揍过。
                      “嗯。”池岁星走到树旁,很娴熟地爬上树腰,“果子变色的时候就快熟了。”
                      他从高处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明天放假了我们去放风筝。”
                      池岁星越说越兴奋:“到时候把其他人也叫上。”他一个人走在前面,“还可以去摘桑泡儿。”


                      IP属地:重庆105楼2024-07-03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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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文博听得愣一愣的,只见身后人影略过,径直奔向他们。
                        “萧哥,你昨天没事吧。”池岁星问。
                        萧大妈不让萧旭飞和筒子楼里其他小孩接触,每次萧旭飞上学时都故意慢吞吞的,等池岁星走了,再追上来;放学时也同样,快走到筒子楼时,他便走快点,避免跟池岁星同时出现,让萧大妈发现。
                        “没事。”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知道。”萧旭飞摊手,“等死”
                        “诶,明天雍哥是不是也要回来了。”池岁星问。
                        “好像是。”
                        “好诶。”
                        筒子楼里小孩多,但是能玩到一起的都有各自的圈子。雍淳杰在这群小孩里,算是最大的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从小带着池岁星的原因,好的一点没学。雍淳杰带池岁星捡过地上的“烟屁股”;让高年级的装作大人,让池岁星装做儿子或者亲戚去小卖部买烟;在家把他爸看过的光碟翻出来,再请上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品鉴一番。
                        说起来,就连毛文博对雍淳杰也有印象,那户四楼隔壁的人家。而萧旭飞一家是毛文博一家搬走时才在景星乡落户,两人自然没什么印象。
                        上学路上有高年级的学生骑着自行车,铃声作响,刚学会骑车的小孩显得风光无比。
                        “哥你会吗。”池岁星问。
                        “不会。”毛文博回道。
                        “嘿嘿嘿,我会!”池岁星一脸骄傲,“等什么时候我长大了点,我就可以登自行车载你去学校了。”
                        他继续说道:“有时候起床晚了都是爸爸载我去学校的。”
                        “哥你会游泳不。”
                        “会一点儿。”
                        毛文博想起小时候他爸带他去河里,那时大人们都没有教小孩游泳这个概念。小孩嘛,自己在河里玩玩就学会了。而毛文博,直到在河里呛了一肚子水,回家拉了两天肚子,才堪堪学会浮水。
                        “那明天去放风筝还是去游泳呢。”池岁星问。
                        “你选。”
                        萧旭飞插了一嘴:“放风筝吧,雍哥有个风筝,反正我爸妈也不让我去,雍哥也不回来,风筝你们拿去放。”
                        “真哒?”
                        “嗯。”
                        “萧哥真好!”池岁星跳到他身上,还不忘回头看着毛文博。大概意思是,昨天我跳你身上的时候怎么不让我抱。


                        IP属地:重庆106楼2024-07-05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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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重庆108楼2024-07-05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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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发不出去只能发图片了


                            IP属地:重庆109楼2024-07-05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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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扉页如昨
                              一九九三年七月,无论是学校还是矿场,热浪扑面而来,似乎从天上浇灌而下。已经考完试的萧旭飞拿着手里的通知书,语文九十九分,数学一百分。在班里最好的成绩,他却已经能想到母亲的问话。
                              “差的那一分丢哪了!”
                              大概是这样的话语,“平常让你仔细点,一到考试就粗心!”
                              之后再去使唤他做些家务,或者因为丢的这一分而受罚,尽管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因为扣的那一分是语文的习作。要是在做家务的过程中有什么纰漏、错误,大概应该会说:“养条狗都比你好。”
                              这些话,萧旭飞从小听到大。都说远亲不如近邻,筒子楼的邻里大都是景星煤矿开办时,在此定居的,看着萧旭飞从小到大,然而萧旭飞却很少与他们说话。
                              身旁一路放学回家的小孩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中,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已经到来且足足两月的假期无比珍贵,他们有无数时间去河里游泳,去山上摘果,去躺在树荫或是屋檐下吹着凉风吃西瓜。那时没有冰箱,小卖部里有冰柜,也不会拿来冻西瓜。筒子楼里的人会把西瓜放在水桶里,径直丢到水井下。水井又深又凉,等上一会儿,再把西瓜捞上来,便是沁人心脾的凉爽。
                              “星儿。”萧旭飞说,“你多少分。”
                              那时候池岁星才上学前班。
                              “双百。”他说。
                              萧旭飞心里又冒出一句:“怎么别人能考双百你不行呢。”
                              路上遇见牛老板,正骑着自行车准备去进货,池岁星朝他招招手:“牛老板好。”
                              景星乡的小孩大人几乎都认得牛老板,作为乡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牛奋进大学毕业后却回乡开了个小卖部,弄些从城里带回来的稀奇古怪玩意。
                              “星星你好啊。”牛奋进朝他点点头。
                              萧旭飞心里念叨:“看看别人,你怎么就这么内向。”
                              景星乡的土路,边缘被晒得干裂,尘土飞扬。这条路上的小孩都走得快,赶着回家玩,对于他们来说,家,永远是“避风港”“桃花源”。
                              时值七月,路旁的耕地里的油菜恰巧盛开,油菜绿汪汪的一片,山坡上的果园也早已开始挂果。而油菜田里,有个小孩正拿着不知从哪捡到的木棍,挥舞着。棍下的花草碰之即伤、触之即死。
                              “那谁啊。”池岁星指着他。
                              萧旭飞不用看都知道是谁,“陈永强。”他说道。
                              “不用管他,他要是来找你也别理他。”
                              “为什吗?”池岁星奶声奶气问。
                              “万一把你带坏了怎么办。”
                              “他怎么坏了。”
                              “逃课打架,还踩田。”
                              “那我们去跟他说不准踩。”池岁星拉着萧旭飞过去,在田坎上他对着陈永强喊道:“喂,你谁家的。”
                              陈永强回过头来,还以为是大人来抓他,结果是个小孩,顿感挫败,于是怒气中烧:“关你屁事啊。”他看见池岁星身后站着萧旭飞,也没敢上前,二人僵持不下。


                              IP属地:重庆110楼2024-07-06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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