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交代他躲在床底，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去，等天黑了就逃走。
“伽罗，我的宝贝，你很坚强的，要好好活下去，妈妈给你祝福。”
妈妈在他的额头亲了一口，紧紧抱了他一会，叫他躲回床底，然后跑出了房间。
他听见枪声，还有翻箱倒柜的声响。他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入侵者似乎走了，安静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手。
他想去找妈妈，但是妈妈说天黑了再走。空气中的甜腥味惹得他有些饿了，他不敢出去看看，他知道被入侵者发现他就死定了。
因为他是吸血鬼，还是曾经背叛了血族，现在又被人类血猎追杀的阿德里家族。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突然又是一声枪响，他惊叫了一声，后知后觉捂住自己，但是晚了。他能听见脚步声向他靠近，接着停在他面前。
是一双黑色皮靴，沾上了并不属于血族的血液。
反正是要死的，不如主动出击，咬不死他也拽块肉下来！
于是他在来人弯腰查看时箍住那人的脖子咬了上去。
伽罗正处于换牙的年纪，两颗獠牙尖锐锋利，被他咬一口真的会很疼。可那人没有反应，维持着一个艰难且费腰的姿势，一直到伽罗喝饱了，都没有挣一下。伽罗松开了嘴，依然拽着他的衣服，他也继续半跪半趴着，冷静的看着伽罗。
他长得很清秀，紫水晶般的眼眸里有些哀伤情绪。如果他参加了刚刚的屠杀，身上不会这么干净吧，伽罗想。
也许他是爸爸的朋友吗？
二人对视了许久，伽罗开口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路过的。”他掰开伽罗的手，起身要走。伽罗连忙爬出来：“那我的爸爸妈妈……”
我的爸爸妈妈你见到了吗？伽罗想问。他知道答案的，可他心里还有一丝希望。
“阿德里？死透了。”那人头都没回。
听见那三个字，伽罗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电击了似的，他呼吸都停了一下，接着他大哭起来。
他知道答案的，爸爸妈妈告诉过他终会这么一天，为了先祖的错误他们要付出代价。但是他真的好难过，他的爸爸妈妈啊……
他哭了很久，直到没了力气，眼泪还流个不停。那人一直站在房间门口平静的看着伽罗，良久，他掏出包纸巾丢给伽罗。
“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吧。”

—— 一，
他看上去比伽罗年纪没大很多，脱了件外套给伽罗，伽罗穿上，几乎刚好合适。
他好瘦啊。伽罗想。
但是他还是比伽罗高些许，自顾自向前走，伽罗有些吃力的跟。夜有些晚了，街道上只剩几个零星的人影。
他走到一个邮筒前，从衬衣口袋摸出封信，白色试纸好像沾上了什么，已经脏了。他回头看了眼伽罗：“你叫什么名字？”
“伽罗，伽罗•阿德里。”
“哦。”他看着信，眉头微皱。伽罗听见他好像叹了口气，接着他掏出个打火机把信烧了。
“走。”他不等回答，转身就走。伽罗有好多话想问他，他是谁？为什么救他？他要带他去哪……可是那人身上一副冰冷气势，感觉是很冷漠不喜交往的人。犹豫半天，伽罗还是开口了：“请问，所以，你是谁？”
那人继续走着，掏出个小本子举到伽罗面前。
是血猎的资格证，黑色楷书写着持有者的信息——“小心•修普诺斯，D级咒术师”。
——
二人进了一栋有些年份的建筑，泛黄的墙皮大块大块脱落，楼梯间的扶手生满铁锈，窗玻璃也没有一片是完整的。走到四楼的一扇新换的铁门前，小心掏出钥匙打开它。“进来，这是我家。”
伽罗于是跟着进了这间房，房内的摆设还算整齐干净，不太齐全的家具使房里有些空旷。小心在卧室里找了一圈，搬出一个小木椅给伽罗，又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面只有些速食，他拿了盒自嗨锅，两瓶小酸奶一并也给了伽罗，叼了个面包去阳台打电话。
伽罗边吃着晚餐一边四处打量，这间房看上去是翻新过的，屋内很暗，他在墙上看见几个开关，应该是电灯的，为什么不用呢？看着那些破旧设备，伽罗觉得小心应该是交不起电费。
打完电话的小心回来，手里的面包几乎还原封不动，他咬了两口，突然咳嗽起来。伽罗连忙把酸奶递过去，小心没接，自己平缓了呼吸，把面包放回冰箱。“我找了人，待会来接你走。”小心说。
“要我去哪？”伽罗问。
“孤儿院。”
“人类的孤儿院？”
“嗯。”
“我不想去。”伽罗说，声音低的像在哀求。妈妈说过，人类是不可相信的，虽然小心救了自己，但是他现在要送走自己，去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才会去的地方。
“会有人安排你。”
“我……我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起码是他救了自己，还给了自己晚餐，伽罗觉得留在小心身边应该不错。
但小心并不愿意接受的样子，说：“我不会照顾人。”
“没关系，我会照顾自己，还可以帮你做家务。”小心的话让伽罗感受到一丝松动，“我还可以去打工，我可以交房租，你需要我干什么都行。”他从口袋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塞给小心，小心打开，里面是十来颗宝石，色泽清透，一看就价值不菲。小心合上木盒，还给伽罗：“不需要。”
“求你了……”伽罗含着泪说，“求你了……别赶我走……”
小心扯开领口，露出肩膀上伽罗的咬痕，又撩起衬衣，给伽罗展示了自己瘦到病态的身体，说：“我养不了你。”
“我可以不喝血的！”
“对你的身体不好。”
“那你可以……我在书上看的，人类有一种咒术可以压制我的血脉，把我变成人类，你可以封印我啊，我可以不吸血的……”
小心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良久，他叹了口气，问：“你会做饭吗？”
“我可以学的！”
“好吧。”

小心家的浴室很干净，看上去比其他任何一个房间都更受照顾。这栋老式建筑使用罐装液化气烧水，大概小心连液化气也买不起了，伽罗洗澡洗了一半，热水就用完了。他想，用冷水接着洗完也没事，忍一忍就好，可是水实在太凉了，洗完澡走出浴室的伽罗感觉自己仿佛飘了起来。
小心指了指衣柜：“你自己找件能穿的。”然后进了浴室。
“热水没了。”伽罗提醒。小心只“哦”了一声。
伽罗想起小心衬衣下根根凸起的肋骨，担心他洗冷水澡身体受得了吗，于是抱着小心的外套等在浴室门口。小心一出来伽罗就把外套盖在他身上，小心却像受了惊吓，一把踹开伽罗，撤下外套丢在一边。
“干嘛？”小心问，语气里却听不出一点情绪，没有愤怒，连疑惑都没有，想一个木偶吐出台词似的问出这两个字。
“你不冷吗？”伽罗揉了揉肚子，小心下手不算重，但还是蛮痛的。
“没事。”小心捡起外套穿上，翻看了会手机，“很晚了，你去房间睡觉吧。”
“那你呢？”
“客厅。”
可是客厅里只有两个单人沙发，难道坐着睡觉？“你睡房间吧，我可以打地铺。”伽罗说。
小心同意了，衣柜里却翻不出一张可以充当地铺的被子。“那我可以睡你旁边吗？”伽罗小声，请求似的问。
小心沉默了会：“行。”
床不大，苗条的少年和瘦削的青年一起睡在上面却刚刚好。当夜里一切都回归寂静，伽罗还是没忍住哭了。
他不敢弄湿小心的枕头，更担心吵醒了小心，于是用手把自己紧紧捂住，把每一颗眼泪都在落下之前擦去。好久好久，他哭累了，身后却传来小心翻身的声音。
“你想去上学吗？”小心突然问。
“去哪？”
“城南有一所学校会收兽人学生，吸血鬼应该也可以去。”
“你想我去吗？”
“嗯。”
“好。”
隔天有几个大人来了，在小心家里摆放各种法器。领头的栗发大哥哥反复翻看着记事本。“应该没落下什么吧……”他喃喃自语了会，招呼大家站上自己的位置。
“好了，小心，可以开始了。”
伽罗坐在椅子上，众人各自举着不同的法器站在他的四周，小心与栗发大哥哥交流了些话，端上一本厚重的羊皮书站上伽罗的面前。
“会很难受。”小心最后一次劝说道。
“没事的。”只要可以留下来，没事的。会有多难受，比被丢去孤儿院一个人孤独的长大，一个人艰难的活下去难受吗？
伽罗曾经见识过吸血鬼社会的孤儿的残酷经历，他不觉得那些偏见和恶意会因为换了一个生物种群就消失，何况他还是不属于这个种群的，甚至是与人类敌对了千百年的吸血鬼。不会有什么会比去孤儿院更糟糕了，伽罗打心底这么认为。
小心低声念起颂词，各种法器的共鸣震得伽罗头疼欲裂。
“主会洗刷你的罪孽，赋予你新生……”小心念着，像伽罗从前被先生罚着念诵课文一般的语气，“来吧，来主的怀抱，接受这份恩赐……”
鬼使神差，伽罗真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抱住小心。小心的念诵好像停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应伽罗的拥抱，继续念着。
伽罗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抱住小心，然后昏了过去。
醒来那行人已经都离开了，小心坐在床边看手机。伽罗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缺失了什么，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好像灵魂被抽去了半截。
“小心……哥哥？”伽罗试着叫唤，小心放下手机，看向伽罗，问：“饿吗？”
“有点。”
“走。”小心起身穿上外套。二人坐公交到达城市的另一端，一条人声鼎沸的街道，走进一家相对周围冷清些的店面，“一碗混沌，谢谢。”小心点完，把菜单递给伽罗，“看看吃什么。”
伽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了份最便宜的炒饭，服务生姐姐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小朋友可以去那接免费豆浆喝哦。”她指了指店门口一个不大起眼的铁桶，“装不到可以叫姐姐帮忙哦。”
“好，谢谢姐姐。”伽罗去了，接回两杯豆浆，仔细看了看，把多一些的那杯分给小心。小心尝了一口，再也没喝。
“哥哥，不喜欢喝豆浆吗？”
“太甜了。”
“哦。”伽罗低头喝了一口，不甜啊，可能小心就是不喜欢吧。
吃过饭，小心领着伽罗在附近兜兜转转，馄饨店的那个服务生姐姐好像真的很喜欢小伽罗，每次伽罗经过都要倒杯豆浆给他。起些伽罗以为小心是带着他饭后散步，直到他喝完了第五杯豆浆，二人在一栋复古建筑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大门牌上掉了些颜色的烫金大字写着“超星学院”。
“明天你来这上学。”小心说完，领着伽罗走了。他端着手机不知看些什么，伽罗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各种服装店，精品店，出来时两条胳膊挂满精致的包装袋，他才发觉，小心似乎是个隐藏富豪呢？

二
“超星学院”是个寄宿学校，按伽罗的年纪读初中小了些，小心还是请人给伽罗安排了进去。
考虑伽罗没有寄宿经验还是个“转校加插班生”，校长建议伽罗先走读一年。小心似乎不大愿意，最后还是接受了。
一个身着棕色中山装的先生走进办公室。“我叫书剑先，叫我书老师，书先生也行。”他领着伽罗去到教室。
“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吧。”书老师说。
“我叫伽罗……伽罗•修普诺斯。”他想起小心的交代，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招来仇家。
“我的天，修普诺斯家族？”讲台下有人小声惊呼。
“难怪，他一个人类身上有的吸血鬼的气味。”
“他就是吸血鬼！”一个狐族兽人说到。
“什么啊，他的眼睛里没有血族的印记……”人鱼少女反驳。
狐族兽人突然紧紧盯上伽罗的眼睛，看了许久，嘀咕道：“这气味分明就是吸血鬼……也许他把印记隐藏了？”
“你在怀疑我的眼睛？”人鱼假装生气，“这世上可没有我看不透的幻术。”
伽罗站在讲台上有些尴尬，书老师指了指窗边一个空座位：“去吧，那是给你留的位置。”
“以后伽罗就是我们班级的一员了，大家要好好相处啊。”书老师清清嗓子，“好，拿出课本，我们开始上课。伽罗你的书还没送来，先和同桌共用一下吧。”
“好。”
同桌是个小小身板的人类男孩，推了下有些厚的金边眼镜，把桌子挪过来与伽罗的靠在一起。“嘿，新同学。认识一下，他们都叫我“计算小智”，呃呃，是外号，这个班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他们大概会叫你蓝毛啥的……”
“每个人都有外号？”伽罗疑惑。
“对啊，因为有些家族姓氏特别复杂，还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如何用人类语言翻译……”他的眼神偷偷瞥向前排一个娇小的女孩：“那个，我们叫她“惊吓”，没事你千万别惹她，老可怕了；还有那只狐狸，我们叫他“芝麻”。你猜猜为什么？”
伽罗回想着自己在讲台上看的，那狐狸少年脸上很干净，没有雀斑。他摇头：“为什么？”
“他第一节课因为吃芝麻饼被叫起来罚站，结果他问老师吃不吃，老师就叫他小芝麻，我们也跟着叫了。待会下课我们去他抽屉翻一翻，他可喜欢吃芝麻饼了，我们去给他偷了嘻嘻……”
“算我一个！”前座的人鱼转过身两眼放光看着二人，“我馋他那盒桃酥好久了！”

第一节课在聊天中度过，下课铃响起，计算小智和人鱼迫不及待扑向芝麻。
“嘿，你。”一个红发少年拦在伽罗身前，“你是za zhong吗？”
“什么？”伽罗觉得这个同学不太礼貌，并没有等待回答打算绕开他走开。红毛却一伸胳膊再次拦住伽罗。
“我在问你，你是za zhong吗？”红毛比伽罗矮一点，微昂着头，用一种自以为睥睨众生的眼神看着伽罗，却不知在伽罗的角度看他实在有些搞笑。
“阿卡斯！别欺负新同学！”人鱼已经举起课本砸来，被红毛侧身躲过。
“他不像吸血鬼，也不是人类，不是za zhong是什么？”阿卡斯瞪着人鱼。
计算小智也被惹恼了：“他都说过了，他是修普诺斯！”
“我记得修普诺斯在十年前遭受了屠杀。”阿卡斯看着伽罗，似乎要将他看穿，“也许你是侥幸逃脱了，可是，一个被追杀的家族这样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我觉得阿卡斯有道理。”芝麻叼着桃酥饼全程旁观，连被人鱼丢走的书都懒得去捡回来，这时却出声了，“所以伽罗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嘛？”
伽罗毫不畏惧阿卡斯的眼神，盯着阿卡斯的眼睛，平静的，一句一顿说：“关你什么事？”
二人一直对持到上课，伽罗被计算小智拉走，阿卡斯“切”了一声骂了句“za zhong”回到最后排自己的座位。
“他是我们班上的痞子。”计算小智小声吐槽，“除了芝麻和惊吓，他跟谁都不对付。”
“不过你不用怕。”人鱼转过来，“姐会罩着你。”
“阿卡斯是吸血鬼吧？”伽罗问。
“对啊，好像姓奥比。”
伽罗知道这个姓氏，算是一个大家族，不过近些年落魄了。
阿德里与奥比似乎没有过什么交际，伽罗不了解那个家族，但听说过些传闻，奥比家族的长老觊觎血族皇室位置什么的。

回到家太阳已经昏沉，伽罗用小心给配的新钥匙打开门。“我回来了。”没有人回应他。
小心不在家啊。
也好，伽罗有时间处理一下伤口并思考出一个得当的理由以免小心问起他。那几个不良其实挺聪明，只在伽罗衣物下的皮肤上留下几个青紫的印记，临走还警告伽罗别说出去。
伽罗快速收拾好自己换上新衣服。崭新的课本摸起来很舒服，他一边翻看一边用字典查找。人类的文字小时候家里请过先生教他，但他那时贪玩厌学，可现在他必须努力早些融入人类。
直到肚子发出饥饿的声响，伽罗发现天已经完全暗了许久，连街道都安静了。小心还没有回来。
忙工作吗？
说起来，小心是血猎吧，那他的工作是……算了，想什么呢，阿德里早就脱离了血族。
他去冰箱翻出盒杯面泡了，看着冰箱门上的火腿他咽了咽口水，想着自己寄宿在别人家这样随意不大好，还是算了。
正吃着面，小心回来了，拎着一袋猪血豆腐。
“我……可以不吸血了。”是的，他今天一天和那个人类男孩在一起，可他一点关于血的念头都没有过。
小心还是把猪血豆腐煮熟了端给伽罗。看着伽罗尝试的吃了几口，他说：“仪式并没有成功。”
“什么？”怎么会没有成功，连精通幻术的人鱼都没有怀疑他是吸血鬼。
“被你打断了，没成功，但也没失败。”
伽罗想起来，自己那时抱住了施法的小心。
“几年大概就会失效，不过，等你成年我就不会管你了。”小心说。
伽罗明白，也理解，没有谁无缘无故该对谁好，只是一时恻隐引发的冲动。他自然不会渴求小心能多给予他些什么。
而现在小心给的所有帮助和照顾，伽罗都想以自己的方式偿还。
小心也吃了口血豆腐，微微皱眉，去厨房翻出包快餐店的酱料倒上去，再尝一口，换了包酱料倒。
最后，他沉着脸把血豆腐倒进了垃圾桶。
伽罗暗下决心，自己明天就要开始专研厨艺。

同学们其实都挺友善，就连被众人以害怕为由孤立的惊吓也在伽罗被阿卡斯等人恶作剧时出手维护伽罗。
渐渐的，阿卡斯不再在学校里为难伽罗，一切欺凌行为转移到校外进行。
伽罗不知道自己被针对的原因，那群人大多数是吸血鬼，可能是讨厌与吸血鬼走得过进的人类，或者是讨厌修普诺斯？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相信伽罗是修普诺斯，他们对找出伽罗的真实身份分外执着。可是伽罗的身份已经被小心修改的彻彻底底，他们只好隔三差五的骚扰伽罗，甚至霸凌伽罗，企图从他口中套出些说词。
伽罗尝试从老师那得到些帮助，可似乎他的主任老师，那个垂着紫色双马尾的俏丽女人并不在乎他的事情。或者，也许是伽罗的错觉，这个老师厌恶他。
她看他的眼神和芝麻一样，那种看着异类的眼神，似乎有什么隔阂挡在他们之间，使她做不到为他出手。
小心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总是很疲惫的样子，他很忙，伽罗知道。伽罗也知道小心并不喜欢自己，那种冷淡的态度，冷漠的神情，让伽罗连开口求助的勇气也没有。
尤其小心的朋友找上门那天，那个菠萝头看伽罗的眼神好像他们是多么深远的仇人。
“你简直是疯了，他是吸血鬼，阿德里家族的吸血鬼！”菠萝头对小心大喊。
小心没有说话，即使菠萝头发泄似的辱骂伽罗，即使伽罗被推搡着撞到墙上。
小心什么也没说，直到他的朋友自己冷静下来向小心道歉。
“我知道，你走吧，我没事。”小心说。
菠萝头的表情像吞了一万只苍蝇，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走了。
所以伽罗只能忍着，他也会还手，换来变本加厉，他跟计算小智诉苦，可计算小智是寄宿生，与人鱼翻出学校过一次，被举报后保证书展示了一个星期。而且他们也干不过那群混混。
半个月后小心会给伽罗办理寄宿，在学校里阿卡斯就不能怎样伽罗了。忍到那时候就好了，伽罗这样安慰自己。
千万不能给小心发现，伽罗担心小心觉得自己麻烦。

伽罗一直把伤口隐藏的很好，他觉得被欺 — 凌这事他保密的很好。可那天他被泼了一身污水，可偏偏那天小心在家，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伽罗打开门。伽罗的衣服和长发粘在身上，白瓷地板也被流下来的水打湿。
“我，我会打扫……对不起。”
小心叫伽罗先去洗澡，等伽罗干净的走出浴室，地板和衣服已经被小心收拾了。
“谁干的？”小心问他。
伽罗支支吾吾找出个借口——洒水车。
他知道小心没有相信，可小心也没有再问。
第二天下午，在他被架进巷子前，一个人拦在他们面前：“干嘛？”
是小心。
“关你什么事？”不 良想推开小心，被小心一脚踹开。伽罗只听见几声哀 嚎，身上轻松了，被小心拉到身边。
“他干嘛你们了？”小心问地上的不 良。
“他……他是修普诺斯。”不 良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大概他也不过受人指使。
“修普诺斯怎么你们了？”小心接着问。
“他们……”不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小巷里跑出另外几个不 良，那个吃货女孩走在最前，风风火火冲上来就与小心干架。伽罗听见小心轻声念了句咒，面前十来个少年瞬间动弹不得。
“所以，修普诺斯怎么你们了？”小心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怒气。
阿卡斯张嘴想说话，却说不清一个音节。吃货女孩强撑出个笑：“怎么，你一个咒术师，不知道修普诺斯与我们的纠葛吗？”
小心在手机上翻了翻：“哦，月舞•辉，原名月舞•玛丽。吸血鬼玛丽家族……哦，十多年前的反盟 约 派。已受处决。
执行官，冷曦•修普诺斯。”
“可是，她早就死了。”小心说。
“我知道她死了，十年前修普诺斯遭受了兽族报复。她死了，那又怎么样，玛丽长老也早就死了，还不是有人拿那件事打压我们……”
“关修普诺斯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这小子崇拜修普诺斯到不惜丢弃自己的姓氏，跟个走 狗似的，我看他不爽。关你什么事又！”
小心看了那女孩几秒，收了咒法，掏出自己的资格证给女孩看。
“他是我弟弟。”小心说，“如果还有什么不爽，现在跟我说。没有就走吧。”
那女孩的脸色由震惊转为愤怒，可她只能忍着，她可一点也惹不起这位咒术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便领着那群不良小弟灰溜溜的离开了。
“谢谢。”伽罗说，声音却堵在喉咙里模模糊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哭了，这半个月来受的委屈在这个时候爆发，他尽力憋着，还是在被小心环住肩膀时溃不成军。
小心环着他向街上走去，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点击，一辆轿车停到他们身边，二人上车，小心问伽罗：“晚餐想吃什么？”
伽罗想起自己这几天琢磨的甜品，他不知道小心喜欢些什么，擦干净脸平复了下心情，问：“哥哥喜欢吃布丁吗？”
“嗯。”
“那我们晚上吃布丁吗？我做给哥哥。”
“嗯。”
小心的声音有些好听，轻轻淡淡的。伽罗鬼使神差的靠小心近了些，再近了些，然后抱住小心。
小心也安慰似的回抱住他。
好安心，伽罗想。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三
躺在床上，看着小心的后背，伽罗怎么也睡不着。他小声唤了句：“哥？”
小心翻过身来，看着伽罗。
“我想问你些问题，可以吗？”伽罗说。
小心没有直接拒绝，却说：“你明天要早起。”
“我明天可以不去学校吗？”
小心没有说话，二人面对面躺着，安静了许久，伽罗把头埋进被子闷声说了句“算了”。他听见小心起身，下床翻柜子，没一会小心把什么东西放在伽罗枕头上。
“带着这个，把它折碎我就会立刻到你身边。”小心躺了回来，依旧面对着伽罗。
伽罗探出头，看见那是一条银手串，坠着一枚小巧带着裂痕的玻璃十字架。“谢谢。”他收好手串，还是不想睡觉。
小心闭了会眼，又睁开：“那明天不去了。”
“嗯。”伽罗又试探问到，“可以问你些问题吗？”
“嗯。”
“我家怎么了？”
“明天带你去看。”
“不是房子。我的家，家人，为什么血猎要……是讨厌吸血鬼吗……”
“有一部分，毕竟是两方战斗几千年了。不过主要是，阿德里家族原先同意了和平条约，也享受到利益，背地里却还在为凯撒效力。”
果然是这样。
凯撒是血族的至尊家族，统领西方大陆，为了野心频频入侵边方国家，与人类结仇尤其深。而阿德里，是凯撒安插去人类族的内jian。
伽罗的家庭不过是阿德里的一个旁支，他们并不支持凯撒的做法，但是无力反抗。有什么关系呢，对于人类来说，他们都是叛徒。
“那哥哥的家呢？”
小心翻过身去，沉默了很久，说：“我没有家。”
伽罗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他好奇十多年前的那次“修普诺斯灭门残杀”，但对于修普诺斯幸存者来说，那肯定是一场悲痛的回忆。
可是小心又开口了：“我没见过我爸妈，在表姐家长大的，她不是修普诺斯。那也不是什么家族屠杀，那些兽人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他们的目标是冷曦先生。
你们一样，伽罗，你和我姐，都不过是家族争纷的牺牲者。而我想当个旁观。”
这样啊。
小心的左耳上戴着一个银十字耳坠，很重的样子，现在被他的脑袋压在棉布枕头上。不会硌吗？伽罗想。他把手从小心的脖子穿过去，垫在小心的脸下。
那个十字不伤他。
“睡觉，伽罗。”小心说。
这一晚两人再没有交流。

小心在阳台打电话推迟今天的工作，他管电话那端的人叫做“甜心姐”。
甜心，好有趣的名字。伽罗这么想着，不知觉向奶锅里多倒了些糖，倒完他突然想起来，问一下哥喜不喜欢吃甜的。
“我不清楚甜是什么。”小心这样回答。
“甜，是一种味觉，吃了会让人开心的味觉……”但是怎么会有人不知道甜是什么。
“不是不知道，我不清楚。”小心解释道，“我对味道有些敏感，所以喝豆浆让我反胃，但是别人都说那是甜的，我只觉得它有点腥……很腥。”
豆浆腥，那蛋挞呢？伽罗想起昨晚的布丁小心其实只吃了一个就说饱了。冰箱里有很多豆乳面包，第一天来这个家时伽罗就发现了，而那些面包多半小心都拆开吃一口就丢了。
“哥也讨厌吃豆乳面包吗？”
“腥的。”
“那为什么买呢？”
“不知道是这个味道。”
面包包装上确实没有文字标明，但是有夹心示意的图片，看颜色也知道那是豆乳的。难道小心……色弱？
伽罗不敢问，这样太没礼貌了。
“那蛋挞，哥还吃吗？”
“嗯。”说是这么说，小心还是只吃了两个。不过多吃了反正也会腻的。伽罗觉得自己的美食专研方向该改变一下，哥吃不下甜的，辣的呢？
他也开始悄悄关注小心的眼睛。

他也开始悄悄关注小心的眼睛。
小心带他去了阿德里那个房子，黄色警戒带被小心随手扯开，地上血迹还没有完全清理，小心完全没有避，踩着进去了。shiti早被收拾了，院里的花植还是生机盎然，好像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穿过庭院，大门先前是被咒术爆破开的，只剩两根框架，他们径直入了屋子。屋里一片狼藉，全家福的相框砸落在楼梯上，白墙上有弹痕和火烧的印记。
他的爸妈si前大概受了些折磨。伽罗看着，想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小心牵住伽罗的手，沿着长廊向前走进另一间房，他们在这里遇见对方的。
小心看着伽罗当时藏身的床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下传来咒术波动，是血猎组织留在这的监视精灵。小心拿手机大概是给组织发了些消息，没一会那些精灵便隐退了。
“有什么要带走的吗？过段时间他们要把这里处理了。”小心问伽罗。
“处理？”
“搬空了卖掉。”
全家福已经面目全非，伽罗从房间里翻出几张照片，后院里妈妈养的兰花挖一盆走。没有什么了吧。他想起妈妈交代他家里祖传的一个饰品，说只能给自己的订婚对象。他和小心说得回一趟房间，让小心在门口等他就好。
他找了个挺漂亮的盒子装着那个饰品，回到大门遇见一个不速之客，胸前别着“圣十字”协会徽章，拦在小心面前。
伽罗跑过去，在小心身后抓住小心的手：“哥，怎么了？”
“这就是你收养的阿德里？”那个拦着小心的人笑着说，他的笑让伽罗很不舒服。
“有事？”小心问他。
“你知道吧，关于这个阿德里的事，卡佩给会长提议说过要杀了他以绝后患。”那人说，“虽然会长没有同意，不过……”他看了伽罗一眼，“和卡佩想法一致的人在协会里不占少数。当然我保持中立。”
大概察觉到小心心情不好，他又补充道：“我是来检查这个的，今天我值班这片区域。”他指了指铁栅栏上被小心扯乱的警戒条，“还有就是，会长叫我转拖几句话给你。”
他停了一会才继续说：“首先，除了会长，我们给你发送的消息有时也是向你报告任务进度或变动什么的，所以如果你看见了还是务必回复一下；另外，灵光族的事情你别插手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还有，关于你擅自对归顺人类的异族人出手，协会大概会记你些处罚，不会很重的，如果你有空的话，大概就写份检讨，找个学校做个入伍宣传……”
“我没空。”小心打断他。
他大概觉得有些尴尬，或者忌惮小心什么，忙找借口要把小心二人打发走。“我还要整理一下这里。”他说。
伽罗却听见小心低声在念念有词，他听不清小心念的什么，但能感受出那是种很强大的咒术。
天忽然暗了，可是不远处分明还是明亮的。伽罗抬头，看见一团轻薄的烟尘在二人上空汇聚，渐渐有了个斗篷似的形状。
那个协会成员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像见到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
小心停止了颂词，“斗篷”像接受到什么命令，向着一个方向冲去。伽罗看见了，那里有一只精灵，被“斗篷”包裹住，放开时翅膀已经被撕烂一半，跌跌撞撞地逃走。
“麻烦你转告协会三件事，哈迪斯。”小心对那个协会成员说：“第一，这孩子叫伽罗•修普诺斯，是我的弟弟；第二，再监视我我就辞职；第三，玛丽和修普诺斯，他们的孩子是无辜的，谁有异议来跟我干一架就是。”

精灵，夜鬽，幻灭，是存在于这个世界已被发现的三种无实体生灵。他们可以与其他拥有法力的生灵结合契约，给予他们强大的力量。
可是还没有谁研究出那些无实体生灵结合契约的目的，那并不是他们的生存所需。有的学者信仰：他们遭受神罚坠落凡间的天使，通过契约换取灵魂以弥补自己的罪恶，重返天界。
小心召唤出的那个斗篷似的烟雾是一只夜鬽。历史记载与夜鬽成功契约的人数极少，将人类，吸血鬼，兽型三大族全算上，几万年来也不过千几人。
哥好厉害，好酷。这是伽罗的想法。
他假装不经意挽上小心的胳膊，小心并不在意的样子，于是他干脆贴着小心走路。“哥今晚想吃什么？”他问。
小心在看手机，听见伽罗的问题，他放下手机似乎在思考，可伽罗发现小心的视线其实在别的地方。
有些距离的一盏突然暗下的灯下出现了一个姐姐，穿着肮脏的护士服，看着像刚躲过一场灾难。“小心？”那护士声音都是颤的。
“有事？”小心问。
“是我啊，可嘉，你不记得我吗？”
“记得，你有事吗？”
护士似乎没想到小心的态度竟然这样冷淡，她擦了擦眼泪，掏出个信封递向小心：“我突然联系不到甜心了，你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吗？”
护士身后有奇怪的光圈，伽罗定睛一看，发现她的身上像是系了许多细线，每一条线与身体接触的地方都有一个环状光圈，隐隐约约的露出些白光。“哥？”他拉住小心不让他过去。
小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护士，抬起手，手指在空中点了一下，有涟漪似的光圈从他指尖晕开。护士惊叫了一声，碎成了满地泡沫，二人走进，发现地面竟然被那泡沫腐蚀陷下去一个浅坑。
掉在地上的信封还是原样，火漆印章周围也有一圈光晕，细看像一条半透明的虫，扭动着。“你能看见吗？”小心问伽罗。
“白色光圈吗？”
“嗯。”
“看见一些，那是什么？”
“咒术结界，一般人看不见。”小心说着，在伽罗眉心点了一下。伽罗立刻感觉头昏目眩，双眼也十分干涩疼痛，好像连熬了几个日夜。但只一会他又恢复如初了。
“你被我身上的咒术波及了。”小心给他解释说，“看来是给你施加封印那次的意外。”他解下自己的耳坠给伽罗看，银十字中心有一颗红宝石，隐约能看见裂痕。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算是修普诺斯的家族法器，十年前被打破了，我的眼睛在那时遭受它的反噬，从此看不见色彩，只有黑白灰和……许多光圈，咒术的光圈。”
但是伽罗的视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不过是多看到了些东西。有什么异常或不适立刻告诉我，小心这样交代到。
小心捡起那封信仔细检查了会，打了车要伽罗自己回家，那个叫灵光的部落又出了什么事，小心得去协会总部一趟。

四
阿卡斯退学了，跟随奥比家族迁去了别的城市。
一周后就要考试，课堂上同学们依然小差不断。芝麻狐的纸条越过两行桌椅落在计算小智面前，他们在讨论校长，听说他是个机器人。
伽罗不感兴趣，他想考个好成绩让哥哥开心。听说家长都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小心那天说要去处理灵光族的事，一走就是半月。傍晚伽罗回到家闻见了血味，浴室里传出水声。
伽罗端了把刀问：“谁在里面？”
没人回答。
“不管你是来干嘛的，我报警了。”伽罗说着慢慢走向家里的座机，却发现它拨不出电话。
“桌上那个给你。”浴室里的人说。那是小心的声音。
伽罗不大在意桌上是什么东西，他想确定浴室里是不是真的小心。
“我闻到了血味，哥受伤了吗？”他试探问，“要我给哥上药吗？”
“没有，不用。”连语气也和小心一样。
伽罗还是不放心：“我可以看看吗，哥？”当然他的意思是看看哥真的没有受伤吗。可是浴室门直接打开了，门后是全luo的小心。
伽罗感觉有一股热流直冲向他的大脑，愣在原地说不出话，眼睛却是贪婪的，定在小心的身体上挪不开。小心展示一般摊开双臂转了一圈，然后才关上门。
伽罗许久才恢复神志，自己看什么呢！
他不安的在屋里踱了两圈，看见了桌上小心说给他的东西，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部手机。
小心也穿好衣服出来客厅，找了张电话卡给伽罗。“那个座机早报废了，只能打给甜心姐。”
“咒术吗？”可伽罗怎么也看不见光圈在哪。
“科技。”小心说，“咒术是不可靠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