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前一恸哀心宛,误尽生平自是天〉《哭灵》
下面的话是我说的,我自担当。我不后悔我的任性,这世上原有什么比顺从自己的本心更令人舒坦的事呢!
时至今日,我依然执着地悍卫一个信念:那就是,至少,在越剧范围内,徐派,它天生就是个活脱脱的宝玉。徐派之于宝玉这个艺术形象,是舍我其谁,独一无二的,任何其他流派超越不过,比拟不了。我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单薄,只两条,但已足够。
一是徐派特殊的嗓音使然;二是徐派创作艺术风格使然。
就剧情论,它体现在两小无猜,体现在掏心剖腹的想当初,同时也体现在抢地呼天痛彻心。。。。。。
徐派高亢昂然,注定了人物的自信与外向,甚至是张扬的,这样的一种流派,才成就荣国府少年公子的高贵气与优越感,这位钟鼎馔玉阀阅世家的宠儿,混世魔王的封号,既张显着他的奢华,不知世故,也体现了他是任性,顽劣与娇惯的。尹太过温文儒雅,书卷气浓郁,是道德文章的君子,是温良恭俭让的楷模,做得翩翩佳公子,但“混世魔王”于尹,我看不到哪里是纹丝合缝的。
转而到了掏心剖腹的想当初,前边的那两句台词“我只说一句话,从此便丢开手,。。。说两句,你听不听?”孩子气与小耍赖伎俩令人哑然先笑。尹派历来的正,其形象根深蒂固,难以磨灭,而鼻音的醇厚又使这种“正”加重了份量,正到尹绝大多数的角色都成了正义的化身,绝不缺书生的节气、志气与骨气,但这些于宝玉,原不相干。
到了《哭灵》,观众想要的是什么,其实说白了很简单。发泄!经过了凤姐献计,傻姐泄秘,苦绛珠魂归离恨天,及洞房花烛的惊变,随着剧情铺垫,情绪直转急下,此时的观众听众,内心满盛着压仰,悲愁不可名状,有如酷暑炎天蒸腾热浪,何等渴盼一场暴风雨似的渲泄!徐的一声悲嚎,石破惊天,泪水夺眶而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阵阵悲伤如滔滔江水浪接天,滚滚悲愤似九天银河飞流泻,挟着大雨滂沱,心中浓浓的压抑哀伤释放出来,一浪叠一浪,把愤懑倾渲,让哀痛扩张。这样的宝玉,原是符合原著赋于他的个性,也是能把我带入戏的。诚然,相较尹,徐的哭灵是外化了,但外化的才是宝玉。宝玉原不属于内敛含蓄,尹派才是内敛含蓄的。宝玉哭灵该表现出来的是刚,而不是棉,他的刚是字字如刀绞腹,声声若血吟丝,而不仅只是泣不成声的抚今追昔的雨泪人儿。写到这里,我不禁迟疑,塑造戏剧人物,首重的该是以流派去帖合角色,还是为了把某些流派特质融入角色而作一次移植手术?是为角色寻最适合它的一切,还是为流派寻找可供试验的角色,是为树可信的“人”,亦或是,更要彰显的是流派。旁人的见解我懒得管,我只偏执得捂起耳朵,不要什么“于无泪处断人肠”,在我看,“于无泪处心口堵得慌。”才对,我就想在剧情发展到这里时,看到一个还原为幼年时代撒泼发泄一股脑控诉的宝玉,用放声大哭来抚慰缓解我于“一弯冷月葬诗魂”处的悲凉。要的就是痛快淋漓诉尽平生怨气,吐尽爱人生前未敢十分张扬的情意纠葛,追求的就是那份清晰明朗激情激荡,这些,含含糊糊中夹杂哭腔,曲调又略嫌平缓的尹派,真真能人给憋屈死。
国凤止步于继承,徐宝玉哭灵的无上,使得国凤的哭灵,在做到了她所能的极限后,同样荡气回肠,感人至深。心潮随着那些唱词字字倾吐,而起起伏伏,时而扼腕叹惜,时而哀怨心恸。起调的那一声悲怆,稠得化不开,如漫天浓雾般包裹起整团的悲氛。人生,有着太多的苦难,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遗憾,生离死别的无奈,被最心爱的人误解的悲哀,被所谓爱你的亲人出卖的苦闷,纠结在一起,缠绕在一起,是生命不能承载之痛。回首前尘,多少珍贵回忆,美好片段,到这一刻,都成为了一把把利刃钢针,把肝胆俱分。呼天抢地中,诉不尽的相思伴着诉不尽的悲愤,最终,还是错过了,成了永生永世的痛,这宿世注定的悲剧,欲待挽回却难以挽回,阴差阳错的误失,想要弥补又何从弥补?也只落得天长地久,此恨绵绵无绝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