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心忡忡”的雪陵仙尊站在画舫上，望着多彩的河岸，突然道：“水仙，你看，水仙。“
水仙打了个哈欠，道：“我听到了。”她拖着困倦的身子，走到雪陵身边，问道：“看什么？”
“水仙。”
水仙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道：“我听到了。”
“不是，是水仙。”雪陵指了过去，水仙顺着看过去，还真是水仙，一朵水仙灯。
“不错。”水仙点了点头，道：“我要睡了，你自己看吧。”

昨日将雪陵哄睡熟之后，水仙偷摸到书房翻出了最新的话本子，一直看到了东方泛白，才趁着雪陵未醒摸回了床。她刚睡着没多久，应童就敲门叫雪陵，说是在外查探妖魔动向的陵秋珏传回书信，请他过目。好不容易等到雪陵出门去，水仙迷迷糊糊刚入眠，又被雪陵叫了起来。她憋着一腔起床气还没撒，雪陵一句话，瞬间让她清醒了。
“彤儿丢了。”
水仙一把甩开被褥，急道：“彤儿丢哪儿了？”
“汀州。”

“也好，也好，要是被魔族趁乱掳去可就糟了。”水仙心中焦急，胡乱地在柜子里翻弄着瓶瓶罐罐。上药药要带着，要是彤儿受伤了用得着；万灵丹也要带着，可治内伤，可医百毒……水仙把柜子里的各种药瓶药盒都看了一遍。直到摸到一个青色的小瓶，水仙的心情沉重起来，彤儿应该用不上九转金丹吧……
雪陵看着水仙扒在柜子旁忙活了许久，奇怪道：“你在找什么？”
水仙还是将九转金丹藏进了袖子，担忧道：“彤儿第一次下山就丢了，要是伤着了怎么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雪彤年方十八，正是青春年华。她自打出生就在天山，在父母、师兄们的细心呵护下长大的，天真单纯，从未见过世间险恶。恰逢年节，仙门加强了人间防守，雪彤便自请跟着师兄们下山历练去了。汀州里天山不远，如果不出意外，今日应该就能回了。水仙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儿怎么就这样丢了呢？

水仙忧心忡忡，雪陵不忍，安慰道：“别担心，我们的彤儿应当无事。”仙印一切如常，或许只是彤儿一时贪玩，和陵秋珏他们走散了。
水仙重重叹了口气。雪陵顿了顿，又道：“珏儿不是也在汀州吗？他们不会放任不管的。”
水仙无奈地站起身，对雪陵说道：“你讲门内的事交代好了吗？我们快些走吧。”
知女莫若父。雪陵猜的没有错，他的宝贝女儿真就是一时贪玩，走错了路。
雪彤也不知道，自己这认路的能力怎么如此差，换一个大一些的城镇，就找不到路。雪彤抱着手臂，嗦着糖葫芦，一脸郁闷地看着“汀州周记酒楼”的招牌。应该没错啊，他们住的地方就是“汀州周记酒楼”左边第三家铺面汀州客栈啊。雪彤数了过去，什么时候客栈变成秦楼楚馆了？
雪彤十分疑惑地请教了酒楼对面卖布的老汉，道：“老先生，这里是汀州吧？”
卖布的老大爷热情地点了点头，用着独特的地方口音道：“这里是汀州！”
这就奇了怪了，雪彤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雪彤又望着“汀州周记酒楼”的招牌陷入沉思。
“雪师妹！”
咦？有人在叫她？雪彤左右看去，果真在巷子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雪彤小跑过去，开心道：“陵师兄!”
“雪师妹怎么跑到此处来了，叫我们好找。”青年沉着脸，清雅的仪容叫人感受不到半分凶意。
雪彤讪笑道：“陵师兄不要生气，我也在找你们？”
“找我们？”青年微微挑眉，意外：“在这里找？”
雪彤点头。
青年长长叹了口气，压制着胸口的怒意，冷静道：“师妹知道这是哪儿吗？”
“知道啊，汀州。”雪彤确认道，还看向了卖布的老汉。老汉看着年轻男女拌嘴挺有意思，笑着连连点头。
“汀州……”青年定了定心神，克制道：“师妹，这里是廷州。”
“廷州？”雪彤看了看汀州周记酒楼的招牌，又看了看卖布的老汉，廷州吗？
老汉乐呵呵地用方言道：“小伙子说得对，汀州！”

雪彤又道：“不过昨天辛苦各位师兄师姐了，彤儿深感歉意。彤儿给各位师兄师姐准备了小礼物，给大家赔不是了。”
礼物不是很贵重，寻常的小糖果而已，但雪彤的懂事有礼迅速俘获了师兄师姐们的心。师兄师姐们安抚了一下雪彤，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唯有陵秋珏站在门口，凝视着天空。
“师兄。”雪彤捧着小糖果凑了上去，笑道：“这些都是你的。”
陵秋珏看着雪彤手中的糖果，这些是别的师兄师姐的五倍量。小师妹的偏爱，他看出来了。
“谢谢。”陵秋珏接过五分之一的糖果，微笑道：“师兄只要这么多。师妹将这些糖果送给掌门和夫人吧，他们会高兴的。”
“我给他们留了。”雪彤将手里的糖往陵秋珏的怀里塞，开心道：“师兄不用客气。”
“师妹……”陵秋珏想推辞，结果雪彤放下糖就跑，陵秋珏想退也退不回去。雪彤笑着爬上了楼梯，爬到一半忽然停下，对陵秋珏道：“听说今日灯市开市，师兄今晚能不能陪彤儿看花灯呀？”
往年雪彤和父母一起看花灯的，如今她想自己看。不是，她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看。
陵秋珏看了过去，雪彤的眸子亮晶晶的，堪比星辰，还如儿时清澈明净，却比儿时多了许多少女才有的情愫。
“今日不行……”
“秋珏哥哥！”雪彤捏着小手，跺着脚，又像儿时那样撒起娇来。
陵秋珏沉默了一会，无奈道：“好吧，不能太晚。”

哈哈哈哈，雪陵和水仙吃瓜看戏，全程姨母笑

入夜，灯市喧闹，雪彤跟着陵秋珏在灯市肆意玩乐，却不知她的父母正惬意地坐在楼上看戏。
陵秋珏接雪彤回城的时候，雪陵和水仙恰好在云端看见了他们。雪彤没事，两位大人就放了心，但一想都出来了，不若就借此机会游玩一番也好。雪陵和水仙找了个茶馆，选了个临街的位子，刚好看到了在楼下看灯的女儿。
孩子们平日里勤勉、尽心尽责，偶尔贪乐也是正常的，雪陵不会计较。不过雪彤是一行人出来的，怎的她的身边就只有陵秋珏一个人？雪陵暗自结了个结界，将他与水仙的身形都隐匿起来，从楼下根本看不见这里坐了人。
雪彤正在猜灯谜，巧笑倩兮，陵秋珏在她身旁微笑地看着她，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始终保持着一个有礼有节的距离。倒是雪彤时不时看向他，偷偷拉他的袖子，和他说话。雪彤眼中的小女儿娇态，水仙可是看得很明白。
“诶？这丫头的确是长大了，看不出来，竟然看上了这个小子。”水仙趴在窗上往下看，感慨：“不愧是我的女儿，眼光还可以。”
雪陵含笑，也往窗下瞟去。
陵秋珏原来是天山的首座弟子，虽不是雪陵的亲传弟子，也是经他调教过的。陵秋珏清雅随和，谦虚谨慎，对小雪彤也颇有耐性，雪陵与水仙一直对他颇有好感。雪彤从小喜欢跟着雪陵，即使雪陵有要事相商，雪彤也屁颠颠跟着，有时实在不方便，便交给陵秋珏帮忙看顾着。后来陵秋珏辞去首座弟子，投身门内的其他事务，留在天山的日子就少了，和雪彤的接触也就少了。结果没想到，两个人竟还有这样的故事。

雪彤猜灯谜遇到了难题，苦着小脸思考了许久也没有想出答案，忙叫陵秋珏帮忙。陵秋珏接过雪彤手中的笔，一边看题，一边在纸上认真写东西。雪彤凑在一边，握着小手紧张地看着。陵秋珏寥寥数笔，写完之后将纸条递给老板。雪彤的小脸露了惊喜的表情，欢喜地接过一个锦盒，又笑又跳，差点抱上陵秋珏去。看到此景，雪陵的脸色瞬间冷了。
“冷静，冷静。”水仙按住雪陵的手，她对女儿的修养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在雪彤控制住了自己，抱紧了怀里的锦盒，转过身去，唤着陵秋珏往长街的另一头跑去。
“女大不中留。”雪陵无奈道：“只盼她能遇到良人就好。”雪陵没指望雪彤能有多大的成就，也不强求她为来的夫君一定是仙尊、真君，只希望她此生幸福安乐就好。
“瞧你说的，”水仙撑着脸笑道：“哪有那么快？洛宜不也还没嫁吗？”洛家的孙儿都满地跑了，这大闺女还待字闺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喝的上喜酒。
“洛家的喜酒要到了。”雪陵道：“前几日听说卓家已经备了厚礼去了南华。音凡的请柬过几日就要送来了吧。”
水仙假装长长叹了口气，偷乐道：“真好。”
雪陵与水仙成亲晚，彤儿也出生得晚，比洛家的儿女晚了几百年，只比他们的孙儿长十来岁。洛家已经儿孙满堂了，雪家只有一个黄毛小丫头。同是仙门数一数二的仙尊、又是至交好友，如今境遇竟如此不同。

“是啊，”雪陵看向热闹的街道，感慨道：“如果彤儿和珏儿真能成一对也好，这样她就不用远嫁了。”
雪陵极其疼爱这个女儿，一直想留她在身边。水仙吃味儿道:“你真是……”
“我只有这一个孩儿。”雪陵强调。
水仙承认：“这倒是事实。”
“嗯。”
“嗯……”
“嗯？”
“嗯？？”水仙挑眉，奇怪地望着雪陵，“嗯？”是什么意思？
秋水眸子凝视着水仙的眸子，笑意在雪陵的眸中荡开。水仙轻咳一声，移开了眼，装傻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雪陵失笑，凑到水仙的耳边，轻声道：“音凡都有两个孩儿。如今彤儿已成人了，不如我们……”
水仙推开雪陵，小声嘀咕道：“干什么？我才不要……”细嫩的脸抹上了浅浅的红晕。
反正有结界将他们罩着，外面也看不到他们的举动。雪陵索性直接将水仙搂了过来，叫她歪进他的臂弯。雪陵低眸，望着水仙的眸子，认真道：“为何不要？”
怀孕了又得早睡，她还要熬夜看话本子呢！

“就是不要……”水仙别过脸推开雪陵，手上的力道却是离开被雪陵化解，雪陵捉住水仙的小手，又问道：“为何不要？”
“你放开我……”水仙哭笑不得，皱着小脸求雪陵道：“别这样……”
雪陵凝视着她，不语，也不放，就等着她老实交代。
“原因。”不容商量的语气。
水仙服软道：“过两年吧……”等她把这个话本子追完。
雪陵不想听这样敷衍的推脱之言，道：“要不要？”
“不用……这样急吧？”水仙结巴道。
不急，但是想知道她的态度。这几年她的小动作，他可是清清楚楚。
“不说明白，我就把你的话本子都扔掉。”
“你发现了？”水仙瞠目。
“嗯。”一直没说而已。雪陵没明白，他对她倾注了这么多的爱，她怎么还贪恋话本上的风花雪月。是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当然，像雪陵仙尊这样不恋红尘俗物的神仙人物，自然不懂观赏人世间各种小情小爱的乐趣。

“可以是可以……”水仙商量道：“能等我把红尘逍遥客的话本子看完吗？大概两年内就能完结了。”
“……”
水仙讨好道：“夫君……”
“和这个有关系？”
“我一般是夜里看书……”
“……”
“熬夜对胎儿不好……”
雪陵不知道自己该做如何表情，沉脸道：“以后不许熬夜。”水仙还想说什么，雪陵一皱眉，水仙噤了声。雪陵叹了口气，将水仙松开自己坐了回去。
“你生气了？”水仙凑到雪陵跟前，问道。
雪陵没有理她，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语。
水仙又凑近了些：“真生气了？”雪陵依旧望着窗外。
水仙叹了口气，从雪陵的身后抱紧了他，哄道：“夫君不要生气了……”
还是没反应。
水仙静默了一会儿，最后拿出了杀手锏，在他的颈边蹭了蹭，软声道：“师父~”
师父？雪陵侧过脸来，还记得他是师父？
雪陵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把她宠坏了，不论是前世温顺乖巧的阴水仙，还是早年恭谨端肃的江如寄，都没有现在的她这样放肆。这一世他对她百依百顺，为了能让她风风光光嫁给他，不必受仙门非议，他绞尽了脑汁为她谋算了好多年才使了一记“瞒天过海”骗过仙门。不惜赌上了天山与云崖山的声誉，说服云崖山给她的身份做掩……结果竟然将她宠得越来越来越有恃无恐。

雪陵还没来得及说话，水仙已经一口亲在了雪陵的侧脸上。雪陵惊得俊脸微白，猛然想起此处有有结界覆盖，才冷着脸道了句：“太放肆了。”水仙一点没觉得羞愧，见他窘态，反而伏在他的肩上呵呵笑。
水仙笑得花枝乱颤，雪陵深感无奈，果真是宠坏了。
水仙也只敢在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有恃无恐。人前这位雪夫人还是一直保持着恭谨端肃的姿态，不然也不至于躲在晚上看这些风花雪月的书了。
“不要生气了。”水仙轻声哄道：“听你的。”
“嗯？”
水仙伸出两根手指，忙道：“但是要给我两年时间。”
雪陵皱眉：“红尘逍遥客？”
“我要调养身子。”水仙吐了吐舌，这几年熬夜看本子看多了，这身子得好好养养。
雪陵无奈地拍了拍水仙的手臂，宠溺道：“那就好好休养。”

雪仙尊的心态再次崩了

夜深如水，彩灯孤明。清风撩起画舫的轻纱，月光透过雕窗罩着雪陵孤寂的背影。他颓然地坐在绣榻边木椅上，看着酣眠的水仙暗自后悔。他不应该今日对她提生老二的事情，又给了她一个搪塞他的理由。
迎娶水仙之后，雪陵心头的大石头总算卸下。接任掌门，家有娇妻，雪陵仙尊一时风光无限。肩上担着管理天山的重任，成亲之后，雪陵每日的精力更多地耗在了天山的事务上面。水仙以“云崖山医仙江如寄”的身份嫁给她，便不能再随便动用术法，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地修行天山剑术，更不能随便跟着他一起外出伏魔，以免暴露她天山弟子的身份。平日里他在主殿为公务繁忙，她就独自在书房研读医书药典。成婚以前，他们游走六界。成婚之后，他们的生活趋于平淡，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游玩，如此无所挂碍地相处这么长时间了。
虽是以“寻女儿”的由头出来，但雪陵也想和她好好重温一下久违的二人时光。谁知昨夜水仙又熬夜看书到天亮，今天实在没精神。可惜了雪陵精心安排的画舫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