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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宴青-


1楼2020-01-15 21:45回复
    【盛善十五年的秋,如同照本同行的一个寻常岁月。潇潇而落的叶在宫中一如南方的雪,尚不及落下,就被宫人如未被冻全的地面一样扫开,积不成厚重。】
    【十来年前的那一场大雪,如今日的落叶给予人彻骨的冷。虽然只是日头略略西转,在我这里却已经像极了三九寒天。无论如何,多少层繁重的加裹,都无法摆脱这种冷。我想,若是人有来世,那烹饪魂灵的渡船,应当也是如此的温度。】
    【四十不惑,我略略差一步步入这个年岁。可是如今我却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时势早已迫我越过这个年岁,到了无可挽留的明了。——我不敢言明了,却也不可说还有什么执念。】
    【我知道,日至将西,行将就木。我的岁月或许也随着心的沉重,落到了将要离开的日子。这些日子的梦里,我时常想起我的父皇,在灵州撒手人寰之际,他所念所挂又在何处呢?我想,所牵者大,或许仍在天下。】
    【堪堪坐起身,寻来闻逐去唤皇后来。——或许如今可以叫她一句宴青,这是我从未给予她的称呼。】


    2楼2020-01-15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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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常年是浸润着佛香的。檀香袅袅地从暮色沧茫里升腾起来——那是从临西的窗照进来,很轻地飘起来。
      闻逐来请时,我坐在椅上,摹抄最后一句心经,“揭缔,揭缔!”我似禅悟大智慧,从那光烟色影之间,得到佛的指引。他借光的手,拂过我脖颈,循着发根而上,偶掠过掺在里头的一两根银丝,到我的发顶。
      佛总算是叹了一口气,说“去吧!成就大无上的智慧与荣耀!”
      我便放下笔,立起身来,日暮将迟,齿轮运转,匆匆的数十年,不论是玉兰还是茉莉,在秋的季节里已经消淡下去,甚至没有一枝绿叶。
      我在袖子里藏了一朵素绢镶金纱缠的玉兰,施施然的踏着光去见他。
      他坐在榻上,我稍垂眉,掀开帷幕,四下的奚女侍从便悄悄地退出去。我坐在榻边,入目的便是他的手。我曾见过许多样子的他的手,持剑的、捧册的、亦也见过他拿调羹、持筷,而今他拥在锦衾上,却有大不一样。
      我将被掖一掖,抬起眼,正巧窥见他的一对眼。
      “官家……”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0-01-18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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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夕照的斜光穿过脆弱的窗纸,映下琉璃光,剥离破碎,却又平静地融合了起来。像是尘封于陈年酒窖中的酒,平日习于冷落,不动声色。一启坛才有铺面香。】
        【她来,不带一丝情绪地打破我的飞扬的思绪。她惯是如此,静如平湖,如一面不起波澜的镜子。书页落在我的枕边,却好久不曾翻开。我笑看在床沿,留给她一个可以相谈的空间。】
        :坐。
        【我愿开口,却一时无言。】
        【她本可以质问我为何将她的运命,她的子女归置到如此地步,如所有到我面前索取质问的人一样。但她,到了最后关头却还没有问我一句,为什么。】
        :我在。但怕这一路又走不了多久了。
        【我凝神在她的眉眼之间,将一缕发顺在她的耳边。】
        :这些日子,忘记跟你说一声,辛苦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0-01-18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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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静静地看着他,由他的手擦过我的鬓间,顺从地再稍一垂首,以便他顺顺利利的将那一缕发勾至耳后。
          我们一起生活了太久,又极其平凡——并不过分亲密,亦也不会疏远,像是永远有一柄尺,度量着我们之间的关系,多一寸少一尺都是越矩。
          我握着他的手,常年案牍勤政,执笔的关节处有一层薄薄的茧,皮表下筋脉里的血液已经显得疲惫,微弱地起伏着。他为这个王朝已经殚精竭虑,奉献出了他的全部了。
          “我成为了你的妻子,这是第二十二个年头啦。一路行来,您待我不薄。”
          我们沉默着,像是累世的亲人一般。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缄默,又或者是鲜少地能在他的御嫔前显露我的威严,但总是在他面前,我总是很平和地问他:“您吃鱼吗?”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不爱吃鱼。
          “我必须要向您认错,怀礼行至如此,或是有我的原罪,有人会说他暴虐无性、有失德行,但他是我的孩子,我在他小时并不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有功社稷的人,我希望他们能无所顾忌、无从拘束地做一个善良的人。如此看来原是我错了,他们是王朝的子嗣,注定是要拘束着成为一名圣人,必须要仁德、要勤俭、要怀善意。”
          我便安稳的希冀成为他的贤内,沉默的无所作为,认真的做事,或养植花草,聊以度日,在后我便越发的“病乏”,后宫里一切看来像是步上了正轨,楚王府时期的女人们,一个个都离开了,现在留下的娇女们,正青春、或有新的荣光,容光焕发的,再无错漏。
          在某些时期里,我在深夜里依旧会因为突如其来的、软弱而迷茫的汹涌波涛而觉得几近窒息,我不由地再道:
          “我梦到过他,披头散发的,不着一言。佛道里讲,披散的头发表示所有的因缘皆已断绝,今生的运劫如此,您说他会怪罪我吗?”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0-01-19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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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个个都有千钧罪。或罪在风月,或罪在社稷。这其中千万种原由,又由千万人相互指责。人世如此,已经没几分温度了。】
            【我能想到她的言语,可以怪罪我的地方又有那么多。但她只谈,佛道言,梦里事。——纵然这些运命的东西,我都不曾相信过几分。深宫重重,人来人往,她在此,我甚至不愿再苛责她。】
            :人生在世,迷津自渡,那是他的路,怪不了别人——你能给予他满心的爱,已经很不容易。
            【曾经我连这个都没有得到,在我母亲知道要爱我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习惯于没有母亲关怀的人,而在我彻底可以爱她的时候,她随着一道帝王的青烟,向天上去了。】
            【人言,帝王为天子。但实际上,我们都并无神性。直到如今这个时日我才想起,所谓君权神与,也不过是骗骗民众的谎言。我不是神,纵然是我,也救不了他人。】
            :但是,成王败寇,总有人要向你讨说法。我在时还有我顶着众人疑问,可若我去了,路是不是那样平坦,谁也不知。——符氏曾因此自绝,还有我的母亲。如果她们不如此般离开,前方有权欲的漩涡,一朝天一朝地只在分秒。都是寻常。
            【可到底她是我的生母。】
            【我居于福宁,在权力和荣耀的顶端,一切的爱恨都疏离了。原来我曾经可以谈爱恨,说风月,流连于秦楼楚馆,口唱着千万句戏说佳话。可到了如今,我只能将一切闷在为生民立命之下,成为一个无法自弃又无法自决的人。——人生而为帝王,就是如此,断情寡欲的。】
            【看着她的眼,如一只落入陷阱却不愿逃脱的鹿。是心死,还是不曾活过呢?原先的话我再无法开口,我知她不会再争,也不会再讨。只是执手,顺着她的骨骼,安抚到指尖。】
            :如果你不愿与她们一样,就不要怕。


            7楼2020-01-19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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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怕吗?
              这样的问题,我曾无数次地在夜里翻来覆去地问我自己。看窗棂上镂空的纹路漏出的光,顺着微微扬起的床帏,溜进床前的几上。
              光影明灭,像是崩炸开了的樱桃汁——那是朱红色的影。又像是孤寂的,苟延馋喘的旧色。死亡是必然的命运吗?如符后、如杨氏。就像是大宋皇后的必然的归路。
              我又何曾畏惧死亡呢?
              我反握住他的手,手心安稳的贴合着。
              “我不怕的,只是,这个世界不该有我了。”
              我从琅琊而来,又经闽地,逐浪越山,在年少的时候因为“一室玉兰”成为惠王妃,但又不仅是玉兰。我将袖中的那一只玉兰取出来,细细地看:
              “您知道吗,我喜欢玉兰的。嫁给您的那一天,在春初,夜里倒春寒,窸窸窣窣地下了一夜的雨,隔天玉兰都落了。而那天,你从游廊那边走过来,同如今很不一样——说起来,我第一次听闻你,是因你的画作,那是很早之前了。她们说惠王风采绝伦,尤善工笔,我很是钦慕。”
              我此时是无比的清醒,却又无比地糊涂。我断是知道,夫妻缘分至此,便也只能到此了。这些话是不该说的,这甚至是不符合我——一个无比苛求标榜自己是圣贤的皇后,必须是完美的。这不意外地显露出我的好胜心,但我此时的真情流露,坦诚却又无力。
              我们是十分熟悉的陌生人,不曾相爱,却又一直地长久的陪伴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维持一段婚姻。
              我递出花,才始露出我的今日的笑,是舒心畅意的,甚至还鲜少地带着一点儿狡黠
              “陛下!最后请求您一件事,请您为妾簪一枝花吧!”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0-01-19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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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怎样形容这样的默契?若是在二十多年以前,我会将这种默契视为一种灵魂的投契,视作足以为心动的合意。但如今的我却再明白不过,这是时间累积下的阅历,是长久的亲近但不亲密中培养的不必靠近的回答。】
                【她之于我,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如春初时必闻的惊蛰,必然绽放的姹紫嫣红。在满园春盛时一望即去的是我,此时,面对一朵玉兰而感时伤心的,也是我。】
                【这支笔,曾经为他人开过无人可比的奇葩,可是我独独不曾知道的是,那个陪伴我最久的人,也曾为这朵花感动,而我,不曾为等待的她画过一幅画。只是如今我再无力提笔,更无力改弦更张于任何一个现世的关节。所幸她也要离开了,这浑浊的世道啊,这空荡的陵墓啊。】
                【我接过她手上的那支玉兰,还可以看见其上的水痕,就如一夜暴雨后留在梨花上的泪痕。也是无论前夜有多少风雨摧残,这朵花依旧是洁白的、圣洁的,甚至有些沧桑的美感。正如方才将她的头发理顺,我将那朵玉兰,郑重地别在她的耳侧,正如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第一次面对心上人,落下的温度。可到底时日变迁,可到底习以为常。】
                :你不必再求我了,也没有什么欠我的。
                【这话说来残忍,好似一笔勾销。可是,这是我能给她最后的馈赠。若真有来世,不必再向我这个负心人,俯首称臣。】
                【她的面颊好似少经岁月,带着一个帝国皇后应有的无瑕和郑重。唇角带着笑,更像是正好的时候肆意绽放的真国色。我想,这是一个痴心错付却耐心待我了一生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该给予她一场温情的终结,譬如一个吻。我也该告诉她,在生命的最后,我终于为她心痛了。】
                【可最终,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整理好她的鬓角,恢复了一个皇后的仪容。】
                【我一笑以谢,谢她通情达理,与这个国家的守陵人一起,走向属于自己的陵墓。】
                【明日,一切如常,日月之下,千般好。都与我无关了。】


                9楼2020-01-19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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