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生》
保罗·鲍尔斯在《遮蔽的天空》写道:“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们经常将生命当作是一个永不枯竭的井。”
生而不死是一种错觉,有时候,个人的死亡很突然,全人类的灭亡也可能会很突然。
刘忻在颁奖仪式上发言的前一刻,他绝对想不到会收到一份宣判全人类死亡的通知。12月10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原本只是平凡的一天,谁都无法预料,这天会被它赋予了特殊意义,人类全体走到了一个生死存亡的拐点。而在之前,刘忻还沉浸在获奖喜悦的浪潮冲击中,大脑有些空白,他整个人飘乎乎的,放眼望去颁奖大厅里人头攒动一切都有种漂浮不定的虚幻感,包括近在眼前的人儿——他的妻子笑容洋溢的样子也像似在梦幻里一般。
“你看起来很紧张。”妻子为他整理西装领带,打趣说,“等上台发言了可别忘词。”
“我带了发言稿。”刘忻不由摸了摸口袋,手指碰到那一页折叠的纸,他心里踏实了许多。实际上,他自己写的领奖致辞早就烂熟于心,随身带稿子只不过是有备无患。
“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刘忻的女儿在一旁念出他稿子上写的话,“爱因斯坦说过,当我检验自身的思想方法,我得出的结论是……”
“好了好了。”刘忻打住女儿的话头,“小机灵鬼,听我背诵两遍稿子,你都记住了。”
“老爸。”女儿笑嘻嘻揭穿他,“这几天早上你躲在洗手间里念叨的可不止两遍。”
“嘘!”刘忻赶紧做了个手势,示意女儿在这种场合上给他留点情面,但见陪同在他身旁的中方领队和新闻记者听了都笑起来。
“可以了,去吧!”妻子眼中满是爱意,微笑打量着他。
下午4点42分,刘忻收拾了一下情绪,在众人瞩目下稳步走向颁奖台。
斯德哥尔摩的音乐厅里满席坐了二百多人,到场嘉宾有瑞典王室成员、议长、首相、政府要员、社会名流,以及一些著名作家和科学家。一道道目光聚焦在刘忻的身上,等待着聆听他的获奖感言,妻子和女儿在台下仰望着他,神情溢满兴奋激动,为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奖深感骄傲。
“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
刘忻听到自己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大厅,稍微停顿了一下,他有些晕眩,越发强烈感觉眼前的场景不真切似的,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继续发言,“爱因斯坦说过,当我检验自身的思想方法,我得出的结论是,幻想的天赋比我汲取知识的能力更有意义……”
突然,他卡住了,“更有意义”之后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他张着嘴,呆若木鸡的僵硬不动站在台上,但并非忘词,而是他的大脑彻底停滞——就像手机黑屏卡死了一样。
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还丧失了思维能力,脑海中唯一感知到一个信息在渐渐清晰显现出来,犹如在白茫茫的寒雾里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冰山。
一个仿佛来自天外的宏广播。
不仅是刘忻,也不仅是在瑞典诺贝尔奖颁奖现场的人们,也不仅局限于某个地区或某个国家,在同一时刻,全世界的人都收到了同一个宏广播发出的宣言。
全人类在这一刻静止了,人们听到的不是空气震动发出的声音,而是源于每个人大脑神经系统的反馈,仿佛幻听,但它是实际存在的。
刘忻直愣愣站在台上,他与全球87亿人一起感知到了这个突如其来强行介入大脑的信息。
首次发生的宏广播就像承接刘忻的发言开场白,它宣称:
【想象力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创造力量,足于让你们从大自然提供的原始素材中创造出更伟大、更美妙、更新奇的事物,想象力因此成为太阳系文明的试金石,是检验每一个时代文明是否还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的唯一条件,但很遗憾,发展至今的你们没能产生任何可用的想象力,毫无创新思想,整个文明贫瘠如沙漠中枯萎的树,当缺乏幻想养育的叶片落尽,你们的世界走到了尽头,现在正式通知你们,已经到了可以宣告终结这个时代文明的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