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早课，理完菜圃，才有客来拜谒山门。彼时茶寮初开，正要往大雄宝殿送茶水，甫入后门，监院师父便领了一行人来，迎面遇上。看那檀主绛衣乌靴，气宇沉静，原有过一面之缘——他家娘子是来求子的。身边那位夫人，想必便是。合十行礼）
檀那主留步。智通法师不在寺中，晌午方归，您现下去寻，恐不得见。

（其实每月两回听智通师父扯闲篇儿，我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怀疑，那就是罗睺罗尊者到底是不是世尊的孩子。鉴于这个问题不可深想，想深了容易被外头挑水的阿师用扁担打死，故而目前的重点，应该是世尊罩住鬼子母那孩子的钵是什么材质的——不胡乱想想，实在难以维持这么虔诚的状态）
那，那听您讲讲，也是一样的。
（被一句话打断神思，看着面前这阿师。没有魏郎高，但比魏郎生得好看些，不过出家人据说皮囊无用，这么一看这位阿阇梨目前——乏善可陈。）

（天地上下无处不藏佛法，就在此时亦可立地证道。但白马寺规矩严，监院师也在一旁盯着，想了片刻，终究还是向现实折服，试图曲折开示）
吾辈弘法，如用黄叶止啼，相是最末，道才是根本。智通法师讲的故事，都是假设方便，夺汝粗识；面对僧俗老少，所示大不相同，要的是从闻入理。檀主只听故事，不知无心是道，却不是妄想根深？
（茶寮亦可清谈，先将人引离监院的地界，也不必碍于客僧的限制了。朝监院师行礼）
二位檀主随我去茶寮等智通法师归来罢。

（是不是道，妄不妄想，这我从不计较。正欲再说两句，只见魏郎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怏怏地闭了嘴，先同监院客气行礼，往茶寮去。）
（路上白马寺风光好，瞧着却觉得索然无味。心思在汪洋中逡巡，漂浮无定。榴花落一枚到衣襟上，用帔子垫着拈来，低头看）
那么阿师，如妄想深，什么才是真？

（上回魏公来，从未有这么多疑问；他夫人倒能结善缘。沿着莲砖一路行往茶寮，亦不回首去看他二人是否跟上，只兀自快步）
欲求真，必先破妄。生老病死皆是因缘假相，“来无所从，去无所止”，你命里种种，皆归于虚空。
破妄以后，方可显真，谓“正念真如”。
（茶寮无人，小炉火弱。请人入座时奉上茶汤，拖来蒲团对坐）
真，则是破除短暂假相后的真如常性。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此谓真。
（不经意看见她捧在手中的送子牌，只想到又是一桩贪痴，一时竟有悲苦怀）
原本没有烦恼，你却自寻烦恼。

三千大千世界，方内化外皆无穷尽。您是化外人，妾是方内人。您见世人皆苦，何必悲妾一桩？
（我手中一缕新丝绦，正是年来人们新寻到的祈求妙法。不知这风从何处来，亦不知将吹多久去。并与榴花收入袖中，只瞧魏郎去，正心不在焉。轻轻快走几步，声音也缓）
妾虽觉烦恼，却不觉烦恼是人世间的灾患。您说的妄也好，真也罢，固在十万轮回之中可辨其有无。可人生百载，不正是为了这些事，烦恼，忧愁，欢喜，惊讶么？
（智通师父也同我说观无量寿经。他领我到那一窟变相前，教我悟未生怨，度十六观。可我参不透，也觉得倦怠，生死之事，本就不可为我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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