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二十年间，风华变迁。
无论是这个世界的环境、政治或者是文化和发展都在加速改变颠覆整个中国，但唯有那张脸……不变。
楚目然走在喧嚣闹市，看着路边叫卖和来往的人们。记不得是多少个从前，曾经觉得生命很轻，诺大的世界浩瀚无垠的宇宙人过于如尘渺小。倘一人消失，则齿轮仍然。
世界很美好，也很残酷，无数个日日夜夜岁岁年年都在用它的现实和时间在告诉你，这个世界离了谁都在运转。
人流涌动，车辆占据了路面大部分的面积，一辆汽车穿越街道，人流散开。
一个小孩站在路中间，年纪很小似乎还没到意识什么危险什么死亡的年纪。
这一刻，镜头被放慢。
楚目然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四周的人们在避让、闪躲、呼喊。
有人发现了那个孩子却无人冲到路中间。她的眸子深邃且平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被众人注目的小孩子。他在哭泣，无助看着四周像是一个走失的孩子，但得不到任何人的关怀。
楚目然眨了眨眼没有停顿的转过了身，拿起路边小摊的摆件物品打量。速度一切恢复，车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她听见了刹车和地面的剧烈摩擦和人群的尖叫。
或许很快，这个世界又将凋谢一朵含花待放的生命。
一声惊呼，好像是喜悦的呼唤。楚目然挑了挑眉，原本平静如水的黑眸竟带上了一丝笑意。她好奇的转过身，汽车已经停下。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旁距离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她可以看清孩子睫毛上的泪珠，也可以看见护他的人身着一身墨绿，身姿挺拔。
“小姑娘，你这手里东西只要三文钱。”
手里还拿着小商的物件，她回过身把东西放下：“谢谢老板。”礼貌的笑了笑，准备离开。
而那男人也刚巧转过身，她抬头一眼撞进了那双明亮的眸子，眸眼含笑，剑眉英气。再往上，那是一顶军帽有党国军徽。
人流涌动，一切如平常，简单的视线交错，自然的擦肩而过。
有军人的气儿却没有军人的脸，楚目然不由在心中感叹，好一个俊俏的少年。
这俊俏郎儿看似刚成年，尚未脱稚气，却已是长沙城张大佛爷的心腹副官——他姓张。
他叫张日山。

街道两侧有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也有不少商贩。
直到嗅到中草和土壤的味道，她伫立门前看了看客流，顺着人少时走进里头。她走向正在抓方子的大夫，敲了敲桌面拉回大夫的专注开口言：“八角、桂枝、香叶、良姜、桂皮、白芷、茴香子各三两。”
大夫奇怪的看了看楚目然，还未等大夫开口。一声轻柔的呼唤就在耳边：“楚……姐姐？”
……
淡淡的檀木下充斥着整个房间，睁开眼的楚目然呆呆的躺在床上。
细数一下，她也实在记不清自己已经反复多少年了，她追寻过也放纵自流过却还是得不到答案。
她看着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甚是熟悉，“夫人，你认识我？”
要死了，眼前的姑娘她见过？
不应该啊。上次初到长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眼前的姑娘年轻貌美，二十年前应该和先前的小孩儿一样不记事的吧。想着先前，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熟悉的片段。
“以后走路靠边上，得小心一点。”
“姐姐姓氏名谁？丫头无以为报但一定要记住恩人的名字。”
“我姓楚。”
“那丫头便唤恩人’楚姐姐’。丫头没有名字就叫’丫头’。”
丫头？
猛然间瞳孔不由放大，楚目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只听丫头喃喃自语：“不对呀，算上日子，楚姐姐也不该是这般模样的。”
“丫头怎么了？”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靠近那位女子，他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可是他的眼中只有那位女子。丫头拉住男子惊喜说：“这姑娘长得很像儿时遇到的恩人。”
“哦？”
丫头走近楚目然一些问道：“不知能否敢问姑娘姓氏？”
楚目然眨了眨眼毫不隐瞒：“楚。”
丫头听见后更加激动，倒是楚目然有些意外，毕竟时隔二十年再深厚的情谊也不足如此激动人心吧。她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场景应该如何应对的情况。
“真是太巧了。楚姐姐也姓楚。”
男子问道：“那名字呢？”
丫头有些失落：“当年楚姐姐只说姓氏未提名字，我便没有多问，所以我只记得楚姐姐的姓氏和她当年的模样。至今不忘。”
男子安慰的拍了拍肩，看行为举止应该是一对夫妇吧。“可是，毕竟年少时的记忆了，可能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吧。”
在旁观中，楚目然可以看出丫头还是当年的丫头，那双眼睛仍然明亮，未见浑浊，想必一定是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很好吧。
“夫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夫人遇见的人可能是我的母亲。常有人说我们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子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不过她也立刻明白了，毕竟这么多年见惯了人间沧桑，也自然明白那眼神的含义。
丫头眼睛一亮：“那楚姐姐她……”
“母亲生前常说自己爱多管闲事又爱捉弄人，所以如果夫人遇见的人倘若真的是我母亲的话，可记得母亲曾赠有何物？”谁会记得那么遥远的事情，同时还将物件留到如今？当丫头将那枚硬币掏出时，楚目然有些差异。似乎可以又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了。
或许，一切，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

一路上问了不少人，似乎这个村落除了小孩子没有人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姓楚的姑娘。根据村民的口述，这个村落一年前左右爆发瘟疫，死的死，活着的都离开这里了，唯有几个老村民和年幼的孩子还长驻此地。
根据小孩儿所讲，姓楚的姑娘也是一年左右来的。听一个小男孩说他爬树失足坠下，刚巧被路过的楚姑娘救下。但是她从不和他们打交道，他们是出于好奇才留意到她一直住在村落最偏僻的一角。不与人交流更不与人来往，会和孩子们有瓜葛完全也是那次坠树的意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张日山心想。
当他一步一步走近，可以看见一个女孩正伸手把她束起的头发卸下，乌黑的长发犹如瀑布般悬垂于半空然后又顺直滑落，张日山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弯下身捡起一块石子，出其不备才能看出对方的身手。于是石子直线射出，而耳鸣难受的楚目然在此时站了起来。
腰间一酥，眼前一暗……
楚目然一倒，身体自然靠向了灶台，灶台本是由石头和砖块搭成，没有水泥砌合自然没有那么牢靠。灶台一倒，距离头种最近的左袖被灼烧，衣袖一下子就烧了起来。部分被溅起的火苗未灭触及到头发便开始迅速燃烧。
张日山走到楚目然身旁，看见前一秒还动人的长发被火灼燃，立刻用手抓住头发燃烧的地方阻止火苗进一步的伤害。
空气中的焦臭味，视线一转，目光一暗。
不好，闯祸了……
虽然是意外，但是肇事者，不用怀疑就是前来查探的张日山。
张日山刚把火扑灭，检查楚目然被烧伤的手和头发，他现在心里多少有些慌张立刻将人抱起，无论如何得先去医馆。
刚踏出屋院就撞见了丫头。
……
完蛋了……

屋子里，丫头靠近床边心疼的看着楚目然被烧伤的手腕和头发。
谁都知道女孩儿的头发是多么珍贵。
二月红背后的张日山自知理亏，静默不出声的站在那里。
“张副官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丫头的一张口，二月红就知道这件事他藏不住了。
“这件事张副官已经解释过了，是个意外。”
“意外？”丫头把视线转向二月红，“二爷您是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呢？”
“倘若相信，二爷又何必派人去查探楚姑娘？”
“……”
“丫头从小命苦，即使现在有福气能被二爷庇护和照顾，但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丫头的，丫头心里清清楚楚。”丫头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丫头心不瞎。遇见楚姐姐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纵使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告诉我危险，让我快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舍得相救，唯有楚姐姐。那个怀抱我忘不了，那张脸我也忘不了，如果二爷是丫头的天，那么楚姐姐就是第一缕照进我世界的阳光。”
“看看现在的她，被人怀疑被人揣测被人这般对待，和当年的我有什么不同。”丫头心疼了抚过楚目然的头发，“我只是心疼这么一个孩子，即使她不是楚姐姐的女儿，也不必受这般对待吧。我果然是个克星，如果没有那医馆之面，她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
“二爷，夫人，对不起，都是我的责任。”
耳边的对话声越来越清晰，感觉眼睛要睁开了，很快就知道是谁在说话了。
“醒来了！”
她睁开眼看见了丫头，奇怪？丫头怎么会在这儿？
“嘶……”左手轻轻一抬，被伤口拉扯看着被绷带整齐缠绕的左手，有些疑惑的看向丫头，“这是？”
丫头眉头微微皱起，眼里的情绪没有丝毫的遮瑕。
楚目然笑了笑举起自己没事的右手，伸出食指抚平她眉间的起伏：“没事，这样的伤不碍事，隔几日就好了。”
抬头看见二月红站在丫头身后，她使了个眼色。二月红将手放在丫头的肩上：“丫头，去煮碗面吧。楚小姐应该也饿了。”
丫头抬头看着楚目然笑脸盈盈的面容不由和小时候看见的那张脸重叠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丫头离开房后，二月红首先放低了姿态向楚目然道歉。比较受害者也是间接因为他才受的伤。
楚目然耸了耸肩：“无碍的。本就是一个小意外。况且不过是手被烧伤而已。”楚目然自然不是小说里的圣母，只是活了那么久，早就看透生死，无论今天是烧伤还是烧死，终究还是会活过来。
反复轮回的折腾，心早就麻木了。
况且受伤这种事，自己的体质隔上个三五六日怕是就好的差不多了。想了想烧伤她不由自主将受伤手藏在了被褥下。
她的体质不能被人发现。
隔了许久，楚目然才发现屋子里的张日山。
虽然换了一身穿着，但是那张俊俏的脸只需要一眼就可以被记住。“这位是……？”
“长沙的布防官张大佛爷的副官，张日山。”二月红道。
张日山挺直了腰板，一个标准的军姿。眼睛目视前方，一脸严肃。“对不起！楚小姐！”楚目然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嘴角止不住上扬，“我可不接受你这样的道歉。”
还不等二月红开口，张日山深深向楚目然鞠躬致歉：“是我的责任，我会负责的。”
话刚落音，楚目然便立刻巧笑嫣然：“副官真是言重了，这种话还是不要随便对女孩子说出口，以免误会。”张日山站直后与楚目然视线交错，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
张日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楚目然则出眼底满是笑意。
这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好，惹得人都不忍责怪。不过是个少年而已，她算算也是个老长辈了难不成还要对一个小孩子以牙还牙？“我只是觉得道歉这种话永远没有行动来的更有用一些。”
“……”
“不过，副官……”楚目然指了指他的手，“你似乎也受伤了。”
张日山把手背过身后：“不碍事，小伤而已。”说完，忍不住把视线落在了床上的楚目然。
楚目然低头抚平被褥的褶皱摇了摇头，看来自己孤家寡人要暂停一阵儿了。

红府的丫鬟们都知道了府里住进了一位姑娘，人不小却很得夫人喜欢，但是姑娘住北苑，距离主苑还是要走好几十步路的，再加上听说这姑娘好静也不与人来往自然也就没有下人敢去主动打扰。
楚目然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每天都相当怡然自得。
楚目然好静但是并非不与人来往，而是别人总觉得她不与人来往。负责北苑打扫的小桃就和丫头一样，总爱闲着没事去找她打打闲。
“阿楚阿楚。”两个麻花辫，扎的甚是好看，一身红棉袄眼看着就精神。她冲进楚目然未合上的门，“阿楚！”
楚目然转过身笑了笑：“都干完活儿了？还这么精神？”
“阿楚，今儿个张副官会不会来啊？”
“他来不来与我何干？”转眼看了一眼桌上用陶器小瓶装的金创药。昨天他特意派人送药过来，还托人带话解释，因要事缠身走不开无法亲自上门送药。
小桃走到楚目然身边为其倒了一杯热茶“阿楚，这你就不知道了，昨儿个，府里丫鬟女眷听说张副官会来都一个个打扮的可俊俏了。”
楚目然挑了挑眉接过杯子小口浅酌：“话说这张副官到底是什么来头？”
“阿楚，你是外地人不清楚。张大佛爷在南京国民政府任职，走上从军之路，追随程潜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张大佛爷是老九门上三门之首，也是九门中最大的。传说家中院子里埋了一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大佛，所以被人称为张大佛爷。而张副官从小一直追随佛爷，英姿气度都非凡。如果对长沙老百姓而言佛爷是天，那么张副官就是神。”
从小追随？
那岂不是很没性格？
抬头看着小桃眼底温柔，语气里尽是崇拜不由摇了摇头。她这副模样和那些追星族可有的一拼：“所以你们是想得到神的眷顾？”
小桃回过神连忙摇头：“阿楚你说什么呢！”
楚目然站起身手指指腹轻轻的拂过她的唇瓣：“平常怎么不见你小口娇艳，怪不得今儿个看见你总觉得哪儿不一样。”
小桃小脸绯红：“阿楚！”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丫头还没有入院子就听见了她的笑声，这或许就是二月红留下楚目然的理由吧。
想来这看上去有些阴柔的二爷竟然是个痴情种，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丫头领着路带着张副官踏进院落，抬眼望向小院张日山竟觉得十分眼熟。当视线伴随丫头的方向他看见了楚目然从屋内走了出来。
长发被剪去，俏丽的短发更添稚嫩，额前的头发下便是如墨般的眸子，眸子像湖水一般静却有神，鼻子挺直，嘴巴小小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竟然多出了一份熟悉。
“张副官今日看上去很清闲嘛。”
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娇小的姑娘说起话来竟然总有一种不对等的错觉。或许就是错觉吧。
“楚小姐，你好。”
丫头寒暄几句便带着小桃离开了，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之举。

楚目然看了看站在院落的张日山：“张副官，外面可冷着呢。屋里坐吧。”
“不……”看着楚目然利落转过身的背影，犹豫再三便迈开了步子。楚目然使用茶壶倒了一杯水，往桌前一放。随后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直挺挺的站着不免觉得有丝好笑：“当日说的都不过是一些玩笑话，张副官由何必放在心上呢？”
可能是长发变短发，楚目然的颈部尤为突出，长期未见日光的肌肤如同软滑透明的凝乳，隐隐显出皮下细细的青青的筋脉。张日山看着她的脖颈想起了《诗经.卫风.硕人》中写美女庄姜”领如蝤蛴"想来和眼前是相似景象吧。
“张副官？”少女不知何时到了身前，张日山后退一步有些心悸紧张：“抱歉，方才没有听清楚小姐说的话。”
楚目然也不气：“当日说的不过是一些玩笑话，过耳忘了便是。何况张副官事务繁忙。”
“不忙。”张日山觉得楚目然当日所说也有几分道理，道歉确确实实没有行动来的更有用一些，“楚小姐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属下。”
属下？楚目然仔细瞅了瞅张日山，明明是个孩子却总透着些和自身不符的稳重。这算不算早熟呢？楚目然可不喜欢懂事的孩子，因为“懂事”二字对她而言并非是什么褒义词。
“坐下。”
“……”
“坐下先把水喝了。待我想想。”
张日山的背就像屹立不倒的山峰，再看看自己活了那么些年，要坐姿没坐姿，要站相没站相。两只手捧着脸蛋看着茶杯发呆，这下可难为她了。这摆明就是来请罪的，但是她可没有什么好差遣和吩咐的事情给他。
眼瞅了一眼院子里整理出去的一堆木头、柴火、石头、砖块，楚目然眯了眯眼。

二月红，丫头，张日山，楚目然一起共用晚餐，丫头来回望了望厅门：“陈皮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二月红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吃别饿着，我让厨房给他留了些。”
丫头点了点头，注意力一下子就到了楚目然的身上，丫头时不时挑几筷子的菜和肉放在楚目然的碗里，不一会儿就堆了起来。楚目然也不恼，丫头挑什么，她就吃什么。二月红和张日山自然也看在眼里。
“丫头，你别挑了。你这样让楚姑娘怎么下口？”二月红对丫头柔声细语，抬头看见楚目然目光里感谢，心里的戒备松下了不少也不由摇摇头，她自己可以主动说，却丝毫不提，看得出来她对丫头并不恶意甚至有些他看不懂的宠溺。
身旁的小桃走到丫头身边耳语声音不大不小：“陈皮回来了。”
丫头一笑：“二爷，阿楚，副官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见丫头离开，楚目然歪过头看向张日山：“张副官，你平常工作一定非常辛苦吧。”
二月红嘴角微微一扬，站起身：“我去盛碗饭。”拦了拦旁边伸出手的管家。
张日山有些呆滞一怔，老实回答：“和佛爷一起工作。不辛苦。”
“……”楚目然眨了眨眼睛，露出来一丝狡黠，“不，我说你辛苦你就是辛苦。”随后连忙将自己碗里的几块大肉和菜夹给了张日山。
“你今天是特别辛苦。小小谢意不成敬意。”
筷子刚一收回，丫头就回了正厅，二月红也回了餐桌。
张日山看了看碗里的肉想起了佛爷，再看了一眼楚目然。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赶忙把碗里吃干净说道：“我吃饱了。”
然后满脸假笑的看向他：“张副官，你也多吃点呀，这样我才不会内疚自己劳役了你一整天。”
笑的真难看。张日山低下头心想，浅笑张口把碗里也是吃的干干净净。
晚饭后。
楚目然送张日山到红府门口，“刚才谢谢你啊。我真的吃不下了，但是又不想坏了丫头的好意。”
“没关系。”
“毕竟有些不礼貌，所以还是要向你解释并道歉。”
“没关系。”
“既然张副官今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明天副官可以专心投身工作要事不用再特意过来了，也不用托人送药。我的伤好了很多了。”
张日山紧盯着楚目然的脸，跟随佛爷见过那么多人，张日山知道楚目然说的是认真的。
他不用再过来了。
当日的事情今日也就两清了。
“楚小姐……”
“嗯？”
“今日我只还清了楚小姐的伤，可我还损害楚小姐的头发……”
“头发啊……”楚目然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其实她早就想把头发剪短图个方便，“头发你怎么还啊？张副官的头发还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吧。”
女孩长发及腰需要留多久？应该很久吧。
张副官将军帽摘了下来，“那就慢慢还。”
楚目然愣住了，这是要让她给他剃头吗？
楚目然连忙用手摇了摇：“张副官，真的不用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了。再见。”楚目然转身走进府内，不顾身后屹立在门前的人。

一日一群军装少年巡逻结束，大家伙儿聊天聊起了二月红府家住进的神秘姑娘。
有人闲着无聊去问张日山：“张副官你认识那位姑娘吗？跟哥几个说说呗。”
“……”
“是啊是啊，说说呗，长得漂亮吗？”
“……”
“不是说这二爷很爱夫人吗？怎么又住进了一个姑娘，该不会是……”
“……”还不等张日山开口阻止，佛爷就踏进了门，佛爷不愧是佛爷气场自动扩散，站在屋内，原本围在一起的人全部闭上嘴散开了。
“副官，来我办公室。”
“是。”
张日山关上了门走近张启山，“你到红府可看出那位楚姑娘是否有异？”
“佛爷，楚小姐没有异样就是一个普通的寻常人家。”
“是吗？二爷有没有让你继续观察？”
“二爷似乎也接纳了楚小姐。”
“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告于段落。至于你闯的祸你自己解决。近几日长沙还算是太平，加强安保，保证长沙老百姓日常平安。”
“是。”张日山鞠躬离开办公室，突然想起了楚目然昨日说的话。
“副官投身工作要事不用再特意过来了，也不用托人送药。”
“张副官，真的不用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了。再见。”
“头发你怎么还啊？张副官的头发还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吧。”
颈部的”领如蝤蛴”四个大字和画面在脑海里晃荡。
不行。
佛爷说的对，自己闯的祸自己要解决。
楚目然捡了些柴火，感觉凉风扫过脖子，不禁一颤：“好冷啊……”
冬天要来了……
楚目然如往常一般随着太阳出山而起，只是气候见凉，天亮的有些晚。小桃打扫完北苑的卫生给楚目然打了盆热水却见楚目然穿着丫鬟些的麻布衣背着一个大箩筐。
“阿楚！你这是作甚？”
“我出一趟门。”
“这么早，你要去哪儿啊？”楚目然握紧箩筐背带，“反正回来你就有口福了。”
小桃看了一眼院子里由张副官砌成的灶：“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碍事，我很快就会回来。”楚目然一只脚刚迈出院子回头叫住小桃，“如果有人找我就把灶的火生起来，回来要用的。如果是夫人就让她到里屋坐着别吹着风。”
“好咧。”
太阳逐渐升起来，小桃见丫头给楚目然送水果按照楚目然出门前的话转达给了丫头：“阿楚说如果夫人会来，让夫人进里屋，莫吹着风，着了寒。”
丫头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整张脸都在不停柔和，像一块糖将化作的蜜。“这个阿楚，也不找个人陪着些。伤还没好就到处跑，以后可不准了，这天都还没亮就出门万一撞上个什么事，她一个姑娘家可怎么好。”
小桃笑着答应了，伺候丫头身旁的一个丫鬟忍不住言道：“还别说。平常二爷忙着梨园的事儿，虽说一有时间自然是陪着夫人的。不过自从这阿楚姑娘来了之后，夫人的笑容倒是比平日里多了许多。”
“多了一个人照顾我，身体这几日也不那么容易乏了。”
小桃不乐意了：“哪里是阿楚照顾夫人你啊，明明是夫人照顾阿楚才是。这一天隔三差五不是阳春面就是杏仁糕，这不，今儿个还送了些水果来。阿楚真是有福气啊。”
丫头一怔。
是这样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些次，丫头都感觉和楚目然处在一起都是她由着她，让着她，甚至是宠着她。每次楚目然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都让她和楚姐姐重叠在一起。

一个早晨过的很快
小桃在厨房把楚目然一箩筐背回来的土豆洗了洗，嘴里念叨着：“阿楚你真是的！要想吃土豆让府里的人帮忙买些回来就好了，还大老早去挖。你看看你这一身泥。昨天下了雨山边的路本就不好走。今天夫人都说了你一个女儿家的不要到处乱跑，若是遇上个好歹，夫人只怕身体会更消沉。”
“夫人的身体不好吗？”楚目然一边洗着手一边反问。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夫人的身体不比以往。夫人身着本就朴素，现在着面色更是差的不行。好些医生来看都说只是小问题，却总是吃了药不见好。”
“好好的，没有任何预兆吗？比如风寒或事心事？”
“我们就也不知道了，只当是风寒。红府和梨园规矩严，下人不得嘴碎，自然也不敢随意揣测，就当是小病，许些日子就会好吧。”
楚目然有些奇怪，转身看了看小桃手里土豆：“洗个三五个就好了。柴火不多，够我们两个吃就行。”
楚目然拿起一个土豆带着小桃走出房间，小桃看了一眼简陋的灶：“你这伤还没好就又捣鼓这个，我可听说了你就是因为这东西才被烧伤的。女孩子的皮肤那么重要，留了疤以后可嫁不出去的。”
楚目然见小桃很严肃的样子不由一笑：“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打算嫁人。”
小桃惊讶的瞪大眼睛：“自古女儿及笄年华，岂有不嫁的？”
“可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你呀你，你觉得人为什么要结婚？”
“嗯？这不是每个人都应该的吗？”
楚目然自然没有办法用21世纪的思维去改变小桃的思维，她只能叹一口气：“若夫妻皆为二爷和夫人那般，我自然无话可说。但是这世间多少人不是正因为所有人都这么做了才这么做的吗？打一个比方，就比如你们口中的“佛爷”，你们都说他是厉害，比作了天一样，但是他不也是普通人吗？可是这一切是谁吹捧的了？你在街边看见一个老人和一个青年，当所有人都指向青年欺负老人家的时候，有谁还会为真相辩解？其实老人才是一个贼。”
“好似有点道理。”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既然把这位佛爷比喻成天，那这佛爷和张副官相比你们是更喜欢佛爷还是张副官？从你们女人的角度。”
“什么叫从你们女人的角度？”小桃不乐意了，想到昨天被楚目然揭穿擦了口红，小脸立刻绯红，“这佛爷和张副官不是一件物件，怎么可以随便拿来比较？”
“那小桃你更喜欢谁啊？”
“呸呸呸！”小桃有些小生气把手里洗好的土豆都塞进了楚目然的怀里，“你就仔细捣鼓你那几个破石头堆吧，小心剩下的头发也都没了。”
楚目然倒是不气不恼耸了耸肩：“这罪魁祸首不在，我可放心着呢。”
“咳……”
听见一声刻意的咳嗽声，楚目然回头一看便瞧见了那个挺拔身姿的“罪魁祸首”。
“张副官来的挺早啊。”楚目然不羞不臊一脸笑容的打招呼。小桃倒像是被抓了把柄似的脚底摸了油一般不见了影子，“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是吗？”张副官握紧手里的纸袋，其实在小桃说留了疤以后可嫁不出去的时候他便在了。只是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看来最近指挥部很清闲，张副官总爱来做客。”生起了火，土豆也被埋在其中。她拍了拍手并没有欢迎的架势直接走进了屋内。
张副官跟上前了两步，可脚在房门前却停了下来。
如昨日一样，楚目然使用茶壶倒了一杯水，往桌前一放。随后坐在椅子上：“怎么？张副官是嫌弃我的茶？”
张日山一愣，有些迟钝的走进了屋。
他已经成年了自然也跟随佛爷见识过不少。他可以感受到楚目然并不想和他有太多瓜葛甚至并不欢迎他，可是有时候楚目然的举动又有些让他疑惑。所以昨日看见她的第一眼熟悉感不是错觉，就好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应付官场里的那一抹笑容。
官方、疏离、客套甚至是冷漠。
他站在她身侧，垂眼刚好可以看见她的颈部，张日山有些犹豫还是从纸袋子里掏出了一条简朴素雅的围巾。
楚目然抬眼看了看他手里的围巾又抬头便是黑墨眸子里有他的影子，张日山不由一悸手忙脚乱的把围巾套在了她脖子上：“最近天气太凉了。”
楚目然带着不失礼貌的笑容颔首道谢：“多谢，张副官。”
“……不客气。”

春节快乐，新年快乐
最近太忙忘记了更文，你们也不催催，看来是把我忘了
晚安

一日，小桃尝过楚目然千奇百怪的手法厨艺之后，对楚目然的依赖程度只深不减。
或许是那句“想要征服一个人就必先征服他的胃”只不过是换了个性别罢了。不过近些时日，张副官很少再来红府。
小桃看今日天气不错，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决定和楚目然一起出府上街溜达一圈，“阿楚，这几日张副官都没有再来过了诶。”
“嗯哼。”
“你不好奇他在做什么吗？”
“这有什么好奇的？”
小桃噘起了嘴：“我就有一颗好奇心，好奇为什么张副官送你东西你统统都不用？”
“他送我了便是我的，我用与不用或是该怎么用都全凭我的性情。之前说送你你又不要。”
“阿楚，你难道对张副官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楚目然挑了挑眉，“我对男生可没兴趣。”然后加快脚步走到一位老妇人身前：“一串糖葫芦。”
小桃追了上去：“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哪有姑娘家不喜欢男子的？”
楚目然拿着一串糖葫芦塞到小桃嘴里：“你眼前就遇到了个我这么一朵奇葩，行了吧。你哪儿那么多话，像媒婆红娘似的，你不是喜欢张副官吗？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小桃接过糖葫芦：“我是为了你好，你可不知道在这长沙城有多少少女姑娘家都芳心都指向张副官。”
“所以，我们就阿弥陀佛祝福他就好了。”说着楚目然把钱递给了老妇人，“婆婆，你做的糖葫芦真好吃。”
“阿楚阿楚阿楚！！！”小桃突然激动的不停拉扯楚目然的衣角，“快看快看！！！”
楚目然目光一转，一回头便瞅见一身戎装，走起路来也是笔挺的。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在人群里一眼望去就能找到他。
楚目然连忙拉住小桃往相反的人流方向扎了进去。
张日山张副官自然也看到了楚目然，在这个时期短发女孩本就不常见，并且二爷的夫人又喜欢把她打扮的简单乖巧。旗袍她穿不惯每次都是一身朴素又能不突兀的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
只是，她似乎并不想见到他。
看见她的背影，张日山注意到了她洁白光溜的颈。
没有他送的围巾。
果然不是错觉。
楚目然，不喜欢他。

特此声明，本人写同人通常仅痴迷于角色与演员本身无关。
再次声明，这个角色很吸引我，我也很喜欢这个角色。
有时候忘记更文，真的需要大家催文，因为有时候不用电脑就看不见贴吧。
冬夜总是黑的很早，楚目然早早就洗漱完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她一圈一圈的将左手手腕上的绷带拆下，皮肤光滑，没有半点伤痕。
身体恢复的很快，只是快的非比寻常。
只怕在这红府待久了总会露馅儿的。
她想了想，重新换了一卷绷带重新将手腕绑好，拿起大衣走出了房间。
红府不大但也不小，在红府漫步走一遍也要半个时辰。
她至今没有住过这么好的院子，一直穷山僻壤的待了不知道几个轮回。
这辈子她算是明白了，不老不死才是这个世界最恶毒的诅咒。
只是她明白了又如何呢？这世间历代谁不是围城里的人想出去，而围城外的人想进来。
走了好一会儿，她停在了二爷和丫头房门前。
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算久，只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和感情在这里，因为谁也没有办法告诉她值不值得。她也不想重蹈覆辙……
“你在师娘门前想做什么？”
一回头便对上了眉目清澈。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察觉到他一身戾气让人心生畏惧。只是每次在二爷和丫头面前，他都藏得住。
“有事想和二爷夫人商量。”楚目然带着满满的笑，起初这孩子对她是有敌意的，若不是丫头因救命之恩为由还那么喜欢她，或许这个人会比最初的二爷更想赶她离开吧。不过爱屋及乌这个词应该不会在她身上有所体现的。
陈皮皱了皱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师娘今天乏了睡得早。已经睡下了。”
“嗯。”楚目然点了点头，准备回北苑。转身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楚目然身体倾斜，脚腕传来一阵刺痛。
“小心。”
是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场景。
四目相对，时间好像都停住了好些许时间。楚目然和陈皮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是愣住了半天，楚目然首先拉开了与陈皮之间的距离。
陈皮一愣，他观察过楚目然很多些日子。她做事为人都很得体，看似和师娘有些相像但是又很不一样。看着不像有企图的模样，倒是对师娘格外尊敬。
而对他却避而不谈，或许不只对他一个。
这长沙城确实有人见他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但是这个女人似乎不想跟除丫头以外的人有更多联系。
楚目然颔首道谢：“感谢。”
陈皮脸上一僵，目光看向别处：“师娘说你伤还没好，让你少倒腾你院里的玩意儿。有什么体力活就让你叫我去做。”
楚目然看着他别扭的小表情：“那感情好啊，我正缺一个免费劳力。”
“你！别太过分了。小心我把你赶出去，本来我就不喜欢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我也没说喜欢你啊。”楚目然转身走近了陈皮，“不过离不离开都是早晚的事，只要到时候你别舍不得。”
“我会舍不得你？笑话。”
楚目然笑了笑，是啊，有谁会舍不得她呢？
这个世界，只有她才是那个看着别人一个个离开的不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