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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8-05-09 23:29回复
    【深秋九月,一派最平常无过的夕日凉霜下,徽显堂的云板终於重重叩响。我坐在内室那张楠木榻边,遽尔有些恍惚,仿佛九载前的晴空再降人世,我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可当我回过神来,便又该是不形喜悲的亲王。一众随侍的妻妾子嗣犹在身畔,独黎黎哭得最为伤心,看得几乎垂泪,惟有强自咬牙忍下。待我迈步远离了这方逼仄的天地,惠妃却从月亮门外迤逦而来,向我徐徐道了声节哀。穹顶瑰丽的辉光拖在她的唇脂间,红得似一汪血。】
    【后来我在冰冷的丹墀上见到我的阿玛,他极尽和蔼地宽慰於我,惟独眉目间并无太多悲切。我深知他给予我的关注和爱护越来越多,我已如愿以偿地成为他宠信弥坚的子与臣,但是太晚了。母亲、兄弟、后嗣、袍泽……以及怀伏天下的仁念,我用这一切换来今日的煊赫宠光,成就照临王土的野望。我矜恃功高,且志在必得,早就忘记了足为七寸的优柔和软弱——是剜心一般的疼痛让我惊觉,我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共黎黎同程而归,眼看她梨花带雨的容颜,忍不住在无人的拱门后轻轻抱了她一下。无关风月丹心,这一生至亲至疏,是我负她太多。两人相顾一笑,在榆树的凉荫中告别,她有她的归所,而我全不知应往何方,最后浑浑噩噩地走到了邀星楼下。这里充满了我和他的回忆,不论喜怒哀乐悲惧惊,都值得永久珍藏,漫长的馀生有他相伴,便是我唯一的慰藉了。平躺在帐内,滚沸的杂念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上涌的劳累,於坠入沉睡的前一息,我才朦朦胧胧地明白,哦,大概是……做错了吧。】
    【再度醒来时,弯月业已驾临危楼,投得满帐银辉抖擞。我的意中人正倚坐身旁,低目望向我,恍如神仙谪尘。知他为何而来,却不愿径直开口提及,只展眉一笑,轻声唤他】
    哥哥。【抬腕握住他垂在枕边的手,头靠近人腰际,语气极其温柔】来多久了?


    2楼2018-05-10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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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抚摸下垂了眼,缓缓作答】好,是有些饿了。
      【他的一只手仍拢在掌心,难得仔细地看。或因常年开弓的缘故,他的指弓和虎口处盖有一带薄茧,忍不住轻轻摩挲,任头颅与他腰隙熨帖。眉梢便於这温和的沉默中跌落,不轻不重地开口】
      去看过谙达了吗?【把那只手拉到唇边吻了一记,又道】姑母离世后,他一人操持祖业也不容易,你做儿子的多尽些心吧,毕竟……
      【一句“都善氏已江河日下”滞在喉中,黯淡无法脱口。如今储副既定,元嫡背后的穆卢氏风头正盛,十足令人艳羡;但倘或大愿得遂,乾极终期旁落——宝王裕王共我,不论任何一人得继统业,正位坤元的仍是都善氏女君,因此远不到无可转圜之时。一念通达,心头的顽石仿佛削轻了半寸,四肢百骸也失了拘锢,便从榻间支直了身,提靴下地。】
      【许为离门寻几个奴才进呈晚膳,他只得放开了我的手。原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一刹那却极为惊慌,紊乱的神思尚未厘净,已疾步上前搂住了他。埋头在他背后,忽而觉得难受极了,尽力压抑的悲痛席天卷地欺入胸膺,眼眶里热泪满溢,只因强撑几分亲王骨气才不肯掉下。人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分明到了世间无二的伤心处。双臂愈收愈死,几要将他扼在怀中,许久方喃喃道】
      别动,让我……抱一下。


      4楼2018-05-10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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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总喜欢在他眼前充些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那大多源自少年人的耀武扬威,譬如我长大了、足以保护你了。今日全无征兆地被他拥进怀中,忽觉眼眶一热,竟是无比放心。我不须同他扮枢臣、做怡王,那便当一回不明事理的小弟吧。偏首倚在他颊边,轻声道】
        我生於世间最幸运的一事,便是命投帝王家。如非天锡显贵、金龙加身,大抵我仍在田垄之间躬耕,竞日为生计操心;抑或运气好些,捐了一员微末军吏,随绿营讨逆时趁机割下几双人耳,即可自诩伟业……怎麽也比不得权柄恩荣的亲王。你我足下所榻正是觉罗氏的疆土,目光所及皆是觉罗氏的子民,我本该拼上一生保护他们……我尽力了,但我失败了。
        你数过吗,距我开牙立府已有十载,这十载过后……我有些累了。今天离宫的路上,我就忍不住想,如果我的父亲……【江凌信笺上的锥心之言於脑中一掠而过,极为嘲弄地笑了】并非圣朝天子,只是个无忧无虑的田舍郎,那该多好?额娘一生不得帝王恩幸,只因背后世胄煊赫,方可高居显位,最终依旧寂寞地死在掖庭……呵呵,你觉得她这一辈子,过得快活吗?
        【幸而我早就做惯了伪笑联翩的重臣,纵字字剜心泣血,眉间殊无异色,惟有目泪无声纵横。重重吐了一口气,吞净喉头哽咽,平淡地陈述】
        六年前我从广东归京,在德胜门遇到林深,世人皆道他为我的瑰功伟业锦上添花,其实我不止向他卜了前程军勋。我命他额外课了一卦,测的是……大业乾坤。他为我指了坤卦六三爻,辞曰: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那时我气极了,何谓“无成”,莫非欺我岁浅无能?后来我学到的帝王心术与日愈增,方知为君不易,须忍匹夫所不能忍,至亲至珍、祖德人伦,甚至亿万性命,无一不可摒弃。我不行——我是凡人,我……我做不到啊……
        【馀下的话语黯淡熄灭,不觉早已泪流满面,双膝发颤,几乎再立不稳。饶是如此心若死灰,仍固执不肯失态,旁人羡我千秋荣华、丈夫无憾,又怎知我放声一哭是何等困难。积攒许多年的苦涩好似都在这一刻彻底迸发,颤抖的手环在他腰间,如同抱住了挽救我生机的最后一块浮木】
        哥哥,我没有额娘了……我知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成器,我明明办到了。汗父越来越看重我了,他封我做了亲王,封我做了巴图鲁,这些都不够,她还没看到我做太子、做皇帝,为何……为何……


        6楼2018-05-11 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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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天这他妈真是我感情最丰富的一个号了我一个冷无缺怎么演出的这样的人


          7楼2018-05-11 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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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到底为什麽呢?
            【十分困惑地自谓,耳闻雨声淅沥,瑟瑟满帘】你口中的黎庶、社稷,我似乎不太关心了。自汗父钦令我为军机大臣,镇日里过目的皆是庙堂要务,如九原旱涝愆伏,每每死上百馀民人,只归结於奏本里简单的一句话罢了。头一回见时犹可怒火中烧,待看了几十次,也就没那麽在意了——原本就没有别人在意。【目光投进他眉下,恍如置身漩涡】看,你也不在意,对吧?
            这便是生杀予夺的王权。它在我手中,如业火烹身,容不得我不快活。【一言既定,仿佛尽数释怀,五指缓缓收拢,似握万古千秋】哥哥,那个宝位并没有多重要,是我变了。
            【至於我的手足、兄弟……这些太过沉重了,不是我应在此时思考的问题。抬指抹掉眼下泪痕,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沉定,忽而张口向他】
            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理由,不止关乎天下,亦不止源於权力,你愿意听一听吗?
            从前我附庸风雅,挑拣稗史寻趣,有幸读过陈文帝与韩子高的轶闻。道是子高见宠文帝,势倾朝列,二人爱笃执深,文帝欲诏归六宫,制封男后,而子高固辞不受。我初时觉得好生新奇,后来倒觉得……勇为天下先,好个丈夫气概。此人有这般胆量,我亦不输,岂可让他专美於前?【长眉一轩,仍是骄矜不驯的少年意气】这江河万里,无非是得证你我风流的寻常玩物罢了,骊珠和璧,不足贵也,何须劳心争逐?
            【过盛的权力抹杀了我平庸的一生,可至死也无法改变的,是我待他一如初时的心。比之作为普天万万人的皇考祖宗,我更甘愿在他一人心中锡王称帝。反握住他的手,深深凝望着那张脸孔,眼底满是疯狂的眷恋与痴迷。】
            我曾对你道,如若劫波无尽、人间不平,我应舍千金贵重,万死而不恤,实则还有后半句不曾告诉你:便是倘或宇内王化、四海一毕,我……【他平稳的心跳印在掌底,倏忽一笑,终於许下迟迤经年的承诺】当弃荣华名贵,与你渔樵耕读,江湖浪迹。
            别再等了,哥哥,【吐息熨贴,冰凉的唇擦过他颈间,化开一道低语】我来了。


            11楼2018-05-20 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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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半生只活在别人的期望与失望里,从没考虑过自己到底喜欢什麽。黔黎需要太平,所以我握住了剑;额娘需要一个听话的儿子,所以我才有了今日的荣禄与权柄;我的兄弟……他们需要我的理解,我却为了许多不值得的物什而一意孤行。我至今仍觉得他们是错的,但如果我能后退一丁点,或许就不是现在这般景况。【稍一顿,似乎难以启齿】还有……
              【手抚在他颊边,四目相交,长长吐了口气】哥哥,我总是怪你走得太慢,其实不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一个人跑在前边,且因此而沾沾自喜……是我的不对。
              我终於如愿以偿地成了世人口中的桢材与权王,只差一点,就可以让天下人都臣服在我的马后,但你说得没错,我一点都不快活。从今以后,我要去做我喜欢的事,见我喜欢的人了,否则我堂堂龙子凤孙,把天下倒个个儿也难买我高兴。【嘴角浮现一个十足幼稚的笑,附耳道】我喜欢的,是你。
              【也是二十大几的岁数了,平日在人前犹可恣意充一充气派,同着他倒越长越没个大人样。满怀忿恚陈尽,方觉腹中空空,极为难受,便展开双手环住他腰,道】
              饿了,还不快给我买炒红果儿。


              14楼2018-05-2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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