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谁踏上征途在迷失的茫茫道路里寻找归处。

『02』
小笛没什么胃口。
盘里的水果馅饼被她用叉子切下一小口反反覆覆戳了又戳却始终没送进嘴里。她伸出一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手肘撑在桌面上，又开始回想昨天那场堪称惊心动魄的意外之旅。
这个小小意外就是她现在出现在混血营的理由。
因为她的母亲。
小笛从来不知道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是何方神圣。每每提及往往换来父亲沉默的答覆，他拒绝回答任何有关她母亲的事情，任何。名字，长相，他们是怎么相遇的，他绝口不提。
久而久之小笛也学会把疑问放在心底。如果说那是她父亲的伤心事，把有关母亲的事情当作不可触及的一隅也无妨，永远悬而未决也没所谓。
所以，她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得到答案。
她的母亲居然是个古希腊女神。
心不在焉的下场就是手里叉子滑落出掌控范围，坠在餐盘边缘敲击出一声脆响。小笛惊了一下，所幸四周人声吵杂，连她正对面的营员都忙着在夹蛋吐司里抹辣椒酱好恶整自己的兄弟姊妹，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她们。
在这拥挤的餐桌上，她和蕾娜坐在一起。她嗅到了热巧克力的香气甜甜盈满空气。
拿起叉子将那口馅饼送进嘴里，小笛很庆幸自己不会吃到那份加料早餐，她很怕辣味。
昨晚她们都被安排在十一号小屋暂时住下。据波西杰克森──昨晚正是这个黑髮的男孩从一堆怪物手下救出她与蕾娜、雷奥，并把他们接进混血营里的──所言，十一号小屋属于商业之神赫尔墨斯的子女所居住。赫尔墨斯同时也是旅行之神，故此他接纳所有旅者，所有尚未被天神父母亲所认领的混血者将会被安置在十一号小屋里。
天知道这个「暂时」有多远多长？
不是小笛爱耍忧郁，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太乐观，尤其是当昨晚一个十一号小屋的女孩子边替她们整理床铺边闲聊，突然提及以前有孩子等了足足十年的时候。
小笛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故意瞎说逗她们玩的。但是十年……这时间长得够一个孩子从期望等到失望了。以至于当她躺上松软的枕头时，仍被这句话困扰了好一会儿：她的母亲，可是一个对自己女儿能不闻不问长达十五年的女神。
她在烦恼中把被单又往上拉了一些，将全身裹进被窝，眼角余光瞥见蕾娜柔软的长髮披散在她身旁的枕上。她好想开口喊她，但一想起她稍早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吞回腹中。
蕾娜居然说不记得小笛了（以及雷奥）。
再更准确地说，她的原话是「我们认识吗」。从她深色眼里承满的困惑跟语气看来，小笛看得出对方是很认真提出这个疑问句。
这是昨天一连串惊喜中的一个。
小笛实在说不准蕾娜究竟是吃错药、撞到头，还是她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她拒绝承认他们之间的友谊。于是她告诉自己，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们都需要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说不定明天蕾娜就会告诉她，不认识什么的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话。没准「混血营」跟那些怪物也只是她的一个白日梦。
但愿如此。
小笛默默道了无声的晚安，让自己沉入梦乡。
她睡的还算安稳，因此早上起床梳洗时看见蕾娜的样子时无疑吓了她一跳。从眼下那片阴影看来，小笛推测蕾娜昨晚睡的并不好，甚至根本没睡。
小笛仔细的看着蕾娜此刻的侧脸：她微微拧着眉，深色的眼若有所思，挺秀的鼻连同微抿的嘴角勾勒出小笛熟悉的、那种略带傲气的美。她一向认为蕾娜最让人嚮往的，就是这种气质──矜贵中透着一点骄傲。
她想蕾娜只是跟她一样不太适应这个地方。也许过一阵子之后她们就能习惯营里的生活，就像这里的老前辈一样。
「妳还好吗？」盯着她侧脸的轮廓犹豫了好一会，小笛才终于开口。

『04』
走在浅色石砖的路上，海柔的步伐踩的很缓慢。
她仍依稀可听见方才陆续经过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也许与海柔毫无关联，但她就是过于敏感地猜测对方仍不停朝自己的背影投以意味不明的回眸。
这种想法令她郁闷至极。
脚步稍稍停顿一下，海柔轻嘆一口气。
在十二月末冬季的寒冷里，连呼出的气息都凝成白茫茫的雾气，散在空气中。
好冷。连裹在手套里的手指都在瑟瑟发抖。这让她不止一次后悔没穿的暖和一些。
甩开身后渐行渐远的两个女孩，海柔也把烦恼一併丢到脑后。
别再多想了。她提醒自己。不管是那些闲言闲语，还是那个金髮女孩。
/
「在作身体检查。」
简洁有力。
海柔有些哑口无言的看着眼前的金髮男孩。
杰森·葛瑞斯。
她是真的没料想到他会亲自前来医务室，尽管打一开始，从海柔「捡」到那个金髮女孩时，杰森似乎就对此很上心。
海柔不难理解这份关注可能出于杰森的职责所在，但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在她看来，杰森太过在意这件事了。
「我……那个，早上琳娜才告诉我，那女孩醒来了。」她有些结巴，杰森的身高让娇小的她得抬头仰望方能对上他浅蓝色的眼，「所以我想……」
「想来探望她？」他推测道。
杰森带上他惯有的温和浅笑，海柔则吶吶地点头，只觉得脸上微热，简直可以想见自己从耳根子红到脖子去的窘态。
杰森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像种善解人意的安抚。
海柔只觉得脸上更烫了。
每次单独跟这位执政官说话她就忍不住紧张。倒不是海柔对杰森有某方面的意思，起码她自己不这样觉得。尽管她知道杰森是有些女孩子（例如她的室友们）青睐的对象。
海柔对杰森不乏好感，可是比起「喜欢」之类的，或是由于那些丰功伟业所带来的嚮往，海柔认为这源于她仰慕的是他本身。
不是朱庇特之子或是执政官的光环，单单是他这个人。
海柔花费不少力气来应对他人带有偏见的眼光，只希望自己别为此动摇心神，却总不免感到畏惧。而杰森出身声名狼藉的第五分队，却真正做到了不畏他人目光，带领队员重建部队声誉。
当初也是他独排众议，无畏言论，很大方的接纳了她，让她加入第五分队。
故此海柔对他总有些小小的崇拜。
/
病房的门被推开，高挑的女孩，他们的医务官走了出来，冷冷的对着杰森和海柔轻点了点作为问候。
海柔还没来的及询问是否能够进去探望那个金髮女孩，杰森就大步向前拉开了方才被推开的门，果断的走了进去。
海柔张口欲言又把话吞了回去，下意识的望进房门里的那张病床。
那个金髮女孩坐在床上，一双暴风雨似的灰色眼睛正巧和海柔对上。

『05』
「是我在值班时发现妳的。」坐在床边的女孩开口。
她看起来有点腼腆。安娜贝丝想。
洁白的被单与同样洁白的墙面映入眼底依然是出她意料之外的刺目，她又眨了眨眼睛，试图缓解对光线刺激的不适。
刚醒来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与反应异常迟钝。
睁开眼睛时她很是茫然的环顾四周，非常努力回想自己是为什么会穿着病号服躺在这个看起来像是病房的地方的。
勉强想起自己名字后她只觉得头痛不已，直到值班的医务官发现醒来的她。
而现在好多了。
她抬眸细细审视自己面前两位陌生的访客：一个是方才表示捡到自己的小女孩，一个是金髮男孩杰森。率先开口表明身分的其实是杰森，那女孩则叫海柔。
杰森有双淡蓝的眼，被病房里寡淡的色彩衬得有些冰冷。
安娜贝丝一时之间有些猜不准他的年龄。他眉眼深邃如刻，身形挺拔，看上去比海柔高了一个头的距离不止。
后来她发现他整个人她都猜不透。
这男孩态度温和却谨慎，对上她的眼神沉稳而镇静，却让她莫名有种异样的紧张感：一种心生戒备的感觉。
而海柔跟杰森不一样，安娜贝丝第一眼就看出她的表现有藏不太住的不安与腼腆。
这个女孩看上去大约十三岁上下，明亮大眼，挺鼻，嘴角微微抿着，个子虽娇小但气质不娇弱，有着可可棕色的皮肤和微乱的一头鬈髮。
从海柔与杰森的互动对话不难推测出他们之间的上下属关系。
以上，这是安娜贝丝在短时间内的观察结果。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