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你亲手种下的羽琼,如今已满庭流芳。执笔临摹成画,游弋地老天荒。谁想忽闻丝竹乐,往事心头憾,清泪浊满衫。
——题记
我听到父皇其实一直都没有爱过母后这个消息时居然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一个要成为皇上的人心若不是铁打的那注定无法万岁还可能短命。仔细想来,确实好像也是这样。我从未看见父皇和母后有什么恩爱的行为,过去还以为是因为是少儿不宜他们不让我瞧见特意藏着掖着,现在想来估计是压根没那回事吧。
“慕容国主真是个非常漂亮的人,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我头回见他也是非常惊艳。而他的箫艺更是一绝,有幸聆过一回,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能有多漂亮呢?”我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一向淡然的母后语气竟有些许急躁了,仿佛在急于证明什么——
“你还记得你父皇房里有一幅红衣美人图吗?”
“哦——就是那个你说为了画好这幅画父皇寻遍了天下画师的那一幅?那副画上的人确实有种说不出来的仙气。不过画这种东西看看也就好,人怎么可能比画还美呢?”
“其实还不及一半。”母后脸上有了些笑意,仿佛是在得意什么似的,“当年你舅舅寄信往琉璃国,还赋了首打油诗——说什么,昔日曾见此人图,实乃人间真绝色。有幸一睹了真颜,画工还欠费工夫。”
“那时我也不信世间会有如此漂亮的人,说来也可笑,瑶光和天权交好的那次宴席那时我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想与他较个高下。而在那次宴席上,我输得心服口服。真正亲眼目睹了什么才叫谪仙之姿,我才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漂亮的人。自愧不如。确实甘拜下风。”
“想不到母后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我调侃道。
“他有段时间是住在向煦台的。”母后没应我的话,只淡淡一笑,思索片刻,接着往下说,“就是那个尘封很久的一直不让外人进入的楼阁。听说原名是夕照台,不知怎么的就改成向煦了。”
往事突然被什么勾起来,记忆被言语刺得出血。向煦台——潜意识里我好像是知道这个地方。倏忽,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断了锈迹斑斑的铁链,回忆如潮水般倾泻了出来。雾气氤氲中,月光穿过迷茫温柔地抚摸在我的脸上。月下,是开得正盛的羽琼,浸满露水的白色花瓣,泥土的清香,还有,那浸满了绝望和悲凉的紫黑色眼眸,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样沉痛晦暗的的哀伤。我下意识抬起头,隐约看见了一块牌匾——向煦台几个字赫然在上。
问题是我不知道拥有那双眼眸的究竟是谁,毕竟凭借这样朦胧模糊的记忆我是绝不可能认出它的主人的。
可是如今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真相就慢慢浮出水面。
茶水里倒映出我自己的影子,我的眼睛和我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是那么相像。茶叶浮浮沉沉,我的一颗心上上下下,我知道我已经触到了真相那剥蚀老旧的门环。
真是没别人了,那就是我父皇的眼睛。
我开始绞尽脑汁试图回忆起那个久违了的月夜,还有那埋藏在深重夜色后隐秘的沉痛——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执晴——这下子,肯定,抓不到我了······”我气喘吁吁地翻过了一座即便是对成年人来说也非常高的墙,这对我这个被放养式的孩子来说并非难事,要知道除了和太傅学习的时光,其余的时间我父皇是压根不会管的,不过说到父皇,这几日他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咳咳跑题了——当然爬墙我是有诀窍的,我已经查看过,这棵歪脖子树的树干长得非常歪,直接歪到墙里边去了,树枝也非常粗壮,就是从里面出来,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我只要从那棵歪脖子树跳过来就行了。以防万一,我还在我要落地的地方铺了一层较软的土,是从里面的羽琼花圃里运出来的。
虽然是不小心弄坏了几棵花,不过还有那么多嘛,应该也没事。
再说执晴吧,她是我的妹妹,说是说妹妹其实也就比我晚了几分钟出生。但她和我不同,我从小是被父亲放养大的,她却被母后被关在深宅大院里天天学习各种琴棋书画。女孩子嘛,没办法。于是我便找各种机会把她带出来玩,可我这妹妹虽然人比较沉默,但她真的很聪明,明明不太玩游戏,捉迷藏却每次都能精准的找到我在哪里——
说来说去果然是我这个哥哥气场太强大了【沉思】
哎但无论如何这次还是不能再让她找到了,我想着。否则太丢人了——
于是就有了那棵歪脖子树的诀窍。
我特意调查过,整个后宫,只有这里的门是死锁的,而且这里面也非常大,退一万步说执晴就是进来了,我只要藏好不出声她是绝对找不到我的!所以说!这次,执晴是怎么都不可能会找到我的!哈哈认输吧愚蠢的妹妹啊!
我这么想着偷偷藏身于白色的花圃里。这里的花很多,都是雪白色的,长得也很大,簇拥起来一片片的,比我还高。能看得人眼睛都花了,藏在这里,是一定不会被发现的。于是乎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泥土上,看蝴蝶在我头顶飞来飞去,它们都是什么颜色的呢?天上飘过来几片白云,它们将要飘到哪去呢?我就一直这样坐到日薄西山——
这天上有几颗星星呢?
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和即将落幕的晚霞,我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我先睡会,一会要是月亮出来了晴儿就输了!”
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全然不知晴儿在外面已经找我找疯了。
夜幕降临。人睡着后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我是被水珠落在脸上的凉意惊醒的。
“ヾ(。‘Д´。)坏了坏了他们肯定找我找疯了!”我表面详装淡定,内心极度**。正准备撒腿就跑,却发现由于姿势不对我的腿这会已经麻得不能再麻了。
“失策失策。真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准备编个合理的剧本,来解释我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不然总不能说我把自己藏好了然后睡着了吧那我一世英名真全毁于一旦了——
要不说,我去扶过马路的老太太了?且不说宫中哪来的马路,光是这王宫除了我娘你能找出第二个女的来你也是非常厉害了。要不说我掉湖里了吧,哎哟不行不行待会我还得跳水里让衣服打湿来圆这个谎。晚上跳水里冷死了划不来。要不说掉火里了——还不如说掉水里了呢,唉不费脑子了,等会随便找个湖跳了吧——
理由找好了,腿也差不多好了,我准备拍拍衣服站起来,不料却听见了一道嘶哑的人声。
“阿离,我来了,我来看看你种的羽琼花。”
听完这话,本已经探出了半个头的我,又偷偷地把头缩了回去。
这人是谁?阿离又是谁?羽琼花?不会是我躺着的这堆玩意吧。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了,死了死了死了,这里常年上锁,能进这里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万一这些花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和我小时候不懂事摔的那个竹笛子一样怎么办啊,我会被父皇打死吧一定会的吧,以前那个竹笛子是放在父皇枕头底下的东西,我和父皇一起睡觉的时候,我曾经偷偷把它从枕头底下抽出来想玩玩,结果一个不留神摔在了地上。我父皇本来都睡着了,听见声响刷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捧起笛子心疼的简直要哭了,半刹反应过来,扬手就给了我一下。当然是打在屁股上所以没有伤及我英明神武的大脑,但还是让我记忆犹新。毕竟我父皇脾气好得很,我顽皮的时候摔碎过他那么多东西,甚至玉印也随便扔,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但却因为一根结实得很且不值几个钱的竹笛子动手打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乱扔东西了。
所以说万一我屁股底下坐着的这些花也很值钱怎么办啊QAQ
我顿时华丽丽地在风中凌乱了。
要不然还是起来去道个歉吧,反正如果真的贵重最后也一定会查到是我的。我暗暗叹了口气。
于是,我偶遇了那个月夜,羽琼花浓郁却自然的香气灌入了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浸满了露水的白色花瓣,那个人影逆着光,使我看不清晰他的面容。
“额,对不起我——”我起身准备认个错,但瞬间瞪大了双眼,落荒而逃。
那个人显然是听见了我从花丛中站起来的声音,侧过脸来,借着并不算特别亮的月光和似乎蒙上了灰的记忆,我看见了他的紫黑色眼眸,一刹那一种名为惊悚的感觉涌上心头,于是我落荒而逃。
那是人类对于黑暗的情绪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我的害怕完全是出于本能,现在是夏天我非但没感觉到寒冷反而有点热,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飞快地向那棵歪脖子树伸出的枝干跑去。
他伸出的仿佛不是树干,而是一双大手,是我此时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了,那双充满黑暗的眼睛,没有任何聚焦。里面装得满满的负面情绪,悲伤,痛苦,绝望,凄凉,就像一个毫无求生意识的躯壳,一个根本不想找到出路的人,注定无路可逃。
可惜我慌不择路了,一个不慎没跳起来,被树枝卡住了脚。失去了平衡,万有引力便直直地把我从枝头拽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护住头部,意料之内地摔在了松软的泥土上,而我已经没有机会再爬出这向煦台了,有个人对着我的后颈用不大不小的力道来了一下,我就昏过去了。
恍惚之中,好像还听见了一句“死崽子。”
至于我醒后不知怎么的已经回到了母后的寝宫,那时候年纪还小面对母后的质问我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完全把那人是谁的事抛在了脑后——管他那么多呢还活着就不行了,但我记得我明明没摔到屁股啊我屁股咋这么痛呢这些后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