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四伯的意思听的分明，不过是叫我多听少做，不要因一人之言轻易下论断，心里虽不大同意，但因是头次出来办差，面上时时笃定，心中却没那么大的自信，便听从了四伯的话，让人时时看着肖文达那头，经日下来其并未有异动，不免犯起嘀咕。打长桥那回来，仍是不能解惑，沐浴更衣后到想到外头去转转，在苏州知府衙门住，后头的园子景致不错，没走几步迎面遇上韩周行，指他吩咐】
你随我去走走

贝勒爷？
【这地方的菜不怎么样，肉烧的格外好吃。端来的东坡肉伙着几个戈什哈吃了个干干净净，这会才感觉出来。吃多了闹积食，出了门绕着园子散步，想着挑个僻静宽阔的地方练套拳法，好好消食。没想到出门没几步就看见了贝勒爷，这个爷一脸的阴郁，似是有事。也不敢贸然开口相问，先见了礼，跟在他身后】
爷想去哪儿走走？
【出门前父亲有交代，王爷也赏光见了一面，这小爷脾气难定，恐怕还真不是好顺的毛】

【肖文达在苏州另有宅邸，家眷都住在那头的肖府，正经的知府衙门反而空了下来，于我等而言却正为方便，早就听说过苏杭美誉，但一直忙着差事，就是地方官做请也没腾出功夫赴约，闻太湖上画舫更是出名，有心去瞧瞧，碍于四伯在也一直未曾成行，指了指后园的方向】
就去园子里走走，不用惊动其他人了
【负手走在前，由小径入园，侧首问他】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是
【躬身应下，跟了他身后，不晓得他这一脸的阴郁从何而来。提了提小心，放缓了步子。不得不说，苏州景色怡人，江南水乡温软。园子不大，一步一景，四角攒尖亭下，哪像京里雕梁画栋的富贵气派，轻描淡写放着石桌石椅，映着一簇竹子，瞧着就顺眼。】
同往常一样的，不过是多了东坡肉来。这地方的菜式都叫什么，卑职还真不好说。
【跟着几个戈什哈吃饭，总比在侍卫营吃的强，起码不用站起来挥着袖子抢菜吃。宫里和五爷磨了那么多年温水膳，出来了也没什么好，这会儿肖大人倒是仔细，连带着哥几个的都能惦记到，伙食自是差不了】

【初到南地还恐水土不服，好在没什么反应，从京中带了几罐水算是麻烦了，南边的菜色吃个新鲜还好，顿顿吃难免不惯，肖文达是个识眼色，每顿饭除了添几道特色的苏菜，特意请了京中来的厨子，是而饮食和京中无太大差异，不过吃的顺当了，心情仍是不见晴朗】
好招好待你们就受着，千万别替肖文达省着，他们是见人下菜碟，远离帝师，心里头没谱，京里来的芝麻官也当祖宗供着，恐防招惹了哪位身后的大山是皇亲国戚，不敢亏了你们

卑职等人背后的山，可不就是您和端王爷。
【十有八九这股气就是肖文达引得，三句话就冲他。打远处看着肖文达倒是像个好人的模样，笑呵呵和一众戈什哈说笑，还顿顿供着酒，实话实说，为人处世他还真有一套。哄得下头兄弟酒足饭饱，也不提什么美言，也不过分攀感情，让人打心眼里觉得舒坦。想着前头政务自己没插手，后头没他的指派自己也没得可说。】
借二位爷的面，卑职等也是有福。

【难怪京官不爱简放地方，却都格外喜欢到地方办差，活祖宗一样捧着顺着，好吃好喝招待着，搁自己也不愿意走。南边什么都好，就是蚊虫太多，才四月份的功夫，驱虫的香囊已经挂上，烦躁的挥了挥扑到面前的萤虫】
得了吧，咱们都是狐假虎威，你们靠着端王的势，我仗着皇上的势，敬的都不是你我
【连日相处下来，对他不似刚开始那般排斥，有些话和亲随不好说，他们只知一味顺着我】
肖文达身边有个管事的叫蔡山，当初修建肖府就是他前后张罗的，现在帮肖文达处理内外事宜，此人你可有接触？

蔡山？接触过几回，他管肖府内外，多半这边的招待也是他替肖大人出面，和卑职等打过照面。
【说归到底，不都是仗皇帝的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是王府的小爷，捧着金贵长大。脾气秉性这几日也有了解，说到底不是他王府的奴才，尊卑有分，但也不至于谄媚巴结，横竖照实说话就是。】
长得倒是团团脸，张口闭口也是甚为和气，办事利落，说话也干脆，至于其他的，卑职就没深交过了。

【与我有来往时都是肖文达亲自出面，偶尔看见蔡山跟在他身边，但话没说上过一句，小小管事自然不入眼，突然对他上心，怕要引起肖文达的警觉，韩周行他们下面人打交道，比起我方便的多】
知府衙门的其他奴才，对蔡山此人可有什么说法？
【直着来不成，只得曲线而为，也是迫不得已，复问道】
还有蔡山的那个亲兄弟，叫蔡川的，你可曾听别人说起过什么？

这倒是没留意过，前几日下头奴才闹水土不服，央人请了大夫。倒是碰见蔡管事和大夫随从几个聊了两句，倒还是随和。至于他有没有兄弟，那还真不晓得，也没听人提过此事。
【几个戈什哈倒是身子骨健壮，下头奴才受不了，乍一换水土总有几日不服，接连着闹肚子，央了管事请大夫来。虽说都是借着光，仗着几位爷的面子，尽心还是应差总还能区分的开。随行一路，纵然没自己议事的份儿，也多留个心多看多听，都说官场错综，自己瞧着这么个知府，倒也是个面善的人。】
怎么，爷想打听他？

【听吴江县丞说过蔡氏兄弟一事后，便以遣人作打听，有人骂了蔡家十八辈的祖宗，有人又夸他们是再生的活菩萨，真真假假无从分辨，不是遣出的人是平日跟在身边的亲信，定要以为是打听错了人。江南的园子雅致是雅致，就是什么都紧巴巴的，小山小水欣赏不来，抬手拂开落在路边的柳枝】
不用打听了，已经死了
【顺手拽了个枝子在手中，挽成结扔在另一侧的小水渠中】
你素来有话说话，我问你，你说眼睛看见的真，还是耳朵听到的真

啊？
【没成想他和自己打听一个死人，愣了一愣，旋即看了他一眼，一脸的烦躁抑郁，怕是遇上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儿，可偏偏不想和自己说全了。也不好和他打听，也没这个想法给他解语。老老实实接他的话，续道】
这个，您难倒卑职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琉璃厂多少假货，多少人看走眼的时候。卑职觉得，单看您想不想信，您要是觉得他是真的，无论是眼见还是耳听，都觉得是真的。

【心中躁郁，身边又无能说话之人，连韩周行都被拎来开解，早知差事办的如此艰难，当初在京无论如何也该推脱掉，宗室中子弟多了，不缺我这样一个吃干饭的，现在念叨什么都晚，心知肚明过不去这个结，下头的差没法办。步上园中角亭，地上凑风雅趣儿弄了个曲水流觞，捡了个叶子扔在里头，目光随树叶在水中流动的轨迹转，当它卡在一处拐角时，复问道】
咱们一路过来，直到苏州的城门口，也没听见什么说肖文达不佳之处，苏州府治理得当，不至于说夜不闭户，却也算太平安乐，你说这些都是真的还是假的

卑职觉得，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应该不假，肖大人又不能手眼通天，连你我二人的行踪都在掌控，也不能装模作样摆一副太平安乐景象。一时尚可装，这一路的商贾往来，所见所闻总不能都是假的
【就算他能装一回，总不能一直装，真要是治理的差劲，百姓也不买他的账。苏州一带本就临运河，繁华富庶那是出了名的，至于地方政务，自己不清楚，不明白。只能瞧着大概，顺着他往前走，垂柳扎进水里，碧绿的水嫩绿的树，的确漂亮。跟在他身后也懒得躬身肃手，索性偏头看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