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见鬼,这雪下的***大。”布什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了球,连招呼也不打就挤进车里一屁股压到车座上,一股浓烈的汉堡和速溶咖啡气味也漫了进来。慢悠悠系好安全带后,他还像有什么不满意似的东探探西探探。
“又怎么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法有耐性。
“那个,你就不能把暖气开大点吗?”似乎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出来一句话,“说真的,我都快冻成死马鱼了。”我把暖气的开关狠狠扭了半圈:“好好好,你不怕下车以后冻死就吹吧,狠命吹去吧。还有,你不说脏字会死吗?”我十分怀疑两句话他都没听见,虽然他嘴上嗯嗯了两下,但那更像是吃饱以后的简略版打嗝:他根本没有伸手去关暖气,如此一来,后面那句话他就更听不进去了——毕竟他一直认为“死马鱼”是句“无伤大雅的脏话”。我无可奈何地吹了声口哨,继续在这鸟不拉屎的路上开起车来。布什有一点是没说错:这雪下的是很特么大,要是把我搁在外头我也得成死马鱼——我看不惯的是他的那副样子,从角到尾巴都弥散着完全视脏字为正常语言的流氓气。
“对了,新来那案子你听说了没?”我们伟大的布什同志又要发表他“客观、公正”的“伟大观点”了,“要我说,这他妈……这就是个死皮球,哦,以为是我们镇上的,就踢给我们了?这是条大鱼诶,该归区局啊——其实就是市局过来也不过分啊。老鬼头这老油条,我都跟他抗议好几回了,叫他去说下,他呢,临退休了还想往上爬,死都不说……”我懒得再听下去了,嘴上“嗯嗯”了几下,算是回应。到了警察局门口,他好像还在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我才懒得理他,直接下车走了。
即使在这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冬天里,警察局也和往常一样死气沉沉,简直是对“对比”这手法的绝佳讽刺——所以我说文人都是不靠谱的,他们既可以说外界的寒冷反衬了屋里的温馨,也可以说外界的寒冷烘托了屋里的冰冷死寂——简而言之,两面派。
布什却不这么觉得——这正是奇怪之处,一个满口脏话的粗鲁家伙竟然喜欢看书,竟然还是文学名著,竟然还给杂志投自己的读后感,竟然还刊登了。要不是他和我一起在这个破镇警察局当二级警员,我真该怀疑他老爸是某某市市长了。
“但愿老鬼头的表没发神经。”布什一路哆嗦着进了电梯,“不然又跟前几次一样迟到了。”
“老鬼头出差了。”我有时候倒也想他高兴一下。
“哦,想起来了,滚马哈顿去了?!去多久?!新来的谁?!”每当这种时候,布什就两眼放光。如果你告诉他老鬼头要去好几年,他会兴奋地到处请人喝酒;如果你告诉他新来的局长是个身材火辣的妞儿,整栋楼里都会是他的声音的。
我还是决定扫一下他的兴:“坎特洛特,一个月就回,新来的不清楚,大概得明天到吧。”
“才一个月的话……不应该是件大事吧,那怎么代局长没到就急慌慌走了?”
“这事你自己慢慢想,反正我是……”电梯门一打开,我就怔住了:整个办公厅被冬日的阳光切成了两半,左边白光晃晃,刺眼;右边阴黑晦涩,灰暗:分隔得如此彻底,一点过渡带都没有——马哈顿今年的黑白双面装都不带这样的!几个新警员看文件看得正艰难,布什便动员大家拉上窗帘,打开电灯:“主任?那小兔崽子还没来呢,拉!等什么啊,开灯啊,你指望他一坐办公室的管我们办公厅的光线问题?****节约能源,这片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