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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猪和《紫川》致敬】借猪的构架,继续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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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一楼祭度娘。照旧


IP属地:江苏1楼2016-08-24 19:21回复
    周正清理好大门口后,就一直满总长府地寻找皇帝下落,同时琢磨什么事能让皇帝和唐先生吵得沸反盈天。
    有人笑言,皇帝第一怕的不是身为皇后的流风家军神,而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唐川。但看皇后也不曾直呼其名讳,见面必行半礼称“唐先生”,便知这个“笑谈”即使夸张也相去不远。每逢皇帝动怒、皇后也不得不稍避锋芒时,只需唐先生气定神闲地走上前,三言两语便拨了云销雨霁。
    所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等大事呢?
    可惜周正没有随扈远东,昨夜紫川秀送唐川回府后,两人又关上门密谈,卫士们只听得皇帝怒吼震天,却听不清说话内容,再考虑到皇帝足以团灭整个卫队的实力,萧林也不敢靠近探听,只能心惊肉跳地望着窗前两个来回交错的人影,直到皇帝阴着脸摔门而出,骑马奔回总长府,睡到凌晨飞身而出,突破西川大陆最强的防卫体系,去敲十五年没有动过的总长府警钟,召集阖府上下准备“总长府家宴”……
    “抗旨”的确可以大到死罪,但是落在帝迪身上,皇帝只当是小孩子闹别扭。就算帝迪的职位已经高到无法视同儿戏,帝国议会的弹劾也不可等闲视之,皇帝和唐先生又有什么值得大吵一架的?
    周正万万想不到的是,紫川秀也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长府前庭官署区中央,矗立着一幢七层大楼,其中一至五层用于总长府属官办公,六、七层另设专用楼梯直达,与下面隔开。最高层用于召开御前会议,次高层为高级官员候见休息室。周正绕了大半个总长府找到这里时,紫川秀正站在一间休息室的阳台上,身边没有一个侍从。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年届四旬的紫川秀在外表上仍然具备十四年前的基本特征:英俊、挺拔、健康。但是他曾经柔和俊俏的眉目似已厚钝,不仅难以张开当年表情生动的狡黠、明朗、苦涩,连如同他的佩刀“冼月”一般的锐利锋芒也大为收敛,再搭配上时不时的眉头深锁,十分恰当地诠释了什么是“不怒自威”和“君心难测”。
    周正属于“大多数”之一,所以他在休息室门口踯躅了好一阵子也不敢敲门,直到紫川秀唤他进去。
    紫川秀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周正,我最近得罪过唐先生吗?”
    “没有!”周正毫不迟疑:“白川公爵常说,陛下对唐先生,比之陛下的两位义兄也不差什么,这么多年来,唐先生也一直全力支持陛下,即使……”
    “即使他看不惯我的做法,四年前我们差点儿断交。”紫川秀难得好心地把臣子不便说出的补充出来:“而且理亏的总是我紫川秀。”
    “陛,陛下……”
    “我让他去河丘关照小迪几年又犯了他哪条忌讳?!说好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四年一过就出师了账,两不相干了吗!”紫川秀吼叫连连,周正早已满面羞愧地软了膝盖。
    “陛下容禀,”周正咬牙决定,为好人说句话:“此事唐先生的确有苦衷。陛下应该还记得‘塔西’首领波莱金与唐先生之间的不愉快。”
    “你是说唐川的高祖父唐瑛的事。”紫川秀若有所思。
    唐川具备典型的学者风度,从容、宽厚、待人温和,除了紫川秀半是戏谑半是别有用意的招惹,唯一在他面前遭了冷遇的,只有波莱金。波莱金负责掌管皇帝赐名“塔西”的远东本土安全处,与唐川既无世仇又无利益纠纷,至于波莱金上的那点“眼药”,唐川根本不必放在眼里。让唐川翻脸的是波莱金当众谈起了唐瑛。紫川秀虽曾有点在意,却懒得为一百年前的事闹得唐川心烦,就没去打探过详情。
    “你说说看。”紫川秀从阳台走回室内,示意周正一同坐下说话。


    IP属地:江苏8楼2016-08-24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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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陛下?”周正茫然地抬起头,被皇帝的目光吓坏了。
      “总长府内务处也负责经营暗处势力,内务处长不但得能干,还得是我的亲信。你虽然是秀字营最早的成员,但是远东沦陷后就耽搁在布卢村留守基地。魔族入侵,你连卫国战争都没参加,直到东征,才跟着梅罗管了几天魔族新军。十年前我把你从萧林手下提拔到这个位置,多少人不服气,罗杰还吵到我跟前,说我处事不公!”
      “陛下……”
      “因为你在乎他,不是因为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似惊雷打在头上,周正顿时面如死灰,几乎瘫倒。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必知道。当年我派你去找他们母子,只因为你跟我大哥帝林毫无瓜葛,没怨没仇——呵,西川大陆上这样的人可不好找。你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一点儿没惊动当地人。几年后接小迪来帝都,该死的白厦害他生病,差点儿就……你抱他下马车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几天几夜地守着他,等他病好你却倒了。这十年不断有人放出风头要我防着他,只有你提醒我,他不仅仅是帝林的儿子……除了我,也只有你记得,他最爱吃什么。”
      周正张了张嘴,但紫川秀还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唐川说我虚伪,明知道结果还要嘴硬。人人都盯着河丘这块儿肥肉,我越是有心保他就越是招人嫉恨,就算现在容他安定河丘,他也总有一天会功高震主,而那个时候,我就会像紫川参星,坐稳总长位子后放任雷洪截杀哥应星统领,卫国战争后默许罗明海对大哥下暗手……废话,不然我找你唐川干什么!调他回帝都是安全了,那还用得着你吗?我要给他荣华富贵,我还要他心想事成,爱干什么干什么!你唐川不是绝顶聪明吗?不是连我紫川秀都对你言听计从吗?那就给我保住他!不管他干什么,就算他想要我的位置也给我保住他!明哲保身算什么!小迪白喊你几年‘先生’了!”
      周正大气不敢出,直听得脑子嗡嗡作响。他实在拿不准皇帝会不会清醒过来后将他杀人灭口。又或者隔墙有耳泄露出去,也得怪罪他的头上!
      清晰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靠近,转眼一双黑色皮靴树立在眼前。周正浑身发冷,怎么也止不住从头到脚的寒颤。接下来是被一掌劈碎天灵盖?一脚踹烂心肝肺腑?还是他不劳皇帝亲自出手,自己从阳台上跳下去更干脆体面点?他出生没多久就成了孤儿,参加秀字营时早已无牵无挂,若是就此了结这条谁也不惦记的性命倒也没什么,只是最后一件事还没完成,实在不甘心啊……
      “不要让我伤了他。周红衣的这个位置能够办到。”
      “陛下?”周正抬起头时,紫川秀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只有越来越远的皮靴踩踏木质地板的咔咔塔塔,让他确信刚才那句话不是幻听。
      周正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无声地笑了。他知道方才皇帝站立良久的阳台,正是二十年前那个人无数次遥望远东、守候兄弟归来的地方。
      “愿您不会忘记,陛下……”
      周正望一望窗外,看到日晷蹙缩成一小截。总长府家宴的客人与陪客,就快到了。


      IP属地:江苏10楼2016-08-24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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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类赢得了反抗魔族的战争后,紫川家族仍未走出多事之秋。罗明海‘谋反’,帝林‘兵谏’,总长紫川参星去世,第一顺位继承人紫川宁出走远东,林家趁机侵占西南,帝林率宪兵团回击,文河‘兵变’遭到镇压,监察厅清洗军方,远东统领紫川秀辅佐宁殿下誓师讨逆,帝林通告全境出兵迎战……宪兵团驻扎在校外,伊筠校长不允许我们走出半步,难以想象的残酷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或许我应该感谢还有一个地方是连监察厅都有所顾忌的,只要逃进这里就不用再担心被当作‘叛党’抓去……为什么历经劫难的人们不能相互珍惜,还是人间地狱已将人心打磨成铁石刀剑,忘记了战斗以外的生存方式?据说城外再一次尸横遍野,成为食腐者的天堂,而我不能亲见……786年12月10日晨。帝都的雾格外得大。”
        唐川写好这段晨记后,一个人去了办公室,意外见到帝林。短暂的会谈结束后,帝林一行离开,唐川留在办公室,继续写手札:
        “帝国历786年12月10日晨,被西川大陆多个合法政府以弑君叛逆之名公开申讨的紫川家族总监察长帝林,亲率宪兵团和帝都军区部队共计十六万余向东开拔,目标奥新行省,准备与以家族第九代总长紫川宁的名义宣布‘讨逆勤王’的远东统领紫川秀所率领的包括人类、半兽人、魔族等在内的多种族同盟军共计四十一万余,展开决战……
        “早晨6点27分之前(具体时间不详),帝林突然莅临帝都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家族近现代史第三研究室。备注:事前校方及本院没有发出任何官方或个人名义的邀请函,也没有见到来自监察厅和帝林本人的任何官方或非官方的相关通告……
        “除了随行护卫的百余名卫队成员,似乎没有人察觉大军主帅的暂离,更没有人想到,濒临大战的帝林前去帝都大学,是为了见一名历史副教授……”
        唐川无法确定,帝林是否说过那最后一句“这里不错,很不错……”抑或帝林根本没有说出,只是将某种莫名的情绪导入他的心底,再呈现于他的头脑?
        帝林究竟所为何来?
        多年以后的唐川仍然可以在记忆中看见那时的自己孤零零地站立在研究室门口,茫然无措地望向帝林一行消失不见的走廊尽头,犹如被布置了“蓝黑时代器物考”的历史系新生。
        帝林会是万年以后的“蓝黑”吗?
        据记载,蓝黑生活于“众神时代”,是河丘史学界乃至整个学界、文界所津津乐道的著名人物。唐川游学河丘时,从接到的友人书信里得知帝林的种种作为,就总是联想起那些留在纸页上无从考证的远古事迹。
        “众神时代、蓝黑、帝林,对你来说他们都是传说。”林泉这样嘲弄过他做课题研究的念头以后,唐川就没了下文。不过从786年12月10起——
        “至少其中一个不完全是传说了。”
        唐川的笔尖再次触及渗进汗水、起皱发黄的纸页,握笔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再是恐惧或者茫然,这是久违了的、属于历史学爱好者和研究者的兴奋与紧张……
        放下笔时,一轮白日已经升到半空,惨淡的白芒落在桌案上,将那枚金鹰徽章照成触目惊心的片片粼光。每一片都刀锋一般的锐利,火焰一般的炙烫。
        “远东统领回帝都后……”唐川读出了柔和嗓音底下,不容辩驳的味道。
        “……787年1月下旬,紫川秀率领远东军挥师入城,拥戴紫川家族第九代总长紫川宁殿下君临帝都。”
        唐川在手札上写下这一句时,帝林战败所带来的帝都乱局早已平息。帝都大学里的难民帐篷也撤走了大半,师生职员们渐渐地搬离临时宿舍,回到各自在校外的宅邸。来来往往的人烟嘈杂让校园里乱作一团,散落满地的家什物件又增添了几分凄凉,但是人们面上的神情却愈发地轻松起来。
        行政楼前的公告板上贴出校长署名的通告,召集教授联席会议商讨复课事宜。最近常来找唐川的艺术学院学生萧笙说,伊筠校长打算为申请拨款一事前往统领处拜会新任总统领紫川秀。大乱初平之际,进入统领处倒是出人意料地轻易。据说是总统领懒得四处寻找失去联系的各级官吏,索性打开大门,让远东情报局派人守株待兔,但凡有人前来,先查实身份,再交由新任中央军统领白川安排职位,于是颇有几个侥幸打秋风的混进去,不过只是被好生请出来而已。
        这一切都在向唐川昭示:是时候了。帝林留下的金鹰徽章,他不敢存放在任何地方,只得随时贴身携带,如今重若巨石,压得他夜不能寐,他也巴不得早些摆脱这个烫手山芋。然则帝林的心思他已猜出一二,而他无论对那个世界多么好奇,也绝不希望参与其中。
        但是,他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将金鹰徽章藏起或者丢弃吗?
        “罢了!”


        IP属地:江苏19楼2016-08-25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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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正值学生放暑假,唐川每日带着帝迪往来于办公室和图书馆,正是岁月静好顺心遂意,不想拜师礼刚过一周,唐川收到了族兄的来信,才知不省心的侄儿唐翼跟他辞行十几天后还没到家!
          唐川并非不清楚唐翼的轻浮性子,这野孩子在学时期就极不安分,若非给唐川联席教授的身份唬住了,只怕敢连续三天以上夜不归宿,等到休学放假,哪里还栓得住?
          唐川无法坐视不理。并非是所谓“家族观念”,唐川这一支自唐瑛以后就被家族抛弃,“荣辱与共”之类他根本未曾放在心上。只是一年前林泉断言唐翼必定重振门楣,唐川单是为此也得对这个侄儿看顾到底。因为高祖父获罪身死前留下一道代代相传的遗言,要子孙尽力补偿被他所累的胞弟一家。这一家人迁到奥斯行省,几代没落无成,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天才少年”,唐川又正好在帝都学界站稳了脚跟,如何能不多加关照?
          将值班日志交代给帝迪负责后,唐川亲自去寻找唐翼的下落。格物学院的大楼空空荡荡,比休会期的帝国会议大厅还要令人绝望,地理系的师生不是出外考察就是回家休假,唐川问无可问,更无从找起。他想不出唐翼在帝都还能有什么去处。等到走回历史学院楼下,唐川已伤透了脑筋。他忽然发现紫川秀还是比较可爱的,至少从来不和他玩“躲猫猫”。
          就在唐川快要把院楼前的草丛踩秃、决定拉下颜面去监察厅求白厦找人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个少年争吵的声音。
          “唐翼?”唐川心下一喜,又一怒:“找他不见竟自己跑来了!”
          唐川一口气登上三楼,赶到办公室门口时,室内的争吵还在继续。
          “很抱歉,我实在无法想象先生有您这样的……同宗晚辈!”
          “切,林先生怕是也不相信叔父会收一个军校毕业生。”
          “林先生?”
          “林泉先生啊,叔父最好的朋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自称叔父的亲授弟子?”
          “河丘林氏?”
          “不但是河丘林,还是林氏长老的嫡孙,就连成漱桉也得礼敬七分!”
          “住口!伯……别信口开河,河丘大学成校长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我可不是河丘人,到现在还对成家五体投地,什么‘精神导师’,就是一缩头……不过他要真是你师伯你也只好‘为尊者讳’了。”
          “师伯?”
          “不会吧?他是我叔父的师兄你都不知道?我说你到底谁啊,别以为我叔父软弱可欺就……”
          “说够了没!”唐川忍无可忍,再不喝止这混小子还不知道会吐出什么东西!
          “先生!”“叔叔!”
          两个少年一起拥过来,刹那间又相互斥开两步。
          “叔父,这位就是您千挑万选的第三亲传弟子?不是我说您,眼光也忒次了点儿。还是说历史学院最拔尖的还不如他?早知道您选我啊,正好格物学院的课业不够有挑战,我勉为其难地兼修历史吧,总比让这等货……活物出去给您丢脸强吧,哎叔父……”
          “等你拿到格物学院的毕业证书再来做梦。”唐川冷冷地截断侄儿的大言不惭,一面示意帝迪进里间读书。
          帝迪恭敬地行过礼转身,故意不去看唐翼又青又白的脸。唐川则坐回办公桌前翻阅值班记录,不想再多看混账侄儿一眼。


          IP属地:江苏28楼2016-08-25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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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在欢声一片中结束。小公主由保姆领着回房休息,皇后笑道“小伙子们不必委屈呆坐了”,把年轻人都赶去外面草坪上“醒酒”,再邀请紫川秀和唐川到客厅品尝餐后酒,试一试新聘御厨的烤杏仁。这本是个令人愉快的提议,唐川对总长府酵藏的雪莉酒也一向衷爱。但流风霜忽然遣走了云弈扬,令她即刻退下收拾行装,明日一早陪姑姑起程回远京,因为她的父亲身体抱恙需要人照顾。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求胜心太强,”流风霜拈着水晶玻璃酒杯的长脚,似在闲谈:“五年前远京的几个孩子赛马,弈扬明明拿定了第一,偏还要加鞭提速,结果坐骑前肢骨折,她也摔下马来……当初接这些孩子来小住实属无奈,弈扬的父亲云重山……难以驾驭,否则早让弈扬和其他孩子一道回家了,不想今日险些害了唐先生的侄儿,真是……”
            “殿下言重。”唐川不知怎的一股寒气直往上冒。流风霜带过的情节,在座的都很清楚。参加赛马的还有白川等帝国重臣的子女,云弈扬落马后尘土飞扬,就听见明羽的女儿“啊”地惨叫,大哭起来,明羽飞身过去抱起女儿,大家这才看清云弈扬配在腰间的短剑已经刺进坐骑的心脏,只留剑柄露在外面。看见的人脸都白了,云弈扬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看着她从远京带过来的、亲手养大的马儿在她的剑下抽搐着死去。虽说受重伤的马向来如此处理,但云弈扬当时才不过十岁……
            唐川暗暗心惊,紧张地思索流风霜提起此事的用意。流风霜却不动声色地泯了口酒,说身体不适需要回寝殿用药休息,便在侍女的陪伴下离开了。于是唐川又发现一件更加诡异的事——用餐时还闹腾得让人受不了的紫川秀,一进客厅就换了个人,径自端杯酒坐在角落里慢饮,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直到唐川叔侄走出总长府,跟过来的皇帝突然拉下唐翼,自己钻进了唐川的马车。
            “我后悔了,真的……”
            伴着石板路上清脆响亮的马蹄声,紫川秀靠在车厢壁上幽幽地开了口。
            “我不该接小迪去远东军校,那样的话他马上要去的地方会是河丘大学而不是河丘军法处,四年后他会拜个先生继续念书,再然后和你一样当个教授,或者就待在家里写写书,我可以帮他推销,他写得肯定比白川那婆娘强多了,没准能大赚几笔,呵呵,那该多美啊,呵呵,没准这正是大哥的意思,才找你教他念书,呵呵呵呵……”
            “陛下,我听不明白。”唐川决定装糊涂。
            “你是不明白!”紫川秀猛地坐起:“看不出来吗?你的学生在他们中间年纪最小却最让人信服,德真是最忠诚于我的老德伦的小儿子,禁卫军军官,布兰是我选定接手远东的人,他没有儿子,布东是他最喜欢的侄子,远东军军官——谁都知道只有远东是我紫川秀的!我唯一的老本!跟我打天下的新贵,他们的子弟,大半以上是小迪的同学,朋友!将来是老子的侍卫、亲信、将军,或者帝国重臣!见鬼!我越来越体谅紫川参星那个老东西了……”
            “你喝多了。”
            “我TM现在是个皇帝!疑神疑鬼就TM是‘日常工作’!而且你知道吗……”紫川秀有点犹豫:“你当然不知道,这世上能看出的人没剩几个了,可TM不巧的就包括林家老狐狸!”
            “您直说吧。”
            “光明波纹听说过吧,只有光明皇族血脉才能炼成的盖世神功,没错,除了不知死活的左加明王就我会使了,可小迪不知哪儿学来的……那些招式足够克制波纹功!老狐狸没吃过猪肉总见识过猪走路啊!”
            “咳咳,陛下,您冷静下,您……”唐川生生咽下“你既不是猪肉也不会猪走路”和放声大笑的冲动。他已听出,紫川秀拿自个儿当帝王叨叨了半天原来不是猜忌而是关心则乱。


            IP属地:江苏33楼2016-08-25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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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迪有些神思恍惚,但礼节上并无疏漏:“先生,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指点一二。”
              唐川点了点头。
              帝迪目不转睛地注视他:“先生与父亲有一面之缘,当年……父亲确实说过‘以此为凭去找他’吗?”
              唐川很认真地看着帝迪,不答反问道:“你在查什么?”
              帝迪有些迟疑,但唐川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喜欢跟弟子猜谜。
              “786年2月,父亲对母亲说过一句话,我想知道为什么。”帝迪停顿片刻,转述道:“父亲说,他不配做紫川秀的兄弟。”
              唐川问道:“你的结论?”
              “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帝迪目光坚定道:“父亲并没有把徽章留给您的意思,他为什么不收回?”
              “他?”唐川明了:“那时,监察长阁下还在世。我想陛下是希望由你父亲决定徽章的归属。”
              “然后,他就不愿意再提起,是吗?”帝迪的眼中,有种陌生而危险的东西。
              唐川心里一咯噔:“帝国监察厅至今只有代理监察长,任何官方文件都不得称呼你父亲为‘前监察长’。另外陛下本没有理由许我特敕,如果不是你父亲把金鹰徽章交给我……”
              “我想看看徽章,可以吗先生?”
              “徽章……”唐川侧身后退,避开帝迪的逼视。这是他第二次被学生拷问到无力辩驳,而上一次,他险些付出生命代价。
              “您把徽章落在帝都了。”帝迪轻声道:“您的特敕早已不用它作凭证。您不必再想起那次会面,不必再记得。您也认为我的父亲……‘不配’。”
              唐川沉默。
              “那么请您告诉我,为什么?是的,父亲有错,有罪,但父亲对他,无所亏欠!父亲为什么要对母亲说那句话?为什么‘不配’!”
              帝迪的低吼惊动了卫士,唐川挥手制止他们靠近。
              “对不起,先生,学生失礼了。”帝迪清醒过来,后退一步鞠躬致歉。
              “所以你的结论是,紫川秀不配做你父亲的兄弟。”唐川冷静总结道。
              帝迪默认了这句话。
              “走出来!”唐川声色俱厉。
              帝迪迷茫地瞪着他,不明所以。
              “从纸堆和偏见中走出来!”
              “我没有……”
              “只要掺杂情感,就有偏见。”唐川放轻了声音:“那是你的父亲,血脉相连,还有至亲至爱的记忆。这就够了。”
              帝迪静静地看着老师,渐渐地现出笑意。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教。”帝迪深鞠一躬,侧身让出道路:“夜已深沉,请先生进帐休息。”
              唐川微笑点头,朝营帐走去。
              卫士们燃起的火把照出一条条长长的影子。影子的尽头,篝火摇摇欲裂,明灭不定的帐篷和着风声,哗哗猎猎地响。江风益寒。
              高奇给唐川掩了掩被角,吹熄了灯走出帐篷。厚重的帐幕垂落后,只留下一片漆黑。唐川确实很累,无论是白日车马劳顿,还是刚才那番耗费心神的对话,都令他说不出地疲倦,却没有多少睡意。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帐幕呼地掀起一角,再阖上时已卷了一帘的星光进来,似乎添了些暖意。乍暖还寒。又是一阵战栗,卧榻意外地冰凉。唐川拉过披风裹紧,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和他的帐篷一样。
              唐川很清楚,刚才那番话将打消帝迪心中潜藏的少许怨愤,这在目前是有益处的。但是日后呢?帝迪一直主张恢复河丘传统,这才是他与帝国官僚关系紧张的根本原因,若日后矛盾激化,紫川秀不得不丢卒保车时,帝迪会否激不起反抗之心以致束手待毙?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唐川是否会后悔今日呢?他还能继续做一个从容的看客,在手札里冷静记述一个帝国如何毁灭了它的菁英吗?
              “天地不仁,吾谁与归?”唐川将这句古人遗作默念几遍,忽然想起帝迪在河丘还是有兄弟、朋友的,不由得心宽了些,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IP属地:江苏35楼2016-08-25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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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年前,监察长帝林去世,麾下将领除了白厦,全部自杀殉葬。白厦遵照帝林遗命,率领监察厅残部向紫川秀投降。紫川秀将白厦等中高级主官带回帝都,恢复监察厅职能,余部由白厦的族侄白莘率领,一度驻扎在旦雅附近,由德昆师团看押并保护。帝国建立后,在河丘设立军法处,白莘奉命率部进驻,小旗以上担任军法官,其余编入宪兵队。多年来,监察厅旧人无论在帝都还是河丘,虽屡受打压却无一人低头妥协,因为白厦告诉他们,帝林大人有一个出色的继承者。四年前,他们终于等到,17岁的帝迪就职河丘军法处。白莘等人看着“小主人”一步一步地从小旗、红衣小旗、副旗本,晋职到旗本级代理处长,还没来及感叹苦尽甘来,扬眉吐气一番……几个河丘出身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让他们的大人另眼相看?职衔没长先长了脾气!尤其是那个霍不逊——
                白莘越想越气愤,一拳就要砸在墙上,却碰到一柄剑,立时住了手。这柄剑曾是帝林大人的佩剑,后来传到“小主人”手上。只是西川大陆十几年没有战事,帝迪大人去帝都休假时,就闲置在墙上。
                “说到底,大人也没亏待了我们啊。”白莘转念一想,镇静不少。目前,河丘军法处实权部门都在“老人”手里,103虽然飞扬跋扈,除了一次借调人手,倒也从没插手过他们的职权范围,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至于霍不逊那副张狂嘴脸,无视好了!
                白莘心里舒畅不少。又记起白厦的严令:一切听从大人主张,绝不能跟小主人耍老资格。再听得外面似乎安静了下来,便放心地回到行军榻上倒头睡觉了。
                河丘军法处机关终于恢复平静的时候,103成员的不眠之夜才刚刚开始。
                河丘城西靠近城门的一个小山丘下,矗立着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邸。二十年前,这里只是个破旧的小宅院,伊姓家主去世后,家主夫人苏骊主持家业,一面抚养遗腹子,一面打理家传的布匹生意,渐渐将一个小店铺经营成河丘知名的绸缎庄,苏骊也被推选为河丘商会的常务理事。她便将老宅附近的许多地买了下来,建成如今享誉河丘的“伊苏邸”。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伊夫人将商行总部移到河丘、帝都、远京三地交汇的合川行省,另雇可靠的男女仆役二十余人,在河丘照顾她的独子伊卡。伊卡成年后,被霍不逊拐进河丘军法处,“伊苏邸”也就变成“霍少及狐朋狗友”的聚会场所之一。
                此刻,宅邸主楼灯火通明。
                霍不逊正在大厅中央急速地走来走去,像极了一只被大雪封山,觅不到食儿的小兽:“你们说,处长返回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103还算什么情报精英?”
                “也就你,啊呵,不知道,我在船上都,啊呵,听说了。”哈欠连天的吴迟刚下舰船就被两个宪兵拖走,弄得旁边的海军将士以为他被逮捕了,差点“拔刀相助”。
                其他人更惨,差不多都是被宪兵破门而入,从被窝里提留出来的。最夸张的是陆西,他和安夜同租一套公寓,宪兵又先闯进安夜的房间,他多了几秒钟清醒拔剑,险些跟四个宪兵拼个你死我活!
                听得霍不逊竟为这点事弄出“刀光剑影”,陆西恨不得拿剑柄敲昏这胡闹的家伙,却又一如既往地泄了气,只能长叹一声道:“霍少,103只负责做情报分析,情报搜集属于侦查科职权范围,难道你想跟白莘副旗本抢饭碗?”
                “抢了又怎样?”罗格躺在软榻上呛了一句,眼睛都懒得睁开。
                “没错!”窝在沙发上迷糊的蒙越突然清醒,跳起来嚷嚷道:“监察厅旧人又怎样?没咱们103不敢动的!霍少,你说吧,要兄弟们怎么干?”说着把佩剑往肩头一扛,剑身在鞘里撞出几声闷响,端得是气势汹汹。
                伊卡当即吓白了脸,赶紧上前阻拦:“大家稍安勿躁,此事得从长计议。特别是建立情报搜集渠道,103虽有些人脉,但没有超出官署、绅商、智识界,眼下绝不是……”
                “103没有的,‘人脉’有。比如霍少的至交,林衡先生。”安夜裹着一张毯子缩在角落里,声音不高,却正好截断伊卡的话。


                IP属地:江苏43楼2016-08-25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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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不是我很像他?”羽乔小心翼翼地插话。
                  林衡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是吗?”羽乔轻笑:“学长还记得,三年前的暑假,我肿着半张脸来找你,在你家赖到开学?”
                  林衡点头:“羽乔瞒我的事不多,这大概是仅有的一件。”
                  “叔叔的生前旧部突然到访,父亲和母亲都不在,沐青接待了他们。我总听别人议论,我和叔叔长得很像,那天……想开个玩笑,就换上叔叔留下的军装……学长应该能想象,而父亲正好看见……从那天起,叔叔的名字,就成为不可触碰的禁忌。”这本该是件伤心往事,羽乔却神色木然。
                  林衡移开视线,微笑道:“你们笑着说话的样子很像——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也来‘觐见’成校长?”
                  “什么!”羽乔的木然轰然震碎:“学长确定,一字不差?”
                  “羽乔不记得我那时有多震惊吗?”林衡忍俊不禁:“同样是第一次见面,同样是兄长陪在身边,连接下来的表现也差相仿佛。当他得知溪梧先生正在会客,一面失望,一面窃喜,朝你父亲丢了个很无辜的表情,说道:‘很遗憾,还请兄长代我向父亲辞行,并转达我对父亲的问候和想念。’——你那会儿,是给沐青拖去让父亲拷问学业吧?”
                  羽乔羞红了脸。
                  “我只见过那时候的成斯棣,羽乔和他一样,令人感到快乐。”林衡意味深长道。
                  羽乔笑了,又好奇道:“父亲可比沐青难缠多了,叔叔是怎么脱身的?”
                  林衡笑道:“他刚对你父亲说完,我就听见一个声音唤他,一个跟他穿一样军服、佩中将军衔的青年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说军务紧急,必须马上出发。两人默契得跟演练过似的,你父亲硬是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羽乔记起时间:“流风兄妹相争,林氏担心边境不稳,调令叔叔所在的军团与边界驻军换防——那么叫走叔叔的人应该是……”
                  “正是大本营陆军第一军团长林谦,你的叔叔自从军起就是他的副手。”林衡叹息道:“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的确担得起‘帝国双骄’的称号。”
                  “帝国?”羽乔不解。
                  林衡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那时几位长老都认为,有他们二人在,林氏必能重现当年光明皇朝的版图。”
                  “言过其实了吧?”羽乔对这个低劣的玩笑嗤之以鼻。
                  林衡却很认真:“林氏对成氏一直心存忌惮,林谦是林氏嫡支中唯一能与成氏嫡子推心置腹的,又有资格成为宗长候选,你的叔叔更是公认的成氏最杰出子弟,他们就像……”
                  “就像林枫元帅和先祖成上将?”羽乔嘲讽道。
                  林衡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学长认为我错了吗?”
                  林衡摇了摇头:“抱有美好的期待也不是错。”
                  “叔叔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他只想守护河丘的边界。是林谦高估了自己,他凭什么和林枫元帅相提并论!”
                  “羽乔?”
                  也许是林衡的错觉,这一刻的羽乔陌生得令人胆寒。
                  羽乔很快警醒,冲林衡歉然一笑:“学长见谅。”
                  “无妨,你对历史人物自有见解,”林衡恢复笑容,换了话题:“说起来,这四年来你修完音乐系、美术系、哲学系课程,拿到历史学院的教授推荐信,现在又去读文学系,是想效仿方歧先生吗?”


                  IP属地:江苏48楼2016-08-25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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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衡抬起头,看到走过来的西林商行主事方歧,不觉莞尔。33岁的方歧毫无疑问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或者学者,至于哪个方面更为成功,好事者们争论不休却从无定论。
                    “刚才,我似乎听林先生说起我?”方歧微笑着在石桌旁坐下。
                    林衡笑道:“方先生在不到八年的时间里,从河丘大学获得律政系、商学系、术算系和文学系认可的四份毕业证书,以及历史学院和格物学院分别授予的教授推荐书,又有半年时间拿下棋士头衔的壮举,可是河丘经久不衰的话题呢。您的先生们甚至格外给您一个评语,我记得是‘没有什么能引发他的旺盛精力和火热激情,除了求知’,您的同学们也惊呼方先生‘拿未知领域当仇敌,不消灭决不罢休’,是也不是?”
                    “林先生记得这么准,莫不是要为我写传记?”方歧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林先生的书若是卖不动,可不要怪我。”
                    “那就只好请西林商行全数吃下了?”
                    两人哈哈大笑。羽乔也跟着笑起来,现出了往日的明朗。
                    “开了,昙花开了!”一声孩子般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相视一笑,没料到林靖议长的少子林琪竟是将“游昙”之名当了真。
                    “方先生,学长,同去看看吧!”羽乔率先起身,挤进了花圃旁。
                    果然,左前花架上的一盆昙花已经展开细长的花蕊和层层叠叠的柔白色波形花瓣,毫不掩饰地盛开在如水月华之下。羽乔静静地凝视着,渐渐地,眼中泛起泪光。
                    “真美……”
                    林琪赞叹着正要多说几句,却被一个冷哼打断:“昙花一现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林原靠坐在葡萄藤架下的石桌边沿,一脸不屑的样子。他的兄长林诚站在一旁,一副未及阻止的尴尬和歉意。
                    已逝长老林榭的两位公子,性情相反是出了名的。长兄林诚温厚和善,待人以诚,被林氏长老会委以林氏商行主事的重任,幼弟林原却性格乖张,骄横傲慢,仗着林氏嫡支的出身任性妄为,是个令族人头痛的“麻烦精”。也正因如此,众人并不打算把这个不合礼节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和林诚一样好脾气的诺尔公学教师兼时评人英绮,甚至打了个圆场:“短暂的美确实令人惋惜。”
                    “可她,毕竟绽放过。”羽乔声音不高,但周围的人听得很清楚。他专注的神情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羽乔想是‘胸有成花’了。”河丘“栉远画廊”的主人何楚微笑道。
                    “羽乔公子擅长丹青,何先生慧眼识英杰,索性再成就一套‘天合之作’如何?我等也好先睹为快!”林氏最年轻的长老林睦恰到好处的凑趣,引得几人连声叫好。三年前栉远画廊举办“画坛新秀会”,羽乔以四季为主题的一套画作被七位画坛泰斗公评为第一,轰动一时。只有林衡听了出来,羽乔那句话别有深意。
                    在众人眼里,羽乔的艺术天分惊人,他不仅通晓音律、绘画、文学,篆刻和雕塑也常有涉猎且造诣不凡。然而,这些究竟是他真实的内心追求,还是他为担负起“成氏嫡子”的身份所精心准备的佩饰?抑或是,他的父亲强求他做出的证明——证明他不会像他的叔叔那样,重蹈“成家次子”的悲剧宿命?
                    林衡黯然神伤的时候,羽乔已宣泄完情绪,回复到平素的活泼灵怪,借着一个机锋打趣,将英绮的至交、知名刑辩律师何执堵得面红耳赤。羽乔的同学跟着打唿哨起哄,将宴会又推上一个小高潮,林衡不得不出面稳定局面,以免招来邻居的抗议。


                    IP属地:江苏49楼2016-08-25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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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格外地轻柔,斑驳的影子藉着它游走不息。隐隐约约的,唐川也跟着走起来,渐渐地越走越远……
                      澄碧的天空泛起乌青的云雾,身周的榆树不知何时变成了桑树,上面隐隐绰绰吊着的应该是桑葚。唐川想靠近些看,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柔软的茵茵草坪化作生硬的黑砂砾地,硌得脚底隐隐作痛。
                      再一会儿,风也凉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唐川拼命地想记起点什么,却只听到空荡荡的回声。
                      一个人远远地站着。唐川不认识这人,却又像在哪里见过。他试着回忆每一个可能的名字,最后只剩下一头雾水。眼前也起了雾,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只觉得那人在说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旦夕祸福,当之勉之……”
                      那人反反复复念着这句,唐川心悸不已,又悲伤莫名,不觉流下泪来。
                      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人。
                      “该说遗言了,陈木风……”
                      唐川心里一寒,看到两个士兵端起连击弩瞄准了先前那人。
                      “他是陈木风?这里是……刑场后面的山谷?我怎么可能在这儿?为什么要射杀他?不,还没判罪他就被救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唐川竭力看过去,“陈木风”的愤怒和不甘清晰得分毫毕现。
                      “一个卑微的胥吏,就敢设计逃狱……您还想怎样败坏,成家的声誉?”
                      一辆马车疾驶而来,还未停稳,就跳出一位女子。看不到容貌,只是背影,便叫人安然宁定。
                      “双色三叶梅?”唐川看清车厢上的家徽:“是成氏家主夫人,陈木风有救了……”
                      唐川舒心地转身,打算寻找出口,却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小迪,你怎么也来了?”
                      一片死寂,唐川的声音被吞噬了。帝迪从他身旁走过,没有看见他。
                      胥吏和士兵,陈木风和成家夫人,都不见了踪影。帝迪在一张桌案前停下,上面放着一张公文和一杯酒。
                      公文上的写满了字,唐川看清了其中几个:赐尽,敕。
                      “毒酒赐尽?不!紫川秀你不能这样!”唐川嘶声大喊,依旧了无声息。
                      “谁在乎……”
                      帝迪语声冰冷,有如重锤猛敲在心上。唐川歇斯底里地挣扎呼喊,就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弟子举酒饮下!
                      “不——不是这样——”终于喊出声来……
                      碧蓝天空,榆树林,阳光,草地。唐川仍然在摇椅上,只是坐了起来,心慌得砰砰作响。
                      额上湿漉漉的,手一抹,全是汗。
                      “梦,只是个梦……”
                      唐川急切地张望左右,几乎喜极而泣,却瞥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朝他微笑:“贤契难得来一次,不过来陪老朽喝几杯么?”
                      正是陈梦桴老先生。树木掩映下,若非有心寻找,就这十余步的间隔也不容易看到彼此。


                      IP属地:江苏56楼2016-08-26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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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扰世伯了。”唐川站起来鞠躬。
                        陈老先生坐的这一处桌凳都由树桩做成,截面很宽大,可以想见昔日的巨树有多么壮观。
                        “这些树最久的成活了五百多年,然而终有一死。”陈梦桴邀请唐川坐下:“孩子们在山上发现了它们,硬搬了回来,说它们好不容易长了这么久,跟那些一阵风就能吹折的不一样,没人知道的话太可惜了。”说着,老先生呵呵地笑:“有这些孩子在,想埋没无闻都难啊!”
                        唐川勉强笑笑,取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想到酒出乎意料地烈,险些呛得他背过气去。
                        “失礼了。”唐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慌乱地找手巾擦拭。
                        陈梦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良久,问他道:“方才,你也梦到了?”
                        “什么?”
                        “先祖陈木风。”
                        唐川新倒的茶险些全泼出去!
                        “贤契莫要惊怪,只是这一点确实无从解释,”陈梦桴放下酒杯,缓言道:“不仅是我,犬子默林,贤契的师兄漱桉,还有斯棣,连羽乔都在这里梦到过。”
                        “那些,是真的?”唐川已震惊到波澜不惊。
                        “确实。先祖出身成氏嫡支,本名‘成木锋’,原是要他钝其锋芒。参政除名后,却被他换作‘木风’,如此不加掩饰,自然难免遭人算计,若非当时的成氏家主夫人暗中留意,就没有我陈氏一族了。官方记载先祖在庭审前即已获救,是他们和成夫人私下交易后的说辞。至于这位成夫人,贤契也有耳闻,”陈梦桴又笑起来:“她出身猎户,性子火似的烈,在历代家主夫人中算得上出格了,先祖还给她起了个绰号:烈焰夫人。正是她开创了动用家徽救人的成家传统——只要在家主夫人的见证下签署《悔过书》,誓言永不参政,林氏便会默许被构陷者脱罪。烈焰夫人救下先祖时说的话,先祖一字不落地记载下来,端得是掷地有声啊!哈哈,虽说先祖并不认同,但其间的感佩也是不言而喻——贤契稍等。”
                        陈梦桴起身走向摇椅,拍了拍椅子扶手,椅背啪地翻起一块,露出一本手札。
                        “这是我摘录的一些家族旧事,这件就记在最前面。”陈梦桴坐回树桩凳,将手札递给唐川。
                        唐川翻开手札第一页,默读上面的文字,渐渐地有些激动:
                        “别误会,我是来救我丈夫的。反正你已一无所有,为什么不用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救救你唯一的兄长?如果你死在这里成氏立马换家主!就算我看住他不自杀,他也能把自己当场病死!你该知道他的身体有多糟糕神经有多脆弱!总之我还不想当寡妇,快给我签字走人!
                        “那是谁?是您策划了这起谋杀?您竟然说您不同意?难道没看出我是在救您吗?您以为接下来你家主人会犒赏你一对熊掌?大概有的,不过是赏在脸上,然后拖出去送给我家夫君出气,我夫君心慈手软的自然大不忍心,于是你家主人只好义不容辞地代劳了——据说他喜欢拿活物喂养猎鹰?没准他还指望吓死我那胆小懦弱的夫君呢!
                        “您的幼子考上名校了是吗,他似乎也曾受教于木风的幼学?他和他的同学们得知此事该作何感想?哦对了,据说您的长女迷住了某位名门公子,对方终于能接受她有位当过仆人的父亲——不过这应该是他们在此之前的决定。顺便说一声,您预备来做替死鬼的那位也有个女儿,刚刚成为某位长老千金的贴身女仆,您认为她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闭嘴,陈木风!我不是你们这些死要面子的贵族!所以别再给我提劳什子‘公平’‘正义’,如果它不能帮助我救人那么很遗憾,我跟它不熟!”
                        “我跟它不熟?”
                        唐川笑出声来。与陈老先生告辞,返回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味当年的奇女子语出惊人的一幕,想必陈木风更是铭记终生。


                        IP属地:江苏58楼2016-08-26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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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迪恢复平静时,日已西斜。他先拿冰块鼓捣眼睛看不出明显红肿,再认真换好军法官制服,来到母亲的卧室门前。正绞尽脑汁编说辞的时候,他听到了羽乔的声音:
                          “枭龙勇士道:‘火堆就要熄灭,天空还蘸满墨汁,是哪个糊涂的神仙,打翻砚台不收拾,害我们掉进巫婆的圈套,明明是甜美的黑梅在招手,怎么只看见结满黑色妖果的枝条,缠住勇士的双脚一步也走不动。’
                          “金鹰勇士道:‘小声些,小声些,我们可爱的兄弟还在熟睡,被他当枕头的肩膀有点酸痛,可我但愿他留在美好的梦乡,别让黑色的树林吓坏了他。’
                          “枭龙勇士道:‘巫婆不会遂你的愿,恶龙的鬼魂会在梦里复活。为什么能杀死恶龙救出公主,却挣不脱这些个枝枝桠桠,众神选定的勇士啊,不应该是流着眼泪的麋鹿,直到尖利的狼牙结束惊恐的逃亡。’
                          “金鹰勇士道:‘耐心些,耐心些,黑暗只是夜晚的颜色,巫婆挡不住麒麟的步伐,它脚步轻快且身形矫健,引导太阳神的车驾越来越近,瞧瞧我们的兄弟,正露出比黑梅还要甜美的笑容,定是听到了神兽项下的金铃摇晃。’
                          “枭龙勇士道:‘黑梅?公主答应勇士的礼物,早变做巫婆的战利品,再用沾满甘甜果汁的手指,施展下又苦又涩的法术,罩住麒麟美丽的眼睛,弄反车轮的方向。快快唤醒我们的兄弟,勇士们将迎来最后一战!’
                          “金鹰勇士道:‘看清些,看清些,光已照在树枝上,折入勇士的眼睛。重重叠叠的黑色墙壁,原来是些个婆娑倩影,勇士脚下蜿蜒向前的,可不正是凯旋之路?呵,可爱的兄弟苏醒了,快快告诉我们的兄长,你也看到了晨曦明艳。’
                          “鲲鹏勇士道:‘晨曦不足以吸引我的眼睛,层层枝桠间有一角衣袂轻盈……’”
                          羽乔的声音忽然停住。
                          “怎么不念了,接下来就是,《林间仙女颂》吧——羽乔真了不起,6岁就能写故事,写诗。迪儿那时候,只会闯祸……你们那回,失踪一整天一整夜,可把伯母吓坏了……”
                          帝迪听出母亲话音里的欢喜,不由得松下心情。这时,齐柯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有一只扣盖的粥碗。
                          帝迪向齐柯鞠躬致意,上前敲了敲房门,正要推开门时,羽乔已站在洞开的门前,旋即走出来,侧身让过。
                          待房门关上,羽乔看了眼帝迪,惊讶地一挑眉,谑笑道:“这一身,倒是让阿迪可靠多了!”
                          “不知鲲鹏勇士选了谁的肩膀去靠?”帝迪愉快地与羽乔拥抱:“多谢你了!”
                          “我讨好林伯母可跟你没关系!”羽乔做个鬼脸,有点惆怅:“《林间仙女颂》还得修改,刚要念下去,感觉不对了!”
                          帝迪痛定思痛:“我只感觉皮肉发疼。丛林探险明明是你提议,石燃附议,我纯粹只是不想当叛徒或者告密小人,怎么最后我挨的打最重?”
                          羽乔幸灾乐祸:“我最小,才6岁。石燃最大,可陈伯父刚收养他不久,哪里舍得?只好不大不小的阿迪‘牺牲小我’,给‘林间仙女’消气了!
                          帝迪痛心疾首:“是你讲道理摆事实,证明我比你狡猾!舌绽莲花跟你一比都没法看,别说你我的母亲,我都信了!——有你这么推黑锅给兄长背的吗?”
                          羽乔理直气壮:“兄长的功能之一就是背黑锅——谁叫你没看好上衣口袋里的黑莓,弄得‘鲜血淋漓’,林伯母打得是重了点儿,可眼泪流得比你多多了!”
                          帝迪欲哭无泪:“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压在我身上呼呼大睡,压出一场惊天‘血案’?”
                          羽乔故技重施:“你比我大一岁,弱小的弟弟不能依靠强大的哥哥吗……”
                          两人嬉笑着走下楼梯,走进餐厅,让唐川和白川同时一愣,只有成夫人朝自家孩儿赞许点头。


                          IP属地:江苏60楼2016-08-26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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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就是羽乔公子?都说成家孩子个个水晶似的可人儿,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白川主动迎上前,拉过羽乔的手,仔细打量:“你父亲把你藏得太紧,别说是我,河丘见过你真面目的,只怕也有限得很!”
                            羽乔谢过这别具一格的夸奖,待白川终于舍得放手,赶紧上前与唐川见礼:“师叔近来可好?父亲要我代为问候。”
                            “大半年没见,羽乔倒不曾长大多少,”唐川不由得说起玩笑话:“代我转告令尊,令堂在此,我不便登门探望。”
                            “长兄如严父,能避则避吗?”成夫人笑道:“唐兄莫不是责怪师嫂,疏于调教?”
                            “妈妈!”羽乔撒娇似的挽起母亲:“这么多人面前,还是给‘校长先生’留几分颜面吧。”
                            餐厅里的几人都笑了,一扫午间的沉闷。
                            一夜好眠。
                            9月4日清晨,唐川起身洗漱更衣,用了些仆役端来的餐点,正喝咖啡时,听到敲门声。
                            “请进。”
                            齐珂推门而入:“唐先生早,昨晚休息得可好?”
                            “很好。”唐川放下咖啡,微笑道。
                            “外面的天气也很好。”齐珂将落地窗帘拉开。阳光斜进来,很清朗。
                            唐川却看向门口,似有所待。
                            齐柯微笑道:“公子很早就起来了,现在应该在后山。”
                            “后山?”唐川有些奇怪:这个时候竟还坚持晨练吗?到底是军校出身。
                            齐柯看出唐川的疑惑,解释道:“公子是去采摘鲜花,他回府时一向如此。”
                            “摘花?”唐川更觉诧异:“贵府不是有花圃吗?”
                            “是啊,但公子非常固执,无论花圃多么茂盛,他都一定要去后山找,往往一个多时辰才能集齐府里所需,接着还要亲自插花,常常顾不上早餐。”
                            “那么这里的……”唐川看了眼还未换上新鲜花束的花瓶。
                            齐珂走过来,将一封信递上:“夫人今天精神很好。不,是非常好。”
                            医生往好处说时,从来不会虚言。
                            秀佳夫人的状态好极了,尽管她依然靠在软榻上,但是会面的一刹那,唐川坚信这位美丽而可亲的女子还能看到来年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如云。
                            林秀佳的微笑很得体:“照顾不周,还请唐先生海涵。”
                            “夫人客气。”唐川坐在榻前的椅子上,望着传说中的女子。
                            软榻旁的墨绿色窗帘已被拉起,仿佛名画的护幕。这幅“画作”的背景是窗外无边无际的碧绿青翠,柔和的风在那上面拂动,送过来芳草的微甜的味道。但是,倘若画中这位女子不再微笑,那么再美好的景致也将黯然失色。
                            “谁能忍心让那样残酷的事情发生呢?”唐川暗暗称奇。当年杨明华一代枭雄,居然轻信“紫川三杰”为一个女人“兄弟反目”,果然是情有可原的。
                            “小迪托您关照,我这个做母亲的,早该上门拜访,现在却,冒然请您过来,实在是失礼。”林秀佳低头欠身,表达歉意。
                            唐川还礼:“夫人言重。”他无法与这双温柔而清澈的眼睛对视,只觉一阵阵被看穿的无地自容。
                            “追根溯源,是唐川知恩不报,未早日前来,向夫人致谢,”唐川挑开话题:“十四年前,监察长阁下与我有一面之缘,他留给我一枚金鹰徽章——夫人想必见过。”
                            林秀佳点头,眼圈微红:“真是抱歉呢,唐先生,之前以为您是……”
                            “皇帝的人。”唐川默默在心里补充完整。
                            “都怕我,想得太多,”林秀佳的忧郁释然在笑容里:“他们若是有唐先生一半的智慧,我也不会,现在才,才……”
                            “夫人慢言。”见她不顾气喘也要说下去,唐川连忙劝阻,接着将十五年前与帝林的短暂会面一一道来。
                            林秀佳很安静地聆听。日光在她苍白的泛着潮红的脸颊旁流转,平静得有些异样。末了,她轻轻地笑道:“他总是这样,话说一半,给唐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不会,怎么会呢?”唐川羞愧难当。
                            林秀佳尽力直起身子,正容道:“大恩不言谢。初次见面,也是,最后一面,您别怪我交浅言深。迪儿就拜托先生了,我和夫君,会为您,祝福……”
                            唐川告辞后不久,林秀佳陷入昏睡,抑或是昏迷。
                            “最后一面……”唐川悚然。


                            IP属地:江苏61楼2016-08-26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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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川眼里最不懂事的那一个,终究没能见到大嫂的最后一面,尽管他数日不眠不休驱马奔驰,以拖垮大半个总长府卫队为代价,足够及时地赶到了。
                              “帝国历八零一年九月四日晚,皇驾幸河丘。当日,光明皇与皇后亲至帝府别院,慰问监察长帝林统领的遗孀林氏。皇帝向以统领为兄,林氏为嫂,礼遇非常。时河丘代理军法处长帝迪旗本为统领独子,自幼与公主同受庭训,与一般兄妹无异。”——《新光明帝国编年史》
                              “你再说一遍,齐珂大夫!”
                              “很抱歉陛下,但是夫人坚持,除了公子,只见唐先生。”
                              帝迪冲进卧室,唐川稍有迟疑,随即跟上。
                              紫川秀呆看着黑洞洞的门口,慢慢松下拳头。白川心下不忍,却想不出安慰的话来。环顾左右,霜皇后苦撑着不晕倒已是奇迹,萧林、云弈扬包括白莘都不大好掺和,至于罗杰……白川当即死了这条心。
                              “还是等唐川来劝吧,这他总不该拒绝。”白川努力让自己放宽心。
                              唐川却犹未反应过来。
                              “这是小迪吗?”
                              唐川竭力辨识着,无法相信此刻跪倒床前泪流满面的,是他相识四年的亲授弟子。他下意识地走过去,想扶住那个颤抖的脊背。
                              “唐……先生……”
                              一只手探过来,唐川赶紧接住,清醒了些:“夫人请讲。”
                              林秀佳用尽最后的气力合拢双手,把帝迪和唐川拉在一起。
                              “听……先生……话,小心……林家,不要……恨……”
                              帝迪说不出话来,使劲地点头。林秀佳笑了,微弱而温柔。
                              “大人冷静点!”
                              “大人咱再等等!”
                              “殿下您别这样!”
                              “请陛下克制!”
                              嘈杂声涌进门口,唐川不安地望过去。
                              “绝不……原谅!”
                              唐川大惊,转头一看,秀佳夫人涣散的眼神凝结成霜。
                              握住的手陡然滑落!
                              “妈妈——”帝迪失声痛哭。
                              “帝国历八零一年九月五日凌晨,林氏病故,享年四十一岁。光明皇伤痛已极,亲临凭吊,赐哀荣之盛,一时引为佳话。”——《新光明帝国编年史》
                              “陛下!”
                              “你也要阻止我吗,唐川?”
                              血眼迷狂,嗓音嘶哑,白川和罗杰忍不住退后,放开了紫川秀。
                              背后的哭声愈发惊心,唐川紧咬牙关,死死地挡在门口,寸步不让。
                              “阿秀……”流风霜被云弈扬扶过来,脸色苍白得厉害:“给他点时间,你也需要,时间和忍耐……阿秀,你的大哥,说过这话吧。”
                              紫川秀面上的冷硬轰然坍塌。他缓缓地单膝跪下,泪水纵横。
                              “秀佳,嫂子……”
                              呜咽和着痛号,宿鸟惊觉而起,惶惶地盘旋,不明白昔日安宁详和的宅院为何浸满了哀伤。
                              “天快点亮吧……”白川自言自语地喃喃。
                              唐川看着仍跪在地上的两人,心内前所未有地复杂沉重。夜再长都终将过去,但是天亮以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天色微明时,仆役们已在主楼大厅里布置好灵堂。帝迪一言不发地站在棺椁前,背对所有人。
                              紫川秀站在厅外台阶下,再次单膝跪定。良久,他深深一躬,站起,转身,离去。晨雾弥漫,在他身后渐渐筑起一堵厚重的白墙……


                              IP属地:江苏62楼2016-08-26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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