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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游隼展翅 --
“滴滴”声不绝于耳，一封封电报被守在电台前的工作人员翻译成文字，在一张张薄薄的纸片传递着，上边承载的都是不知多少条鲜活的性命，那么轻，却那么重。
一封毫不起眼的电报，从重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伴随着肉眼不能及的波纹绕过了小半个地球，在遥远的欧洲找到了归处。
“毒蜂归巢，毒蛇出洞。”

几天以后，一架再普通不过的飞机降落在了上海的机场，把原田雄二的死讯甩在了遥远的香港。如今的上海依旧人头攒动，夜夜笙歌，表面上依旧是那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明楼和阿诚一同踏上了这片土地，两人几乎是同时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明诚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微笑着冲那个仅仅半步之遥的背影说道：“大哥，要下雨了。”
明楼点点头，也仰望着那一片乌色的云彩：“这可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
这是一个看不见子弹和硝烟的战场，这里没有炮火的轰鸣，却残酷得用钝刀剜得一颗颗炽热的心鲜血淋漓。
阿诚看着明楼把手套从手上脱下的动作，很自然上前半步地接过手套，却忍不住在退回之前再次望向那双手。
跨过这半步，只需要轻轻抬起一条腿，微微伸出去一些，调整重心从而转移承重腿后再抬起后腿跟上即可。可是对于阿诚，那是一道鸿沟，是一道无形却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这边是他，那边是明家。
他不在乎，他从没奢望过自己有一天能真的像是明台那样真的成了明家的人，他明明光芒四丈却跟明楼身边右半步，后半步。只因为这双手曾握着他的手，掌心带来的微暖烫的他发抖，告诉他如何一笔一划的“明”，和工工整整的“诚”。
可眼前这双手，还是那双飘逸地写着“一片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忠家”的手吗？

机场外，汪伪政府的人早已经候在那里，就等着给他们二人鞍前马后。
有那么一瞬间，阿诚觉得这个人看着好眼熟，可他却又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也许是之前的那一世见过，可那段记忆早就已经消失了吧……他等到对方把行李放好，很自然地帮明楼开后车门，让他上车，自己绕到前边去开车。
“去酒店吧。”明楼从后视镜中看了看阿诚。阿诚明知道不该，却还是问了句：“不回家吗？”
“……先别让大姐知道我回来了。”
“她早晚会知道。”
当然，最后一句阿诚只敢烂在自己肚子里。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我都饿了。”明楼脱下外衣就抱怨了一句。
明诚随口说了声：“怎么又饿了。”就趁着明楼瞪着眼睛还没说他翅膀硬了的时候就赶紧喊了声：“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冲明楼吐了下舌头，赶紧溜出了房间。
有那么一瞬间，阿诚突然觉得无比的沮丧。明家……无论明楼干了什么事他还是明家的大少爷，无论自己是不是站在道德的高地……若真的有一天他需要举枪对准明楼，他打碎的同时还有明家这个“家”。他大概会再次无家可归吧。
阿诚不去想这些，反而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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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青帮 --
才刚刚第二天，明楼就急着一早赶到了那个地方。
婉转而不失清脆的鸟鸣伴随着树叶缝隙中缕缕阳光点缀着刚下过雨的清晨，空气被洗刷得不带一丝灰尘，阿诚只觉得好像连心情都被洗刷得轻快起来，只是当他看到眼前那俨然的一对璧人，嘴角不由地向下沉着。
“曼春，你今天怎么总是这么心不在焉的？”明楼温柔地把戴着黑色牛皮手套的手附在汪曼春着他的胳膊上。

汪曼春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跟明楼用半是撒娇的语气嗔道：“你知道上海青帮那个七爷吗？”
明楼的眉头拧了起来，但他很快一副不解的样子道：“这……我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虽然占着特务委员会的职位，可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搞经济的。怎么，这个人……”
“这个人所有人都说是杜月笙为了他儿子杜撰出的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毕竟上海青帮自杜月笙上台便有了这个七爷的位置，年年上香都有他的份可是他却从来没出现过……只是昨天突然传来消息说……”汪曼春顿了顿，“我们76号也不能确定，只是一些情报贩子最近爆出了一条消息。这位上海青帮的七爷，要现身了。”
明诚就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像是抽搐一般微动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不见。
明楼笑了起来：“我倒是真的挺想会会这位七爷的，不过还不知道人家给不给面子。”
汪曼春眉毛一挑：“那等我们确定了它找个由头把他请进76号——大不了到时再客客气气请出来，青帮的人能说什么。”
“这话可别乱说。”明楼看汪曼春在自己的眼神下话锋一转，便只是温柔地瞪了汪曼春一眼，又开始了那一套“为你好”的劝说和教导。明诚跟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位置，踏过一片积水坑。一阵微风轻轻吹过，他微微眯起了眼。
起风了。
也该重新洗洗，这上海滩的牌了。

寂静的夜晚被硬生生的撕裂。当时的阿诚已然是认识这种声音，叫做“枪”。
随着第一声枪响，密密麻麻的枪声伴随着怒吼，惨叫，还有一些短兵相接的声音如同听到了号令一般全都在寂静的码头怒吼了出来。阿诚无心卷入麻烦，往后退了一步，犹豫着是否该原路返回。
他刚堪堪后退一步，一个人就跌在了他的面前。饶是当时已经继承了萧景琰记忆的阿诚也吓了一跳，往后又退了两步。小孩子的步伐小，这两步出去离尸体还不到一米远。两声枪响猛然爆裂开来，阿诚还没看清那人到底伤在了哪，又是如何挣扎着想活下去，另一个身影就闯入了他的眼前。
那个人穿着棕色皮马甲的人显然是杀红了眼，一侧头就看见了小小的阿诚。
他抬起手就像冲阿诚而去。避无可避，阿诚只能试着应战。只是对方冲他而来的攻势被生生截住了——另一个人用力地用枪托砸在了棕马甲的脑袋上。

那时的杜月笙才20岁，拜了陈世昌为老爷子的他那时才刚进黄公馆，讨了黄金荣的欢心和信任，他凭借的不过是那高情商高智商的机灵头脑。可利益摆在那里，有人爬上去就会有人被才下来，双商再高不惹上人也是不可能的。如今的杜月笙年方20，年轻是他的资本，也是他的缺陷。面对一群在青帮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他那点经验连可怜都算不上，顶多算是可笑。
饥饿感冲击着他幼小的身体，阿诚咬着牙后退了两步。即便那时上一世的记忆仍然清晰，可任由曾经的萧景琰再君临天下，万民敬仰又如何？他还是阿诚而已，挣脱不出这瘦弱幼童的身体。他突然地就想起了小殊。那个人曾经弯弓搭箭，跃马扬鞭，后来却只能低眉浅笑，算计人心。小殊应该是不甘心的吧？不然他奔向战场的背影怎会那般轻快明亮？不然他怎么会说出“他身为陰诡之士，行陰诡之术。虽是夺权利器，却终非正途”这种话，又怎么会说“就让当年的林殊，永远保持他在大家记忆中的样子”呢？
那时的他想起自己伏案恸哭，想起自己提笔写下“长林军”，想起自己坐拥万里江上，却身边空无一人——那时他关于上一世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
阿诚那种混合着孩子特有的明亮的眼神突然出现了无可抑制的悲哀，那种悲哀太过于绝望和浓烈，却带着萧景琰俾睨天下的气质。明明是两种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的特质完美被融合在了一个孩子身上。一时间看得杜月笙竟然愣住了。
后边头破血流的棕马甲骂骂咧咧地抬起头，还有些头晕的他却是下意识地把枪口对准了杜月笙。
阿诚下意识地喊出了口：“小心！”

迈步入屋，杜月笙坐在主卫，下边左右各是三把红木太师椅，入座的已然有五人，皆穿的是或深或白的衣袍，见阿诚穿的一身西装大衣，不由得微微皱眉。
阿诚丝毫没有在意，杜月笙于他既算是师傅又有杜维藩的关系在，利索地跪下，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干爹”。这下下边的五个人神色似乎也是凝重了起来。杜月笙抬手示意阿诚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各位都知道，如今我们悟字辈一共七位主事，而小七奉我之命离沪已久，和大家也生疏了，我这次从香港回来主要就是为了此事。阿诚，自己介绍一下自己吧。”

-- 3·开弓 --
阿诚揉了揉脑袋。青帮的那五位爷可并不比日本人好对付。给沈母上了香，又见了几个小孩子。阿诚摸着略有些怯生生的杜维嵩的脑袋笑着对他们说：“阿嵩真是像极了你们大哥小时候。”
本来还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有些惧意的孩子们立马围了上去。大哥的大哥，想必总是有他们不知道的故事。自古以来，长兄的糗事便是引起小孩子们的兴趣一大法宝。
阿诚眯着眼冲一脸愕然的杜维藩笑着，想起那天那个探着一个肉嘟嘟小脑袋的孩子，看见他还呆愣了一下，才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爹”，然后就抓着门框完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了。那时阿诚不过6岁，而杜维藩刚满3岁。

快到午饭点的时候，阿诚像模像样地赶去了明家在法租界内的一处纺织厂看了几圈，又查了账，才匆匆往回赶。没走出几步路去，便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小轿车在路边停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大哥。”杜维藩坐在车里冲他笑。
阿诚一挑眉：“你来干什么？要是让人看见杜月笙最宠着的长子竟然给新政府官员的司机开车，坊间的传闻怕是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杜维藩也沉默了一下，但也显然不买他的账。半晌他才看了眼他，吞吞吐吐地问：“大哥，你的那个大哥……真的是投敌叛国了吗？我听说明家明董事长……”
明镜是红色资本家，明诚知道。他当然知道。青帮徐三爷亲共，帮里的人心照不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明镜若不是看在徐三爷这个身份上怎么又会肯跟青帮里的人有生意上的往来，阿诚也就能凭借着那几分生意隐隐猜到些什么。他并无隐瞒地对杜维藩回答：“他投没投敌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清楚。阿藩，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以你的性格，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你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以后就别再问了。”
杜维藩闷了半晌，才“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大哥。”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阿诚下车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一般说道，“对了，你们一家准备在上海呆到什么时候？”
杜维藩还因为刚才那番话显得有些闷闷的，声音却是仍然温和着回答道：“按父亲的意思，似乎他想在这里过完春节再走。”
阿诚脸色一凛，眼眸中也不禁沾染上了几分寒意。他睫毛微微颤了颤，才点点头，冲杜维藩挥了挥手。

明楼同上海商界人士攀谈了一上午，也听了一上午赞美奉承之词，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的愿意给上海经济的恢复出一份力的。在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明楼简直觉得这些人摇身变得比日本的特务还要狡猾。一上午他就觉得头痛不已，他不由得开始怀念阿诚那双直接分明的手轻轻替他按揉，还有低沉温和的嗓音：“大哥，你感觉好点没。”
只是阿诚和他……会不会现在只剩下一层兄友弟恭的表面了？
阿诚是什么样的人，明楼清楚的很。和什么情绪全都写在脸上的明台不同，阿诚对他越是恭敬他心里越是惶恐。他太清楚自家阿诚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下，那是一颗滚烫到足以让冬日的寒风都变得那般微不足道的赤子之心。有时候明楼看着那双清澈得一望见底的眼睛，总会有那一瞬间想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他看，告诉他自己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可他不敢，他怕这样会害的阿诚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他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揉着太阳穴缓缓走出了新政府办公厅的大楼。

其实前世今生的设定只是为了让阿诚为啥那么小就辣么早熟显得合理一点TAT，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一直觉得 “当终于找到了小殊的时候小殊变成了小叔” 这个设定好萌啊……

啊~~~我回来更新来了~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