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九年春，小雨，南越国君璟帝白沐祁驾崩于蝶栖殿。
璟帝在位二十三年，在位时战功卓著，体恤百姓，可谓文治武功。是一代明君，被世人敬仰。
听宫人说，璟帝逝去之时，嘴角含笑，安详平和地躺在龙塌。交叠的双手里紧紧握住一个白玉双蝶回纹玉佩，两头用红色锦绳同心锁打结。上了些年岁的宫人都可认得，那是这蝶栖殿的主人——蝶语姑娘的随身物件。七年前，蝶语姑娘无故失踪，便只留下着玉佩。璟帝散尽后宫三千，从此只居于这蝶栖殿里，时常对着那挂在房里的画像喃喃自语。如今，执有这玉佩的璟帝也随时间而永逝了。他们，终归还是在一起了……

红烛燃过整个深夜，朱红色的雕凿镂花窗下，她低眉轻弄手中的琴弦，思绪被拨乱万千。仰头望月，“长夜漫漫，沐祁，你可曾在某个灯火阑珊处想起过我？”蝶语轻声念着一直想亲口问白沐祁的话。可惜，空荡荡的房间和寂夜是无法回答她任何，在这世间，无人可以代替白沐祁于蝶语的重要性。

时光倒退，让那些早已黑白的画面恢复昔日的光彩，让那时之人再次出现在眼前。蝶语闭上眼睛，静静感受风中穿过的岁月，那时候……她是自由自在飞翔在山间的彩蝶，跟随着师父在雪岭修行。她的师父是一只雪豹修成的山神，从前狂傲不羁，最后因妻子逝去而隐居山林。她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一天被师父捡回去的孤儿，因为真身是彩蝶，所以取名为蝶语，从此便跟着师父学修行。林中清风拂来阵阵暗香，竹林中隐着一户人家，“蝶语，你已五百岁了，年纪也差不多了，现在你可以下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院中坐着一位身着藏青长衫的男子，他煮着壶中的茶淡淡地说到。一旁还有一个正在看书的姑娘“不，我要跟着师父，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山中修炼，采采药挺好的。”姑娘一脸委屈忙说着，像是害怕师父不要自己了。“笨蛋，你不走难道一辈子陪着我这个老人吗？再说了出去闯荡闯荡哪儿不好，而且五百年一次的劫数你也得去人间历。”男子看似声厉颜正的朝那姑娘说着。于是，姑娘在师父的声声教导中不情不愿地收拾离开，去看看外面不一样的世界。“蝶语，在这世间要经历许多事，有欢喜的亦有悲苦的。你都要自己去体味，才能明白生命。”男子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不知蝶语可否听清，随即便伴着雪儿渐行渐远的身影被抛在雪岭终年的云雾之中。不过，只要入了这尘世，她终是会明白的。

蝶语确实不知道要去哪儿，便随着心意自由地走着。一路听着百灵鸟美妙的鸣叫，看着路旁开满的羊角花，红得就像初嫁娘的红妆。她到了一座城，南越国的帝都——昊城。“好个昊城，名字真好听。”蝶语笑看着高大富丽的城楼。只是，彼时的她不会知道自己以后会被困在这座城，否则她决不会踏入这座城池一步。这样，就不会遇见他。可是，人哪会料到以后种种，这世上没有早知道，亦没有后悔药。他是白沐祁，南越国的太子，他每日必定会上城楼站着。他威风凛凛地站在城楼上望着天上那轮洁白的玉盘。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静，就像永不融化的冰川，面容冷清得就好像这天地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容。他喜欢望月，而路过城楼的她却无意喜欢上抬头望他。每当他上城楼望月，她便在楼下欣喜地望着他。

她不知他何时上城楼，所以这一望可能是她在楼下苦等了好几日才得来的。他或许不知道，也或许知道。因为，后来他走下城楼，同她说“你想看就跟我走吧，日后就可以日日看见我。”于是，他带她回去，和他成为一双让人羡慕不已的恋人。他待她极好，无微不至。他为她画眉，为她舞剑而弹琴伴萧…而她也为他笑，为他欢喜，因为他而存在。只是，他依旧会独自一人登上城楼看月，她常跟在他身后。看他在凉风中孤独负手而立，看他对着月亮独酌而私语。

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害怕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忧伤，装满了思念，这让她觉得他总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这让她很难过伤心。他很好，对她很温柔，但温柔中却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疏离，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承认她是他的恋人，却从未说过爱她，哪怕一句喜欢。直到有一天，一个走着和她相似面容的姑娘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一刻，他拥着那个女子，目光满是疼惜和爱意，就像浮萍终于找到自己的归宿般满足。这是她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的感情。那一瞬，她终于明白，终于泪落下来，终于心撕裂出一个大洞，像是再也补不好了。悲伤没顶而来，吞没了一切，她的爱、她的希望、她的呼吸…

那个女子叫洛月，和他是青梅竹马，他们在十八岁那年互许终生。但两年前因他铲除了北疆恶名昭著的北冥王，那个他心爱的女子被北冥王残余势力抓走，让他放了他们的王和用世上最有名的绮魂花换回。那个王他可以放了，为了洛月，可是那个绮魂花他却苦苦寻觅而不得，致使洛月被关两年。最后她居然平安归来，回到了他的身旁。那是因为，他偷了蝶语守护着的绮魂花，传言中可以让人永葆青春长寿的灵花。他利用蝶儿爱他的真心换得他的美人归，而害她失了她作为彩蝶需要守护的花，害她失了心、断了情。不过，也让她明白了这人世的悲欢无奈。当初一眼便望见他，掏出一颗心，却不料挨了狠狠一刀。疼却只能独自流泪，独自远走，独自舔试伤口。原来，他便是她的劫。

后来，洛月回到了南越，但是因为被困北疆严寒之地，导致她双腿落下顽疾，以后都不能走路了。白沐祁心生愧疚，娶了她为他的皇后。
大婚那日，入目是满眼的红色，喜庆而又让人绝望。蝶语什么都没有说，她对他，已无所求。蝶语就这么从蝶栖殿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余下桌上那玉佩还残留温热。

“蝶儿，你会明白吗？”寂静长夜，白沐祁对着那深刻爱过他的女子的画像轻声呢喃，像是在说着世上最动听的情话，缠绵不散句句扣人心弦。无论走过多少人生之路，任它岁月流逝不见，千山万水的追寻千万人来来往往，却独对你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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