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留白。

“他们家族的失忆一直是人为的，不是什么遗传病，所以从门里出来时他至少还会记得十年前的事。”
黎簇原本不是很明白吴邪为什么要说这些事的，讲讲自己的故事当然好，他也一直好奇得很，可接那小哥回家时的行动细节根本没必要告诉他。
现在想想，吴邪恐怕是把一切都算进去了。
那传说中的张起灵看起来有些瘦弱，不像是能一手拧断脖子的样子。但人不可貌相，黎簇还是恭恭敬敬地跟他打招呼:“张起灵是吧？吴老板派我来接你的。”
他不太想和这个人打交道，满脸“我只是一个无辜的伙计”的表情，生怕张起灵多问几句问到了关键，又对他发难。
但张起灵听了这话，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一点头说成走吧听你吴老板的，而是困惑地微微皱了眉。
不是吧，失忆了？可吴邪明明告诉他张起灵还会记得的，难道吴邪以前不叫这个名？还是说…他刚才炸飞的那个碎块，把张起灵又砸失忆了？
完蛋了，这下怎么跟吴邪交代。黎簇急了，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对面的人问道:“吴三省没死？”
“谁？”黎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人没有失忆，而是姓吴的不止一个，当即松了口气，“啊，我老板是吴邪。”
看来他所认识的那个牛逼哄哄的吴邪，在十年前果然还算不上老板，至少这么叫他的人不会多。
张起灵一挑眉，明白了，说:“没人来接替，我不能走。”
“你走了也不会有事，吴老板早就安排好了，他说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不用再有人进去了。”
“我无法相信你。”张起灵摇摇头，“吴邪现在在哪？”
刚才还一副称职伙计样的黎簇骤然沉默了，他微微垂下眼。
看吧，不管有没有失忆，装不装伙计，总归是会问到这里来的。
他有些呼吸困难，连忙深吸一口气，抓抓头发，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想说也不愿承认的话:
“他死了。”

吴邪死了，在一个月前。
黎簇曾问过他:“那小哥和你爷爷都打过交道，但还是那么年轻，你会不会嫉妒啊？”
“嫉妒？不会吧。”吴邪当时只是笑笑，没对他这幼稚的问题进行批评，“干我们这一行的，总是不会善终，我早就对长寿没有兴趣了。”
你说你对长寿没有兴趣，你只要今天活着就够了。
可你为什么不努力一点，活到明天？
为什么不活到十年之约到来，活到一切尘埃落定，活到…我对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黎簇其实自己也不记得刚听到吴邪死讯时的心情了，他在房间里浑浑噩噩地关了三天，然后在某一个产生荒诞想法的瞬间，忽然明白了那些埋下的伏笔。
他疯魔一般地回忆着吴邪说过的每一句话，细细品味咀嚼，找出所有的暗示与言外之意，每一个细节都能拆分出数不尽的信息，每一个眼神都被赋予道不完的苍凉。
原来是这样。他想。
他对吴邪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恐怕很难说清楚。
如果他没有读懂吴邪的伏笔，因为这种感情，他会自作主张孤身上长白山把张起灵炸出来。而他现在读懂了，也是因为这种感情，他得提前把人接出来，藏到某个地方去。
就结果而言并没有区别，不论怎样，吴邪都能实现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把一切都算进去了，包括自己的死，和黎簇的这种感情。

“他不会在乎自己，但是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黎簇权衡利弊，洋洋洒洒几千字说下来，也没有劝动张起灵。
这家伙果然难缠。他想起吴邪说过的话，假装放弃，作势要离开，在稍微有点远但还看得见的地方摔了下去。虽然只是扭伤了腿，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这样是无法独自下雪山的。
张起灵果然马上赶过来看，黎簇抓住机会，又是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时不时做出想站起来但脚疼又跌回去的样子，难缠的家伙终究是妥协了，答应服从组织安排。
张起灵似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和他还真像，我总是拿你们这类人没办法。”
他指的是吴邪，黎簇当然明白，也明白他说出这句话便已经代表着相信自己了。
“我觉得不像，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可比我牛逼多了。”黎簇轻轻一咧嘴。

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甚至不是假日，墓园里人很少。
张起灵早已不会为他人的死亡而动容了，却还是跟着黎簇来了杭州。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做，也许是因为这个少年的眼神令人哀伤。
他可能见过那样的眼神。很久以前，从镜子中的自己。
墓碑上的照片里吴邪是笑着的，那样温暖灿烂的笑容对黎簇来说极为陌生。
这种照片看久了，是会和自己的记忆混淆的。
记忆里那抹浅浅的笑意已经跟照片重叠了，他发现自己想不起吴邪当时到底是什么表情，也许他根本没对自己笑过，也许那天根本没有阳光。
吴邪到底有没有对我笑过？
黎簇闭了闭眼，忽然有些烦躁，轻声道:“走吧，我不该带你来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况且这里头没有骨灰，只是个衣冠冢。”
可是你想来。张起灵没有说出口。

今天实在太过冷清，气氛压抑得人不舒服。
见鬼，明明都春天了，这里不是杭州吗？怎么还是这么冷？
太阳明明就挂在天上啊！
他抬了头去看，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可这样的明媚却丝毫不能叫他觉得温暖，反而全身都有些僵硬了，有股寒气萦绕着他的腿往上侵袭——
真冷。他想，这里的太阳简直是冰冷的。
张起灵忽然抬头，往某个方向看了看，对他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黎簇抓住他:“不行，老板说了你是出了名的失踪人口，你必须和我一起行动。”
张起灵也不多说，抬起手在他后脖子上捏了一下，黎簇就倒在了吴邪的墓碑前。

“我不会等你的。”
黎簇缓缓睁眼，那人的最后一句话还回响在耳边。
杭州真冷。他晕倒的时间并不长，可却有些冻僵一般的恍惚感。
他不会等我。
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黎簇也分不清楚。那人只留下这么一句同他以往每一句都一样模糊不清的话。
黎簇抬眼看了看天空，那太阳滋养世间万物，温暖而闪耀，对他来说却是冰冷的。
就像吴邪一样。
【END】

“如果吴邪死了。”
突如其来的，我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以前看过的一个句子:“黎簇站在了青铜门前。”然后这个故事才有了开头。不过这个句子在哪看到的我不记得了。
结局比较仓促，心情好再改。不能算BE，也不能算HE，因为根本没有开始，这究其只是一场单相思。

@Kylin黑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