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密道中出来时，天空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浅色。晨光为万物铺上一层暖暖的光晕，把轮廓都变得模糊。
这是我十八岁的第一天。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对“十八岁”害怕又期待。好像所有动人的故事都该发生在“十八岁”之前。过了那一天，我就将迅速成长为、堕落成一个最最平庸的“大人”。时间的手就是这样子推动一切前进，该逝去的、想留下的，都在前进，从来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无关其他，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吧。
从闪闪发亮的少年人沦为类似的人。
眼睛里明亮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嘴角生动的弧度逐渐僵硬起来，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忘记梦想，忘记自己。
我曾经无数次地梦见，十八岁以后，自己该如何成长为大家所期待的样子，如何变成独当一面的“王”。我以为自己知道那应当支付的代价。
我要比谁都优秀，我必须做什么都深思熟虑。任何一个受难的子民我都将施以援手，任何一寸贫瘠的土地都将被国家接受。
我一直都是这样被教育的。
可是我所支付的代价，我却根本无法承受。
天亮了，阳光打在空气里，连细小的尘埃都能看清晰。可是我觉得它太刺眼了。像细细的针，擦着每个人的脸颊飞过，划过他们年轻的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把把银针无声地在空气中穿梭，把深深的凹痕刻进光滑的皮肤，把失落和无助嵌进有神的眼睛，把所有年轻的生命变成白发苍苍的模样。
太刺眼了。
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大殿上。光滑的地面上是各种暗色的花纹，彼此交替重叠，像盛放的花，花瓣棱角分明。我从几何形状的花蕊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狼狈不堪的自己。
引路人转过身来，想把我扶起来。斗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她嘴角的皱纹在我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她有力的手颤抖了一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可是我却对自己的眼泪束手无策。我捂着脸哭了起来，从小声的抽噎到放声大哭，眼泪从我的指缝里流了出来，落进袖口，流到心里。一朵朵小小的泪花落在地面的花纹上，像是清晨的露珠轻轻贴着柔软的花瓣。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再也没有力气从身上挤出一点点的水分来流泪。
后来我想，我的眼泪大概就是在这一天流尽的。
引路人一直默默地在我身旁，直到我不再出声，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她一把扶起我，这时我看见了她斗篷下的脸，一张不能再苍老疲惫的脸，眼神却无比坚定。“谁都能逃避，只有你必须一直前进！你是。。。我们民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