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进入“艺术”之后,就在不断提炼着书写性绘画的规范和技巧,特别是艺术进入了学院式教育之后,这几近成为必然。哲学家斯宾诺莎说“ 一切规定都是否定! ”,艺术的前行就在于不断的否定。自上世纪的杜尚和波洛克之后,非书写性艺术开始诞生,我们有必要对其进行梳理。人类自古希腊以来“艺术就是模仿”的古老观念,在18世纪中后期发生了重大变化。由康德开创的并由黑格尔集大成的美学作为现代艺术之路,其受工业革命的影响,“艺术在于表现”成为近代人们关于艺术的主要观念,这也就使艺术活动和艺术品的内涵也发生了重大转变。其后在谢林、黑格尔所强调的艺术中,艺术是作为“精英艺术”而存在的,艺术活动是少数的精英拥有的自由自觉的活动;艺术作为脱离了现实的、移情的活动,能与一种窒息着心灵世界的环境相抗衡;艺术品也成为独立于人的现实生活之外的、本身能够表达真理的美的化身。
人类的艺术理论研究从古希腊美学、德国古典美学、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的美学等,之所以能形成世界性影响,在艺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都在于其中隐含了各自独特的美学和艺术自身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又都不完全是从抽象的思辨与玄想中产生出来的,而是从哲学家们各自身处其间的民族文化传统与现实生活处境中孕育和诞生的。
在一些现代西方哲学家那里,美学作为艺术哲学而存在则更为鲜明,因为现在的西方哲学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改造传统哲学的二元论模式,批判人的现实生活中心灵与肉体、经验与直观、事实与价值以及科学与理性的二元对立,艺术由于具有内在真理性内容和自由创造特征,成为现代西方思想家改造哲学、改造世界、改造人的片面性活动的价值理想。尤其是法兰克福学派和海德格尔,他们把艺术作为与日常生活割裂开的否定性力量,认为艺术经验和日常经验的根本性不同就在于审美经验的非世俗化,艺术成为批判现实世界的有力武器和拯救人类精神世俗化的一剂良药。西方现当代哲学家在上世纪70年代提出了哲学的新概念,既超越传统哲学,扬弃传统哲学理念(并非抛弃),其实马克思在其晚年也说过哲学应当终结的话,特别是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谈到他赞成“消灭哲学”、“否定哲学”,这里的哲学显然是传统概念的哲学。“后哲学”的理念是反对主体和客体二分,强调人与世界合一,物我交融的生活世界,这种超越主客关系的合一与中国道家的天人合一是相符的。
现代艺术家大多还都是根据传统哲学的某些观念来构思与创作,这些依然受现实物象的影响和“暗示”,但这种“暗示”最终是被拆毁和瓦解,并另行创设表现性的结构。这种再造的结构是依照艺术表现的内在需要而意指着艺术家的自身“主观”,而不是意指物之外象。后现代抽象艺术某种意义上说也延续着这一美学研究,提出表象的概念,认为表象是物之“呈现”方式,自在之物呈现给我们的东西才叫“表象”,它自在的状态不叫表象,只是物自身,它的本质和本性需要使之呈现。非写实而有传神作用的“呈现自然”被称为纯粹的抽象艺术作品,即艺术家为精神境界的自由而创作出非主题叙述的非写实或非具象的艺术。
法国最后的表现主义艺术家(又有称其为新现实主义)伊夫 克莱因晚年似乎认识到了非书写性的意义与重要,美国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波洛克放弃笔、刀等一切直接工具,完全是滴彩的形式。还有罗斯科和纽曼,他们甚至雇佣喷洒农药的直升飞机作画创作。在这个问题上,西方美术评论家尚没有系统论证,但我们有必要把它提取出来论述。
中国当下的艺术家还是在固守着传统思维和传统技法,并始终认为艺术品要书写而成,只有书写才能完成自我思维的执行。我认为这是一种“执”,艺术是自由的,不放弃这种“执”就不能达到大自由。“呈现自然”就不必表现自我,或将“自我”加以“藏为”。新的当代艺术必将是向有相应美学知识和有悟性的观者呈现禅境、道和天人合一的境界,它需要具有一定修养和思想境界的观者才能理解的艺术。它不是讲故事和叙事的绘画,它不同于描画实物的再现客观和画家凭主观臆造的现代主义作品。一个没有禅悟和当代哲学思想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当代艺术的。“藏为”是道学中的重要理念,道家的“藏为”思想的实质在于:反对违背人的本性和违背自然法则的肆意妄为。其宗旨在于,消解人与自然的对立,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也恰恰是道哲学在当代的意义,是在当代艺术中的价值存在。
中国画自元代就逐渐趋于完善,它的体系有了自身的“六法”和诸多皴法,到了近现代依然是以笔墨功力来论成败,这使得中国的艺术前行在某种程度上受到限制。这种“笔墨论”其实就是在执着于“书写”。笔是直接工具,它可以在艺术家的直接控制下传导“主观”的意图和设计。现当代的一些艺术家率先打破了这个“枷锁”,比如李广明的“冰墨”,吕宗平的“锈墨”,璞石先生的艺术创作等等,他们都是放弃传统的笔,通过间接工具来完成艺术创作。这种形式的艺术创作首先是在创作过程中,通过时间与空间的变异使人为的因素降低和隐藏起来,从而达到一种“主客合一”的状态,也就是我们中国古人说的“天人合一”。其次这种形式的创作它更近乎于道,它的整体画面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自然感”,这其实就是道法自然。它在解构传统的同时,似乎回归到艺术的原初状态或说是混沌状态,其实它是在螺旋上升的更高层面上。中国水墨艺术要发展就必将打破所有传统的水墨程式、技法、等形而下的定义。不管书写性还是非书写性的艺术创作,都是形而下的技术形式,这两类形式哪一类更能使创作更近乎于道?这在不同的艺术家有不同的理解和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