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的鸢尾永远不会开放,这世上本来就不是每朵花都会开放,如同每个人小时候的梦想不会都变成现实。
“你们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要做魔法部的首席议员!”
“我要成为一名正义的傲罗!”
“我要做最伟大的魔法师!”
“我要做卢修斯•马尔福的新娘!”
所有孩子都笑了,布莱克夫人也在笑,从小就是这样,卢修斯永远是第一个始作俑者,纳西莎永远是最后一个一鸣惊人。纳西莎,从妈妈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吃力地爬上阁楼的矮窗台,把手中的蝴蝶结从窗口抛下,蝴蝶结从风中旋落,从树木干枯的枝杈间飞过,穿过二层阳台支柱的缝隙,风吹得它改变了方向,最终还是向大地滑落了去。
所有孩子都在窗口等着它下落。
它似乎在风中飘了很久。
我们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就是这一本了。纳西莎将沾满灰尘的厚重像册合拢,一群欢呼笑闹的孩子又回到书页之中。她必须为扭伤脚踝的安多米达找一些旧照片,否则,安多米达说,当她看到自己为出席酒会而准备的漂亮衣服时会心碎而死。纳西莎要离开的那一刻,阁楼房间生锈的铜把手就在此时被扭开了。
是卢修斯!
“我来看一下,是否能找到你的猫。”
即将到来的婚姻带给他惶惑,也带给他与她的疏离。现在是收敛情感的时候,有了婚姻的男人,他们的情感将不再是漫流的水。
“不要在意它了,它饿了,自己就会回来。”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聪敏的男人此时为何如此木讷,她已经站在他面前,他却还是挡在门口没有让路。
“抱歉!” 卢修斯终于察觉,他的手笨拙地从门柄上收回,他与她都向同一个方向探身,又同时退却,卢修斯闪得太快而不得不扶住纳西莎。
沉重的相册从纳西莎的手中滑落,发黄的旧照片抖落一地。两个人开始慌张地收拣,那些笑着的孩子又很快回到相册里。
“见鬼,我们都忘了用咒语。”卢修斯说。两个人笑了,总算放松下来。
“这里竟然有我。”卢修斯如同海盗寻到宝藏,惊喜地拾起最后一张。
那是四个孩子在阁楼窗台的周围嬉闹,“竟然就在这个房间,我小时候来过这里吗,这是贝拉特里克斯,这是安多米达……不,这是你,你把什么扔到了窗外?”卢修斯那一刻快乐地像个孩子。
“我们在这里玩过,在很小的时候……不过,你不记得并不奇怪,你的心总是到处飞翔。” 纳西莎说着,也沉湎其间。“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卢修斯的手腕。
照片的背面并没有写日期,只有几行模糊不清的墨水字。
“这是什么?”纳西莎眯起眼睛辨认着,“小男孩用什么做的……蜗牛……狗尾巴……”
“小男孩是由什么做的?
青蛙和蜗牛
还有小狗的尾巴
小女孩是由什么做的?
糖和香料
都是那么的美好啊”
卢修斯说道,他忽然记起这里,记起了一切。他小时候是个背童谣的行家。
“哦,对,”纳西莎快乐地笑起来,“这是你最不喜欢的那一首,可是贝拉特里克斯总是命令你念那一首。”
卢修斯想告诉她其实他很喜欢那一首,他低头却只看见她的一头金发,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于那照片,她的头发散发出带着百合花香的绚目光泽,这光泽一下子刺进他银蓝色的瞳,把他赖以掩藏的盾牌摧毁,而让那一株尚未受损的情感之花瞬间开放。
梅林啊,这朵奇异的花,到底是否叫做爱情?
卢修斯的唇贴上纳西莎的金发的那一刻,他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忘记了自己躲在马尔福庄园议事厅长桌底下的年纪就开始绸缪的一番苦心,忘记了自己在霍格沃茨飞天扫把上所追逐的被假想为风口浪尖上的权杖的金色飞贼,忘记了自己坐在魔法世界顶端至高位上的那一番幻境,他甚至忘记了这个拥有一头金发的纯良如水的女孩叫什么名字,他只看到一片纯白,如此完美的纯白,完美得令他心痛。
她是个女孩儿,糖和香料做成的女孩,是他在尽心竭力守护而准备把自己死后的灵魂封存于此的水晶棺木。
纳西莎感受到了他放在她发间的吻,她抬起头,却并没有像卢修斯那样慌张,她是如此坦然地上前拥住他,把自己的桃粉樱唇贴上去。
片刻,她睁开眼睛,卢修斯也同样睁着眼睛。她这才意识到有何不妥,她竟然如此无知无觉,面对这个深爱的男人就如同面对一个摔坏了的娃娃一样不知所措。原来自己还不会接吻,不知怎样去进行这个表达爱意的最基本动作。
她为自己感到气恼,张皇无助,她的眼眶里蓄满泪水,问卢修斯:“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接吻的,是跟贝拉特里克斯还是跟别的什么人……你为什么不肯教我,以前你什么都会教我,我是什么时候被你抛下的呢?”
意料不到地,卢修斯吻了她,那么轻捷稳健,如同猎鹰俯冲下来抓住地面上的兔子。这吻如同她成长中的其他标志性事件一样,是那样猝不及防,那样带着意外的惊喜与恐惧。她如同纵身跳入水中,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击沉,然后又慢慢浮游上来,这时她才感觉到鹰翅呼扇羽翼时那带着温度的气流,那气流中的每一个分子都连着卢修斯的神经,就仿佛卢修斯的身体凭空生出许多条线,每条线的另一端都连着她的身体,她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被他引导,她开始有了洋洋得意的甜蜜,卢修斯不光是在教她接吻,也是在吻她,只吻她,纳西莎,而不是贝拉特里克斯,他没有调戏般捏着她的脸,而是紧紧拥住她的肩,也没有那种近乎麻木的倦怠的敷衍,而如同是在倾诉,倾诉他带她来到的花园,是一番什么样子。
当卢修斯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脸上泛起潮红的纳西莎,那种可恶的心痛又侵袭了他。
“你……比我想象的更坚强。”他望着在自己怀中逗留的纳西莎,说得可能连自己都不知所谓,很久之后才想起来这是当他看到她在贝拉特里克斯面前忍住眼泪的时候想要说的话。为什么要吻她呢?是对她不知所措的不忍,还是对她的爱表示回应?为什么自己又在心痛,当他看到纳西莎遭受残酷现实左右开弓的击打而无力抗拒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水晶棺木就要粉碎,于是就连她呼吸时与空气中的几万亿粒微尘接触,都要让他感到心痛。而那给了她最大伤害的人,就是他。
吻纳西莎带给他心痛,吻安多米达带给他轻松,但她们都不是贝拉特里克斯。而贝拉是这世界上最无辜的人。也许使她不再无辜的,正是他们的婚约。
黑暗从他们未曾顾及的门缝探进头来张望,那走廊的尽头闪着一双坠入绝望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卢修斯此刻想念的贝拉特里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