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遇见一个独自哭泣的少年，他站在暴雨中，身后是一辆报废的迈巴赫，这是尼伯龙根与现世链接的地方，他只需要往前一步就能离开，可是他注视着来时的路，固执地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他浑身都湿透了，眼神像一头被夺取所有的狮子，疯狂却倔强，让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她不是经常这么好心的，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孩子以后会变成怎样。
于是她现身，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他的手指像死人一样冰冷，身体一动不动。
“无论你怎么等，那个男人都不会回来了。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她冰冷的说出事实。
他猛然的抬起头，那是一张湿漉漉的脸，眼里满是悲伤，”不。。。。。。他每次都这样,喜欢骗人，但他总会回来的。“他嘶声的说道，像是在恳求什么。
“我认识杀掉你父亲的内个东西，所以我知道他不会失手。”她平静地说，不意外的看见他仇恨的目光，她用力的握紧他企图抽开的手。
“你可以选择活着离开这里，你以后还有机会来杀掉‘奥丁’，或者我。你还可以选择死在这里，带着对真相的一无所知。”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认真地问。
“我？”她轻轻地笑道，“我叫耶梦加得。”

【1】
蝉鸣纷扰的夏日，红墙的老旧小区，昏暗的楼道，白炽灯一闪一闪，少女哼着歌走在水泥砌的老阶梯上，雪白的脚踝在翻飞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她的影子闪闪烁烁地投落在墙灰斑驳的墙上，像演着一场古老的皮影戏，钥匙圈绕在她细白修长的手指头上打转，哗啦啦地响。
她哼的是《海贼王》最新一集的主题曲，这首热血激昂的曲子孤单地回响在只容一人通过的狭长楼道里，显出几分萧索寂寞的味道。
她停在一块锈迹斑斑的门牌前，从未被锈蚀的地方，依稀可以拼出“201”的字样。
把钥匙往锁眼里一插，手腕轻巧一转，老旧的铁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像个年迈的老太婆般慢吞吞地打开了。
“我回来拉！”她充满朝气地推门大喊，笑容灿烂，眉眼弯弯如月，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空屋里的一片寂静，和落地窗外那轮缓缓下沉的夕阳。
每家用户都飘出饭菜香味的时刻，她家里却只有灰尘弥漫的味道。
“我回来拉。”她又默默地重复了一遍，敛起笑容，舒展开眉眼，瞳孔里的漆黑渐渐被金色所湮没，精光乍现。
“人类。。。。。。回家时的第一句话。。。。。。”她自言自语，“是。。。。。。我回来啦。。。。。。”
似乎只有在冒充人类，成为“夏弥”的时候，她才能忘掉身为“龙王”的孤独。
这座房子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看见很漂亮的夜景。落地窗外没有任何遮掩物，视野能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当夕阳终于沉没，原本像是昏昏欲睡的城市猛然又醒了过来，林立的大厦和楼房像一个个被点亮的玻璃火柴盒，光从小小的窗户里一盏一盏地亮起，这些微小的光点最终汇聚成磅礴的光之河流，涌动在巨大的城市里。
而她像是被光明抛下，只得孤身沉入黑暗。
在这个没有灯的房子里，她只能躺在床上乱七八糟地想很多东西，波西米亚长裙宽大的下摆散开成180度的半圆，像一朵盛放的色彩斑斓的花，她躺在圆弧之上，柔软地舒展着身体，霓虹灯凌乱地打落在她的脸上，交织出无人欣赏的孤艳。
在这个时候，龙王耶梦加得想的应该是怎么撼动海洋支架然后掀起个超级海啸把全人类扑杀才对吧，可是身为“夏弥”的那部分，却在想拉拉队的舞步。
明天仕兰中学篮球队将对上另一所以篮球超强而出名的学校，但再强他们仕兰中学也不会输，夏弥信心满满，因为仕兰中学有暴强到像用金手指开了外挂的楚子航。
今天放学后，从拉拉队排练里偷溜出来的夏弥懒洋洋地趴在二楼观众席的栏杆上，穿着清凉可人的小短裤，毫不吝啬地裸露出大片美好的肌肤。
训练赛还没开始，楚子航穿着背心短裤的球衣，他的号码是4，那个鲜艳的数字如同一面染血的旗帜插在他身上。
“4”是中国人最不喜欢的数字，因为“4”与“死”谐音，但楚子航似乎毫不在意。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他身边好像张开了一个无形的结界，谁都不能靠近。“导航社”那群花痴的小女生站的远远的，兴奋地低声讨论着，她们觉得楚子航这种带着45度黯然忧伤的样子简直帅到掉渣。
但夏弥不懂他为什么能这么安静，人类生命不过匆匆数十年，难道不应该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淋漓地宣泄一切情感，尽所能去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细微感觉。即使楚子航身上流着龙族的血，但他的生命终究会有尽头。夏弥觉得他应该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即使最后迎来的结局任然是死亡，那也应该微笑着去接受。
这也是“夏弥”的愿望。她只是龙王耶梦加得创造出来的一个虚幻的假象，她的存在和消逝都不过是眨眼的一瞬。
开场的哨声想起，楚子航站起来，走向战场，像有一棵森严的古树突然平地而起，球场上沉闷的空气一下子沸腾起来。篮球撞击地板，发出犹如心脏在强烈跳动般的声音，少年们年轻柔韧的身体在球场上追逐跳跃，汗水砸地有声。
没有人能看清楚楚子航到底是怎么走位和上篮的，直到篮球和篮板之间撞击出沉重的声响，他们只来得及看见篮球在篮筐中打着转落下，而楚子航一脸平静地站在三分线外。

只有夏弥看得见，在龙族眼里，球场上那些奔跑的少年和快速移动的篮球却都是静止一般，她看着楚子航轻松地在空隙之中如游蛇般无声滑过，夺过那枚在他眼里有如停滞半空的篮球，就像在自家的花园里散步，随手摘下一支花。
他始终不习惯合作，他适合成为那种危急时刻一夫当关让同伴先走，自己站在残阳中以一敌百杀至最后一滴血，最后在敌人叠起的累累尸骨中仰天倒下的悲情英雄。
幻想着这样的一幕，夏弥没有来由地突然觉得热血沸腾，龙族喜欢以力量强弱划分阶层，在龙的世界，力量主宰一切，他们崇拜强者，同时亦渴望吞食强者。
他身上有着强者诱人的味道。
楚子航不像别的男生那样臭烘烘的，他拉起球衫下摆擦脸的时候，会不经意地露出有着结实线条的小腹，汗水滑过皮肤，那种润泽的感觉看上去很美味，夏弥舔了舔嘴角，心想，他的身体充满强劲的力量，心却像死灰一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夏弥看着楚子航被一群队友簇拥着欢呼，他只是表情平淡地回应着，带一点疏离的微笑，礼貌而孤傲地拒绝一切。她轻巧地从二楼的高度翻身跳下，束成马尾的长发划过半空，而后如燕子般轻盈落地。
“楚子航。你好帅喔！干爸爹哟！”然后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快乐心情快速钻入人群。
女孩子充满元气的声音响彻整个球场，没人知道她怎么冒出来的，楚子航听到自己的名字，隔着一群队友寻找那个声音。他只能捕捉到那个女孩利落转身的一瞬——她迎着风跑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和大片明亮的阳光。
“姐姐，姐姐。。。。。。”
夏弥猛地从回忆里惊醒，眼前额巨龙身体与巨大的石壁相连，他的身体森严雄伟，眼睛却像小孩一般清澈而天真，仰起头，伸长了脖子用硕大的脑袋撒娇般顶着她的身体。
“再来一包！”巨龙用小狗般的眼神注视着她，他爪边已经堆了好几个空掉的薯片袋。
“好啦，今晚的喂食结束了！”她拍拍手上的薯片碎屑。
“呜呜！嗷嗷！”巨龙不依不饶地打滚撒娇，地面一阵震荡。
“尼玛。明天地质局又该探测到地动了。。。。。。”夏弥忍不住扶额。
然后她蹲下身体，拍拍巨龙的脑袋，老师般严厉地说：“要听话！”
巨龙在喉咙里呜咽了一声，收拢爪子，然后沮丧地把脑袋搁在上面，眼睛巴巴地眨着。
她把身体缓缓伏在巨龙的鼻尖上，属于人类的肌肤贴在巨龙冰冷的鳞片上，龙王与龙王相拥，特殊的形态，传递着一样的心情。
熟悉的气息让龙眯起眼睛。
芬里厄从鼻孔里喷出均匀的气息，把已经沉沉睡去。她又挨着他坐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她把遥控器放在巨龙面前，把吃完的薯片袋子放进自己带来的包里，再拿出几包没开封的放在芬里厄藏宝贝的小石洞里。
她看到里面堆满的瓶瓶罐罐不禁哑然失笑，哥哥啊，真的就是个小孩子呢，虽然长着那么庞大坚硬的身体，心却像小猫小狗，或者人类的小孩一样软软的。
把一切打理好后，她又走回龙面前，在他合上的眼皮上吻了一下。
“唔唔~薯片~姐姐最好了~”巨龙呐呐地说着梦话。
“哥哥。。。。。。芬里厄。。。。。。吾之兄长。。。。。。”
他们是世界上唯一能彼此相依的温度了，可是这样又能相互依偎到什么时候呢？总有一天，他们注定要吞噬掉对方，为了成为唯一的王。
可是，哥哥，我想找一个办法，让我们一起活下去，那时候我和你手握着手，坐在我们共同的王座上，看这个世界灰飞烟灭，龙族再临。
夏弥走出地铁，此时天色已经全黑，繁华城市的夜空不是漆黑的，而是一种流动着光的深蓝，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像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向她无形地逼来。
这种像平静海面下暗藏汹涌波涛的感觉，莫名地让她想起楚子航，他就是这样的，表面看起来冷漠深沉，其实他的灵魂早已疯狂了，属于龙族的血液在他体内疯狂地奔涌，企图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让他疯狂的是那个雨夜、奥丁、迈巴赫、丧父之痛。。。。。。那个夜晚她就站在“尼伯龙根”的出口，看着他跌跌撞撞地从破损的迈巴赫里走出来，跪在雨幕中，他用力地嘶喊和痛哭，那个样子像极了一头快要被悲伤摧毁的龙。
那一刻她闻到他的气味，那么强大而美味，也许原本接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奥丁，可是现在她觉得可以在添上一点——为了吃掉他！吃掉他的力量！混杂着疯狂的血肉和灵魂，能让她重生吧？这样就不用吃掉哥哥了吧？
对，没错，就这样做，把楚子航吞噬掉。这种情况下人类会怎么做呢？捕猎一头雄性？如果是龙的话就是扑上去厮杀分个胜负的事，可是她现在是“人类”啊！
人类的雌性接近雄性时是怎么做的呢？她努力的回想，终于从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影、小说、言情剧里归纳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色诱！先让他记住自己，然后慢慢地产生好感，最后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口吞掉他！
夏弥被自己的计划感动了，这是多么完美的计划！

【2】
次日，仕蓝中学的拉拉队队长简直艳压全场，她身穿很短很短的裙子，头发高高地束起，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她的眼睛上抹上了亮闪闪的珠片，随着每一下的高抬腿和转身，大声喊出楚子航的名字。
她的美貌如星似火，像会将人灼伤，却没有人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只有楚子航这种天然寒冰体制能低档的住，不被这份眉毛燃烧掉理智。
队长挪揄地说：“哎，那妞在看你诶！”
楚子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多亏这个穿着清凉又大胆的拉拉队队长，不仅让仕兰中学篮球队的球员热血高涨，还让对手球员鼻血狂流导致失血过多体力不支。
他牢牢记住拉拉队队长叫“夏弥”，后来在队友的怂恿下，他请她看了场电影，电影是队友们替他选的，说是带对你有意思的妞去看好了。但楚子航有些纳闷地想可是我对她没兴趣啊，但他是个“团结有爱的好学生”，所以还是照做了。
夏弥提早来到电影院，她本想已经够早了，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楚子航前来赴约时，扑出来就把他吃掉。
“嗯哼哼，我是一头大灰狼~啦啦啦~大灰狼~”她哼着歌，在距离电影院3米的地方瞪大了眼睛——啊咧咧咧——楚子航竟然比她还早，像根标枪似的立在那里，
“你来的真早。”楚子航明显有些意外，他以为自己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的，和妈妈出门时就是那样，女人喜欢往自己脸上抹无数东西，加起来都够一层加厚装甲了。
夏弥哼哼两声，到口的肉就这样飞了，嘟着嘴说：“人家想早点来，给你留个好印象嘛！”
“对不起。”楚子航字认错方面一直都很干脆。
“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做错什么了嘛？”夏弥瞪大眼睛，楚子航的回答并不符合她认知范围内的人类反应，她正处于对人类一切行为都抱有浓厚兴趣的阶段。
楚子航实在招架不住，只好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这是一场很沉闷文艺的电影，除了他们没有别的观众，什么见鬼的爱尔兰音乐电影，简直闷死龙！夏弥狠狠地想。她很难判断到底电影和楚子航哪个比较闷，于是她把注意力从电影转移到楚子航身上，他到时一直专注地盯着屏幕，但表情和看历史课本没什么两样，他似乎完全不懂电影院之于男女约会的崇高意义，对身边的妙龄如花少女完全不屑一顾。
她心理已经有了好几套“如何吃掉楚子航”的方案，包括红烧清蒸炖煮刺身熬汤。。。。。。只等对方发出一丁点动静，结果自然是白等的，可是她却发现观察这个人很有意思——她原本以为楚子航真的在看电影，可是龙王的眼睛是非常敏锐的，她捕捉到他的脸部神经在微微抽搐，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有什么在他心里狂吼，夏弥仿佛能听见那个无法宣泄的声音，他看起来好悲伤。。。。。。
突然间她知道他想起什么，他想起那首爱尔兰歌谣，一首父亲唱给女儿听的歌，还有那个雨流狂落的暗夜，他的目光早已穿透屏幕，穿过时光回到那个夜晚。
从那个雨夜开始，他遗留了自身很大一部分在那个夜晚，在尼伯龙根，那个部分是他的记忆、他的灵魂、他的感情、他的爱。
夏弥突然不想吃掉他了，反正时间还有很多，忍耐是让食物变得更美味的过程。她这么说服自己，这个混血种身上有比“吃掉”更有价值的东西，她可以在他身上，学习关于人类的孤独。
电影结束时灯光没有亮起，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个，楚子航正站起来要走，她猛然抓住他的手。他低头，疑惑地看着她，却没有那种突然和女生肌肤相亲的羞涩。
哎呀，还是这么无趣，夏弥泄气地想。
“怎么了？”他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孩子般的稚气。
“你有点困了。”她柔声说。
大概是她扮演一个“人类”的技术实在太完美了，楚子航完全没有防备，他接受了包含着龙王之力的强烈暗示，就这样靠着她肩膀睡着了。她伸出手摸过他额头，取走了所有关于拉拉队队长的记忆。
“这是喜欢吗？像喜欢哥哥、喜欢轻松熊、喜欢看漫画一样的喜欢吗？我不懂，耶梦加得。。。。。。”夏弥有些迷惑，她的眼瞳焕发出灿烂的金色，她的表情渐渐冷淡下来，沉默地看着自己肩上的少年，他闭合这好看的眉眼，轮廓坚毅。她缓缓把手伸向他的咽喉，他的指甲尖利如刃，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切开皮肉，割断血管。
当这双眼瞳被金色的火焰点燃，她便不是夏弥，而是耶梦加得。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混血种，一个命中注定的敌人，她动一动手指就能杀掉他。
可是她收回了指甲，她想起那个雨夜，她喜欢少年的眼神，有着末路王者孤独的气魄，虽然最终还是抹去他的记忆，可是我还等着你来杀我呢。
眼瞳中的金光褪去，夏弥摸了摸他的头发，软软的，和头发的主人完全不一样，然后她满意地收起手，在空荡荡的放映厅里，独自看完那段长长的名单，她感觉自己就像那个背着吉他踏上飞机的歌手，他心爱的女孩跟他背道而驰地奔向另一个人的怀抱，她永远不知他对她怀着怎样深沉又激烈的情感。
就像名单完结，灯光亮起，他醒过来，将不再记得夏弥。

【3】
芝加哥火车站前，她伸出手，说：“我是新生，夏弥。”
楚子航露出淡淡的笑容，那种友好又疏离的态度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对，陌生人，因为自己已经把他的记忆抹去了，所以“夏弥”对他而言只是陌生人而已。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她就是觉得有点不高兴，不过没有办法总不能以一个以前经常在他身边打转的花痴女角色成为他的“学妹”吧？
她是为了“奥丁”才观察他的。夏弥提醒自己，当初没有吃掉楚子航，只是因为“奥丁”更重要，她不希望关于“奥丁”的线索断掉。她无厘头地想到《魔兽世界》那句话——一切为了部落。
“卡塞尔学院一年级新生A级学妹”只是一个新的身份而已，为了接近他，她早已转换过无数的身份。
她最喜欢的身份，是仕兰中学的舞蹈团团长。
为了一份关于海洋生物的论文，楚子航和她一起去了水族馆。
水族馆里是铺天盖地的鱼群，水波粼粼地映在天花板上，各种海洋生物被分隔在一个个以地板为底、天花板为顶的巨大玻璃水槽里，夏弥兴奋地把脸贴在玻璃上，几条俏皮的热带鱼在她鼻尖前打着转，让她高兴得大叫起来：“哎呀哎呀，好萌好可爱！”心里想的是可惜我不是海洋与水之王呐，不然我君临天下那一天，就让整个世界都回归到汪洋。
楚子航这个木头一脸认真地在水槽前记录着每种鱼的资料，压根没有公务私用的打算，就像那次去看电影，他的态度严肃得像来执行任务。夏弥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边走边看，楚子航就在她后面低头做笔记，他走的很慢，夏弥不得不走几步就停下来等他。
她深厚有一只弯曲细小的生物靠了过来，那是一只海马，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海马凑了过来，夏弥若无其事地靠着玻璃，从侧面看，好像她背后展伸出一对延伸至天花板的巨大翅膀，没有人类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若不然他们会震惊地颤抖着匍匐下跪。
她知道身后群聚的海马，她听见很多声音在窃窃私语——那是死侍们在低语，她拧起纤细的眉毛，有个混蛋不知死活的来了。
“嗨。”夏弥背后的翅膀沙化般褪去，化作一个小男孩，他像一个英伦左派的小绅士，站在没有鱼的水槽里，水流让他的头发一丝丝浮起来，像画那么美好。
然后他们之间那块玻璃消失了，小男孩扭过头来看“夏弥”，面带微笑。
“你来干嘛？”她没什么好态度，瞳孔里点燃金色的火光。
“没什么，来打个招呼。”小男孩抬了抬下巴，“我跟哥哥来水族馆玩嘛。你这个身体不错，叫什么名字。？”
“关你屁事。”
“喔，这个名字真不怎么样。”小男孩露齿一笑，“我现在叫路明泽。”
远处有一群少男少女围在热带鱼的水槽前，那也是仕兰中学的学生，好像叫什么文学社的，那群人谈笑风声，有说有笑，一个缩头缩脑的男生落在最后，长着一张苦逼的脸，独自提全部人的包，还得负责拿饮料，像头凄惨的小毛驴，可还是眼巴巴地看着领队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
“那是你哥哥？有够衰的。”她哼一声。
“衰之于也蛮可爱的。”路明泽连连点头，“起码他下半身没埋在石头里。”
一道利光闪过，被路明泽轻松避过，他笑嘻嘻地摆手，模样像只可恶的小魔鬼。
“别这样，我可不想在这里打架，我是和平主义者，小白鸽可喜欢蹭我了。”
“你敢说我哥哥坏话，我就先把你哥哥吃掉。”她冷冷一笑，刚才挥出的右臂上布满鳞片，指甲细长锋利。
“我的哥哥只能由我吃掉，他的全部、一切，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路明泽的笑容变得危险起来。
“你终有一天要吃掉他，对食物产生感情可不好。”
“哦？那你呢？你舍不得吃掉你哥哥，所以幸幸苦苦找了一个替代品。”小恶魔眼睛金光闪闪，“那个到过尼伯龙根的混血种不错，可是你为什么还不吃呢？他还没觉醒，还不知道自己是一条龙，你现在可以一口把他吞掉，可是往后我就不知道了，他血液里的躁动连我都能闻到，你不吃的话，把他留给我做前菜不错。”

“你闭嘴，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她缓缓地说，现实中的水族馆微微颤动起来，水槽里各种鱼类狂乱地摆动尾巴，人群也有些骚动。
路明泽后退一步，回到水槽里。她凶狠地瞪着他。
“我挺喜欢你的，你死去那天，也许我会替你送葬，用白玫瑰。”他低声笑笑，“再见，耶梦加得。”
一切恢复正常。夏弥眨眨眼，看见楚子航皱着眉走过来，“怎么了？”他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他看到水槽里的生物。
“海马。。。。。。”楚子航把手按在玻璃上，几只海马游过来，隔着玻璃轻轻啄他的手心。他温柔地笑了，夏弥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妈啊！他在笑！有人见过复活岛的巨人石像笑吗？没见过吧！
“你知道吗？海马是由爸爸来孵孩子的，雄性海马肚子上有个育儿袋。”他用手指自己的肚子，又指指海马，“当小海马孵出来之后，海马爸爸把孩子放进育儿袋里养育，就像袋鼠一样。。。。。。”
夏弥目瞪口呆的听着，喂喂这样太犯规了啊！不带这样卖萌的！当楚子航指自己肚子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开始脑补了些什么“男男生子”之类的糟糕物。。。。。。当然，她不知道后来楚子航真的跑去当了一次“孕妇”。
楚子航又想起内个男人，在他少数不爽约的时候，男人带他到过一次水族馆，日子过的紧巴巴的男人突然摸出三张水族馆的门票，大声嚷嚷着要全家一起去。
那时候水族馆不像现在这样普遍，门票也贵，斥资航记得自己高兴的直叫，可是妈妈嫌水族馆里都是鱼，总觉得有股咸腥的味道，死活不肯去，而且万一遇上以前舞蹈团的朋友们怎么办？挽着个穷酸男人说这是我老公么？她丢不起这个脸。
最后只有楚子航和那个男人去了，男人指着水槽里的海马给他普及知识，却不知道儿子早就把是万种海洋生物这类树翻烂了，可是楚子航还是听的津津有味，对他而言和父亲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那时他们父子紧紧牵着手，那只手又大又暖，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有再也无法握着彼此的那天。
眼前比片碧蓝的水，突然他瞳孔一缩，他看见一辆迈巴赫游鱼般在水里划过，一个男人被困在车里，用力拍打窗户。
他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再看时，水利什么都没有。
他回过神，呆呆地看着拉住他的那双手，洗白柔软，手的主人弯腰捧腹笑个不停，楚子航担心她搞不好会笑到岔气，他回忆了一下，不会是海马让她成这样吧？
夏弥一边揉肚子一边说，“水族馆的表演快开始啦，我们去看嘛！”
“我们是来做论文。。。。。。”
“哎呀，论文有什么难的，不是写好一半吗？”
“那论文是我做的。。。。。。。”楚子航隐晦的提醒她，那天他在挥笔疾书，她在后面扭瑜伽，扭了半天突然说资料不够，要到水族馆观察，可之前楚子航命名才陪他泡了一周图书馆。
“你做和我做还不是差不多嘛，回头记得把我名字写上，走啦走啦。”
夏弥拉着他，在文学社的社员走过来之前走了。
某来楚子航还是去看了水族馆的动物表演，结束后夏弥，抱着肚子狂笑不止，“哈哈。。。。。。我不行了笑死我了！太逗了！”
楚子航脸色有点尴尬，他们坐在水族馆的餐厅里，这里四周也是鱼，简直就像坐在海底一样，夏弥评价这个餐厅是“好像阳关万里号里面的餐厅哦，设计师该不会也叫弗兰奇吧？”
楚子航只大概知道“阳光万里号”是出自一部叫《海贼王》的漫画，可是之后的内容对他而言就像天书般难懂。
“有那么好笑？”他试探性的问。在这个情调这么好的地方，和自己结伴前来的女伴笑的四仰八叉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对方似乎丝毫不在意。
“啊哈哈哈哈。。。。。。是、是很好笑啊！我还不知道企鹅可以那样子呢，北极熊也比我想像的可爱多了！你不觉得好玩么？”夏弥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呼噜噜地吸起可乐。
楚子航摇摇头，“我很少来水族馆，对动物表演不感兴趣，我都是去游乐场。”

“少在我的地盘上张开你的灵视！给我滚！”夏弥咆哮着，身边掀起强烈的旋风，以她为中心极快的风速把一切卷开，很快的地面上的水被一扫而干，同时被打碎的还有水槽的玻璃壁，那些号称抗压防弹的纳米材料玻璃在夏弥操纵的风刃下就像鸡蛋壳般脆弱。
狂风卷着水和玻璃，还有几条倒霉的鱼，被弹到以夏弥为半径的50米之外，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壁，将她和楚子航包裹起来。夏弥扬手放出几道风刃，朝那巨大的黑影砍去，黑影一个摆尾，顿时消失不见。
楚子航再一次领略到自己多么弱小。他本能地护着头，可是却没有任何伤害，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被一道温和却决绝的风包围着，这道风不伤害他，却把任何往他飞来的东西都弹开。
他迷惑地看像夏弥，她站在旋风中心，长发扬起，纤细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碎在烈风中，她同时也在看着他，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她说：“对不起呢，本来还想让你陪我去漫展的，游乐场我也想去，可是大概都不行了吧。”
风把楚子航推向夏弥，她抬起手臂，上面没有鳞片，那还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有着漂亮的手指，她把手按到他额前，她的手心温暖柔软，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甚至来不及看见从龙王耶梦加得金黄色眼瞳里流漏出的悲伤。
“你醒啦？”被他枕着大腿的少女朗声问，她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长发从颊边垂下，拢着那张精致的瓜子脸。
“抱歉。”他狼狈的爬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会睡在一个陌生的美少女的腿上。
“你坐着坐着突然就睡着了，我还想谁那么流氓啊，正要一个扇个巴掌过去，就发现是个帅哥啊他投怀送抱啊，我还赚了！”对方笑嘻嘻的，边说还边咂嘴，一脸回味无穷，全然没有身为美少女的自觉。
可是这种没心没肺的笑容让楚子航莫名地熟悉。少女站起来扬长而去，她离去的背影照在阳光里，他依稀地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4】
当他再想起来时，他的刀已经捅进了夏弥的身体。
她的眼神一直那么冰冷，看着他像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这一刻，她眼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像寒冰终于破开，潺潺的泉水流出。她的眼神温柔得能融化春风，似乎刚才这一切失控都是假的，真如她所说是一场恶梦。
楚子航突然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谁，好像她还是那个夏弥，在等着自己明天到她家吃饭，她会像只小鸟般跳出来给他开门，饭桌边也许会有一个一脸严肃的老头子，一个好脾气的温柔妇人，刚煮好的饭菜热气腾腾。。。。。。而不是现在这样，他的手上沾满了从她身体里流出的血。
“夏弥”站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之中，她低头，身上没有一点血污，干净洁白，泛着一层微光，穿着那条波西米亚长裙。
她面前趴伏着一头垂死的龙，鲜血从它身上每一块鳞片下流出，双翼无力的垂着，黄金的龙瞳此刻只是黑暗中两丝微弱的光，夏弥赤脚站在血泊中，她知道，这条龙便是“耶梦加得”。
“用最后的力量做出这个灵视，不觉得浪费吗？”夏弥踢着脚下的血水，“有这点力量不如用来反扑，还有一点点胜算。”
“我快死了。”耶梦加得说，语气里有浓浓的疲倦，“所以，你也快死了。”
“可是“夏弥”会活在他的记忆里。”她扬起脸，骄傲地说，一如那个芝加哥火车站前神采飞扬的女孩子，“楚子航就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耶梦加得冷笑起来，恶毒地说：“是吗？这样你就满足了吗？可是他也会记住夏弥就是耶梦加得，是纯血统的龙族，是大地与山之王，是欺骗了她，背叛了他的人，他永远的仇人。”
“可是，他也会记得那个他昏睡了十天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夏弥，喜欢他的夏弥。。。。。。”她走进垂死的龙王，轻柔地抱着它的头颅，，低声道：“耶梦加得，你即使我，我即使你，难道你死都不肯承认么？其实，那一天，你牵着他的手，把他从尼伯龙根里带出来，你就放不下他了。”
“闭嘴！啰嗦！”
“你这是在害羞吗？现在傲娇也没用啦，楚子航又不会觉得萌，不对，他大概连萌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夏弥顿时爆笑起来，她想起水族馆里的小海龟和解说海马的楚子航，突然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怎么也止不住。
“我把你的一切都留给他了。。。。。。去跟他道别吧。”耶梦加得看着又笑又哭的夏弥，吃力地说，它的身体渐渐淡去，黑暗也变得明亮和透彻起来。
然后，灵视溃散。
这一刻她又是夏弥了，耶梦加得死后，“夏弥”回来了，她看着楚子航，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她想告诉他，自己曾经是与他擦肩而过的高中少女，是给他递水递毛巾的小学妹，是在便利店与他选中同一瓶可乐的女孩子，是过马路闯红灯被他拉了一把的少女，是。。。。。。
他曾经和她有过那么多的会议，可都被她亲手一一抹去。她不知道他能记住她多少，还能不能再想起这些细碎的小事。
过去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重现，像闪电一样短促，又像一辈子那样漫长，她想起芝加哥火车站他伸手把她保住，像那些土得掉渣的言情剧男女主角的触电一颗。。。。。。她想起坠落的中庭之蛇。。。。。。她想起自己配了他床边十天等他醒来。。。。。。她想起自己每天给他煮汤煮糖水，还有地下商场里，他把背后放心地托付给她。。。。。。当楚子航背着自己走在漆黑的隧道里时，她多么希望可以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不到终点。
会议最后定格在六旗游乐园的过山车，他最终还是实现了他的诺言，带她去游乐场，原来仔细想想，电影院、水族馆、游乐场——三大情侣约会圣地他们早已全部去过。
“。。。。。。再见。”她只能说出这两个字，然后倒下去。
夏弥躺在血泊里，身体的冰冷让她绝望，原来这就是死亡啊。。。。。。她快要再也看不见楚子航了，再也不能开他玩笑了，不能触碰也不能说话了，她难过的想哭，心理撕裂般疼痛，可是血都快流光了眼泪还能流出来吗？
在最后一滴血流进之前，她很想再问耶梦加得，如果她终成龙王而后君临天下，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毁灭世界；
也许是让万民如同卑贱的蝼蚁匍匐在她脚下；
也许是吞噬掉所有的王成为最强的强者；
也许是企图冲破名那为命运的囚笼；
又也许。。。。。。只是想让那天的摩天轮再转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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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0 都木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