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七八六年,冬日清晨,天色尚暗,薄雾起伏,西风漫卷。
时年27岁,被誉为史学天才、帝都大学最年轻的史学副教授唐川,如往常一样走进研究室,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专用办公席已被一位陌生人占用……不,准确的说,唐川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房间了,虽然这一点在仔细查验门牌后予以否定,但那人心安理得的样子依然具有强大的说服力——强大到迫使以判断力著称的副教授再次深刻自我怀疑。
“先生,我想您坐错位子了……”
那人放下手中的文稿(唐川后来发现,那是一份自己尚未完成的论文草稿,题目是《关于“帝都流血夜”历史意义之再思考》),轻轻地靠上椅背,似不经意间抬起头,直视唐川。
一瞬间,唐川以为自己被夺走了呼吸。
“啊,我想……您大概是……不小心坐错的,可毕竟规定上……”唐川一面吃力地澄清事实,一面暗骂自己没用:明明是对的,却积不起一毫克的信心证明没错。
“你就是唐川?”那人饶有兴趣的神情好像刚刚观看了场颇有些拙劣的表演:“你很幸运,这里不是家族会议厅。”
……
“请坐,唐先生。”那人一抬手间,唐川马上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好像事情本该如此。
“认识这个吧,”对方递过来一枚特制徽章,金色,飞鹰图案:“我想知道,您将怎样书写我,和我的监察厅。”
在竭力克制了一跃而起飞身逃命的冲动后,唐川副教授缓慢而坚定地让自己逐渐平静下来……
见鬼!遥想当年的唐院长恼恨地摇摇脑袋,感觉窗外的蝉鸣愈加地暴躁。可笑一向自负记忆力超群,却不管怎样在脑海里拼命搜刮,也回忆不起那天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那天的日期,唐川倒自信绝不至于弄错——《紫川家族史汇编》对这一天记录如下:帝国历七八六年十二月十日晨,家族总监察长帝林亲率宪兵团和帝都军区部队共计十六万余向东开拔。
敷衍到如此令人发指地步的表述如果出现在学生上交的作业中,任何一位史学教师都会毫不犹豫地批不及格勒令重修,但在十四年前,紫川家族第十代总长登基以后所例行的前朝史修订工作中,主编家族近现代部分的新晋教授唐川,却并未对此作任何修正和补充,尽管在私人笔记中,他这么写道:
“帝国历七八六年十二月十日晨,被西川大陆多个合法政(百度我恨你)府以弑君叛逆之名公开申讨的家族总监察长帝林,亲率宪兵团和帝都军区部队共计十六万余向东开拔,目标奥新行省,准备与已经在家族第九代总长紫传宁的名义下宣布‘讨逆勤王’的远东统领紫川秀所率领的包括人类、半兽人、魔族等在内的多种族同盟军共计四十一万余,展开决战。
“帝林随中军出发,在行进到卫国战争后重建于郊区的帝都大学附近时,脱离部队单独行动近一个小时。也许是经过特殊安排的缘故,除了随行护卫的百余名监察厅卫队成员,几乎没有人察觉大军主帅的暂离,更没有人想到,濒临大战的帝林是临时起意前去拜会帝都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唐川……”
想到自己也曾经在事实和情感之间表现得如此矛盾,备感无能的唐院长低着头苦笑不已,任凭思绪又一次飘回到十四年前……
“阿秀说得真对,活得单纯是一种幸福呢。”副教授看到不速之客轻笑一下,其目光复杂错综到无法分辨出任何一种情绪。
“是时候离开了……”不知为何,这飘渺得近乎叹息的句子,竟让寒风吹进了耳朵,唐川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各自握着一把汗。
“啊先生……哦不,大人,”当面前之人长身而起,快要走出门口时,唐川才发觉那枚金鹰徽章仍然躺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您忘记这个了。”
“远东统领回帝都后,以此为凭去找他。”
像刚从地下冒出来似的,门口出现一个身着黑色军法官制服的人,为不告而别的客人披上厚重的缀有统领肩章的军大衣。不知为何,唐川觉得那昭示军衔的金星亮得灼人。
“这里不错,”家族史上最美的监察长停下脚步,但还是没有回头:“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