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适正一品本第十七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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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文章盖世，孔子困于陈蔡，武略超群，太公孤钓于渭水。龙章或陈于晦夜，琳琅或埋于重渊。诸如此类藏器待时的恒言，无非是策勉后昆勿以位微而自馁，勿以时蹇而丧志。天道寻常，周而复始，终有极暗泰明。这恰是在说杨适，潜蛰府中的数月，我将吕蒙正的寒窑赋反复吟读，终顿悟其间深邃，醍醐灌顶之意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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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雱雨后的艳阳未让我等太久。云消雾散，便是彩霞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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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圣谕下拨至杨府，次第又迎来中宫的懿赏与宝王府的致贺。女君与杨门既结秦晋之好，更因有杨仲勉掖教荣王于幼的情谊，是以殊恩厚赐与夫人的敕封，府上受之亦无愧色。然宝王与我素无交往，这番嘉贺颇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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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几日，那位正如日中天的宝亲王便真如他的长史所言，羽轩华盖，亲临杨府。自当整襟危度，肃容迎迓这位帝裔。礼后导人入正堂，临坐于他所赠的山水卷轴下，啜茶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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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某虽不谙绘事，然观殿下日前所赠的几幅山水，墨色淋漓间，隐有王希孟的遗韵。【窃思他此行，恐非寻常拜访。举目赏鉴这天工之笔，言笑澹澹，似有深意寓焉】如此珍稀之物，叫杨某如何敢当？

【一点飞鸿影，掠过青山绿水，复归京畿道。寒生峭屿，却并未多摧折，波波来去，风雨有惊，而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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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这数月南地波澜，阿斯罕的中道而废，安之奔波来去，为之挡风遮雨，还有股肱朝臣不遗余力的作保，虽未珠槃玉敦，皆成兰堂画阁，保他无楹书之忧。况乎轻虑浅谋到了最后，辞隐情繁，皆成鸣锣，为他的机变击如神之音。此等人才，堪能不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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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笔，用在江南，又化入这工整流逸的墨宝。北阙里，酣玩岁月，有志未逮的臣僚宗伯不计其数，可轻易取来他山之石，阿斯罕等皆是我的剑，剑在明，身已隐。但他善见诡谲，又会知道多少？今此登门，不止为这一贺、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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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玲珑八面的贤王，因而更有理由来贺股肱之美。一派随和，盏在手中慢拨，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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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人此次苦尽甘来，又方得嘉奖、入内阁，如此算来，也是我朝廷能臣。书画多娱情，供文人赏玩、修性，这幅无史之载的水墨遗迹，也是一慰大人被馋谤之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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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届生徒，陡然超越矩度，又遁世无踪，史书不记者，何谓真假？想他入内阁，是因荣、郑之保，还是要保荣、郑？这里头，要琢磨的太多。饮一口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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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大人久在江苏，名在外，却难能一见。如今归京，当来拜访。

【畴昔文华殿中听太学的帝室之胄，今头角峥嵘，逐一做了邑土建藩、镇边守禺的肱骨柱梁。若言荣王尚稚嫩，那么面前这位四爷赫然已具鸾章凤姿。一声龙吟似敲冰击玉，雅正而含雷霆万钧之力。此前我与之并无交集，交谈亦仅止于枢机庶务，皆是乏味又官僚的陈词滥调。檐下两盏霞津对置，飘忽的太息于静谧中竟显得突兀，大似迅雷烈风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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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圣明，纳谏如流，明堂之上贤才济济，政通人和，譬如您的恩师，武聂大人、乌努将军。杨适，不过泰山一抔土，何敢以能臣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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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时，我因平山旧案幽囚服狱，当先帝踌躇于赦废之际，据说他的文师乌努大人曾力陈余罪，声声夺人。宝亲王想来并未悉察这段旧事，否则可还会有今日这一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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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久寓南州，不详中朝故事，却也对殿下贤王之名略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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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欲霸一方，必作礼贤下士、重用能彦的贤举。因而众人口中的美誉隽望，须经衡鉴方可纳之。诚然，我并非对宝王着疑在心，盖因诸子今已有群雄逐鹿的气象，龙盘虎踞皆心向璇鼎，杨适既为天子近臣，理当心怀祗戒。稍一望壁上那副画，眯眼讪笑着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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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现正藏于如意馆中。臣昔侍先帝，曾有幸一览。这幅青绿山水，笔法纵横，虽无江山之磅礴，却已见江山之神韵。殿下以此赠臣，莫非别有深意？

【我久周旋丹宸，今非昔比，人话、鬼话说了太久，张口就来，难不成这会儿也要将场面话论个囫囵，再和他虚虚实实？不著锦筵，省了推杯换盏，何苦又白费辰光，落个指天射鱼。云气濛濛时，他别交错沟塍，好似一届散人入朝，实则从来都在这漩涡中。徐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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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人才济济，可江山万里，堂中人看不了八方所有，股肱从不止于一殿之内，能臣也在微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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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言画，欲以画问人，似乎对畴昔我借剑伤他一点儿不知。待雪云散尽，真耶假耶？搁下瓷盏，波云散雾。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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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说了，慰大人情、论此雅画，来日有好的，再与大人共赏。【以画交，锦上添花又如何？先结雅友，徐徐近之。一瞥兴到之笔】料想大人一路归京，已见过江山了。这一路风景，比之此画如何？

【昔五王夺嫡，风雷闻之变色，何等血腥。自那之后，诸般明路暗道的杀伐，落在眼中皆像是旧梦重提，虽也惊、也惧，却熟稔得犹似故人归来。自古以来，储位争的便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份代价，重重压在武卒文宦的骨骸上，又轻飘飘地写入后业文人的诗阙里。所以，是轻还是重，我已历两朝，仍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倘若换做这英姿不凡，少铸伟勋的宝亲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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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娇，引风流人物竞折腰。如此乾坤神境，并非一卷水墨可囊盖。然而画卷却能将最美之处永恒定格，免去旅人追逐春花秋月的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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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捻须笑焉】江山虽好，然无法尽得其所，便不如握紧一卷精妙在手。这画很是精妙，殿下是善工之人。【此“工”对应他司属工部，掌造器冶筑的枢职，业是功人心计的功。安之是剔透的冰晶，而他却是稠郁的琥珀。我还看不懂，遂以不变应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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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臣在京中供职，免不得要于军机内迎看殿下的主张行事。届时，还请您高抬贵手。

【早前孙庞斗智时，我曾将他看作安之手中的剑，也叹安之有与生俱来、而旁人无法企及的尊荣，却恣意挥霍，舍弃高门华族。他从不懂，经受过饕风虐雪，只有清辉照拂之人的玄夜，要如何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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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窥星多少不知，但他已锢于京畿方寸之地，右移青绶，却斩江南臂膀，得失难辨。且他既承此情，不响笳声，今日目的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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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为皇父分忧，只求来日同力协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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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戛秋蝉会在这个序节里消亡，一如这山河里瘦弱、注定要作***木，而我，已上青云。措心积虑的乏累，渐随辰光西展，在飘萧爽气里消散，与他闲话几句，别府归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