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十一月 济南趵突泉附近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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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如隐雷，雪涛数尺，竟被玄英雕刻，成静默的冰，还要听旁人赞一声栩栩如生。立檐下，大氅银狐裹得紧紧的，也只能恰恰抵住严节之威，若起凛风，吹得耳旁青丝发颤。昨日趁玉粟暂停，与哥哥登临趵突泉，所见一片银白，琉璃世界掩盖了盎然的生气。而今日眼前，仍不见半分火轮的影子。阿慢请我屋内等，但拗不过我执意与朔风相抗，只能替我一再张望，等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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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袭青色伴雪归。迎上去，垂眼替他拂去袖见沾染的雪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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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今日可能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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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被晷景雕刻成一汪清湛的玉，庄娴、温静的纹路下，是恋红尘的不拘端和。今岁有幸，趁着阿玛离京去任上，可随父兄见山河。只是归来一程，京畿就在眼前，却因大雪耽搁于此日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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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遥从玉水分，暗来都洒历山尘。滋荣冬茹湿常早，涧泽春茶味更真。已觉路傍行似鉴，最怜少际涌如轮。曾成齐鲁封疆会，况托娥英诧世人。
——南丰先生的一首好诗，将济南趵突之名宣扬，后又冠以“天下第一泉”的美誉，如今也教我们一睹真容了。
天雨雪，未霁霏，易安故里洋洋洒洒了一层白色，连带着回京的路也漫漫。阿玛离京上任的路程里有我同阿枕为伴，可她的话却比幼时少了太半，我感知了出来，却并未寻到缘故，昔年的情分终究是疏远了些。
翌日天光方探云出，我去寻前路如何，归来时朔风正盛，仙藻迭起的一处是熟悉的倩影。不忍她多风雪，我紧走了两步，却堪堪停在了离她不远不近的石阶下，恰守了不循许久的兄妹之谊。
“那你呢，你想走么？”

【地白风色寒，我与他、与京畿之间，悄然拉起了一层薄帘。等他归来、近前，又停驻，石阶上下，地冷叶尽。终究是我差了一分耐性，从阿慢手中拿过伞，循阶而下，到他身边为他撑伞。如是，该我扬头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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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那是我们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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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想不想，我与他都该根归于那条胡同里，威肃的公主府。清波跃涌的姿态成了凝云冻水，一连几天的玉英不绝，趵突泉不再喧噰。我念阿玛心底丹诚一片，虽出簪缨大族，守一方逍遥，仍不得归家久。而我与哥哥乐无忧的岁月里，从未想过十五、十六、二十、三十岁的辰光会被镌刻在何处。我的眼里又映了他面容，他比我幸运，或许会撷取山河颜色。于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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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想的，总归要回去。只可惜，我见不着碧泉柳影了。先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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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京畿九门不仅仅是故乡。
自踏进崇文门始，诸冠嘉瞻的牵绊便重回脑海，时刻提醒着我同她分属兄妹的情分。随父亲一路南下又归家的月余里，我与她的同进同出、日常相处在我看来便是将羁绊人为的断了些许，只余情谊，不论其他。
只可惜，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抬指将伞接过，却又偏向她去，风雪无情，簌簌便落满衣袖，促我同她入内。
屋内生了炭火，融融暖意携香而来，将方才的寒意去了太半，而我却仍频频回望，终于是等来了刻羽。实际上，我等的是刻羽携来的一片温暖：烤甜薯。
“方才路上看见的，为省你担忧，我先回来的，却也仍想买给你。”
仍像年少时去探她的掌心，却在关头改了方向，只携了皓腕便去了内室。
“太液池的风光也好，垂杨蘸水，烟草铺堤，不正也是你喜欢的丹青色么？”

【无需抬首，便知头顶这片伞里，是他一如畴昔般予我的偏爱。浮玉飞琼，为我一身素衣倍增清绝，掩去寂寥，只稍漏了些堕睫。实则归家的这一路，没有阿玛相伴，我总有落寞之感。临行前的诸般猜测，萦绕在心难息，如今离家愈近，阴影笼罩，云涌飙发也不散。直至足够烟火气的香味跃来鼻尖，门扉轻启，刻羽捧来热气腾腾的甜薯。心中陡然雀跃，抬首看他，欢愉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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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捧在手中时，左右换的频繁，实在有些烫，但又舍不得扔掉。指尖衔了外皮，露出里头的金灿灿，先递去他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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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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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只是这么一小会儿，遗忘浮生里蛮云瘴雨的地方。太液池之音响在耳廓时，笑淡了些，却仍被这醇香托着，维持着她姣好之貌。也捻了一小块儿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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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略略低首】但如今见过天地，只觉得太液池太小......【又复笑颜，看他】不过，有太液池也很满足了。我只怕往后，连太液池也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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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抬指撕了一小片而已，盖因我实不算是爱吃甜食，如此不过是为哄她高兴。
“待你出嫁，若是他没空伴你出游，我便叫屿出去接你，我陪你去便是。”
说这话时，我正因听得外间风雪暂歇，将临湖的窗卸开了一道缝隙，斜倚着窗牖观天地一色，因而并未将她话中的情绪悟的十分透彻，大抵是因着又要回京听训、兄妹生疏才至此番情景。
临窗而去，济南府因地下水富足，冬日里即便是漫天飞雪也未染泉水成冰，反倒是腾腾的升起一片白雾，云烟袅袅，连带着期间翻涌的红鲤也成了一抹亮眼的点缀。
回身唤她，也是突发奇想。
“或许，我们将此时此景绘制成卷，将来若是想起时，也可聊作一观此日风光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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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首看他，剩下的话音掩在唇舌之间。我不知如何与他说起族中长辈的打算，那些算盘珠子只在后院里做珠玉叮当响，绿树阴浓遮掩尽了，不叫外头的少爷们操心。而此时，我与他彼此错过眼中的光纹，地冷叶尽处，琉璃点珠的盛景在他削挺的肩脊上破蕊成绝色——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其实无需任何笔墨着色，我已将此刻铭刻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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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武绍某年，冬月廿八。阿枕与兄，独坐趵突泉，观泉涌雪，红鲤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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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慧有馀，云寄太虚，神思被阁雪洗澈。或许所有的难言都不足珍惜当下，已得此刻自由，又何必忧虑来日的闲屏冷梦呢？也起身踱步临窗，与他并肩，勾勒山峰的眉终于渐渐弯成月弧，唇边有了清浅的笑意，将窗推得更开些，微微抬首，伸臂去接玉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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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刻羽去取笔墨罢。我有些想屿弟了，待归京去，瑞雪丰年，不如登西山小住？

【于他唇舌之间，我的终生大事似乎过于悠容了。不必在乎门邸远近，我该一直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天遂人愿，只在举足轻重之事上，若真日日悉心侍奉，又能得几岁无忧？料想此时，宝刹精舍内是不闻雪满长安道的，连四序也摒弃的浮生，何必来哉？是以，我因平生之愿与来日北辕适粤，无人、神能解而使愁绪盘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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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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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首看他，剩下的话音掩在唇舌之间。我不知如何与他说起族中长辈的打算，那些算盘珠子只在后院里做珠玉叮当响，绿树阴浓遮掩尽了，不叫外头的少爷们操心。而此时，我与他彼此错过眼中的光纹，地冷叶尽处，琉璃点珠的盛景在他削挺的肩脊上破蕊成绝色——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其实无需任何笔墨着色，我已将此刻铭刻于心。窗间过马，属于我的岁月菀枯，都停驻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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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武绍某年，冬月廿八。阿枕与兄，独坐趵突泉，观泉涌雪，红鲤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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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慧有馀，云寄太虚，神思被阁雪洗澈。或许所有的难言都不足珍惜当下，已得此刻自由，又何必忧虑来日的闲屏冷梦呢？也起身踱步临窗，与他并肩，勾勒山峰的眉终于渐渐弯成月弧，唇边有了清浅的笑意，将窗推得更开些，微微抬首，伸臂去接玉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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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刻羽去取笔墨罢。我有些想屿弟了，待归京去，瑞雪丰年，不如登西山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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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只消在羲和里滚过便成粲丽的珠玑，有无数利心争先恐后，想一尝拥有的滋味，我亦不能免俗。我立他身侧，见来时踏过的痕迹已被新雪渐覆，一瞬较一瞬浅些。又忽然间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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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哥哥，我们去湖心亭看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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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绘万千世界，也想完全地拥有他的今日，独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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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远比我记忆中的更加风流犹予。
世人皆道男子该去往更广袤的天地、拥有更丰富的世界，可我如今观她，私心想着，若阿枕同我一般得先生悉心教诲，将足迹略过山川湖海，她该是比现在更辽阔的——
只可惜，世间赋予女子的生命便是这样狭隘，我不忍多思她婚后困顿，只道。
“既如此，便借阿枕东风，一观六休居士笔下的“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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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羽聊可丹青，便嘱咐她将湖心亭间的风光记下；我爱重她难得的自由，更不愿将这独处埋葬于兄妹之意的束缚间。由是，我展了鹤氅，将她揽入怀中，又借亭中拂雪之际，落吻于少女额间。
“只要你想，我都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