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祉十四年的春较之往常来得格外晚些，红霞辉映之下，我眼角的晶莹是绯色的，随着父亲的几次叩拜，哽在喉咙头的窒息迫使我无声，乍暖还寒时候的天气冻得我鼻尖发红，白皙的肤色融进这一场凄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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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阶而下，我望见觉罗玉溪的身影，沉郁的春天连平素活泼的玉溪格格都显得如景色那般阒静。】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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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声轻轻的，没来由的一阵心酸，这大抵是贞格格长这么大头一遭经历的生离死别，面容上虽已恢复正常，可眼底仍浸着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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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兆头，但也有些突然。

【指尖冻得僵硬不能曲，沿着台阶而下，两膝还有些微颤，也不知是这倒春寒闹得厉害，还是行跪礼使完了劲儿。冷不丁聆得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循声回头，瞧见是霜歇，这才有些欣慰，幸而身边还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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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殿中，两人隔着些距离，一直没能说上话，心底存了好些想说的，但这会儿有了机会却不知从何说起。本想扯出个笑容来，但好似脸也被冻僵，搓了搓手，贴在脸上才稍微能缓和一些，但仍做不出什么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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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见过满城缟素，心底闷闷的。【看向她】你还好吗？

【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好似枯荣一般的北京城，是孟冬尚未过去吗？并不是。毫末之下青山远黛晕染出的二月是在与告别相衬，最稀疏平常的不尽人意，待风涛作为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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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上来此时此刻是何种心情，玉溪大抵也如同我一般，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发着懵，我讨厌如此没有打声招呼的无礼。于春光尚未流淌的世间，一声惊雷不溺过往，是在敲打还在人世的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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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些发懵，【如实作答】甚至还未缓过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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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禁城里的噩耗传到端邸，在惊愕之中任由母亲替我换了衣裙，再到跟随着父亲至此叩别，我还是懵的。】

【说话时脚步也未停，再偏头往回看，已离大殿有些距离，念起往时逢佳节庆典，皇玛法都在殿中接受万民朝拜山呼，我对他的印象也停在了这里，再想在脑中搜罗一些别的事，就没有了，他离我的生活好似很近，又好似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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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之前，我还遇到了贤王府的神棠格格，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是心里像压了块大石，透不过气来。我想我若还在殿里待着，应该会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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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们施粥那回吗，虽然他们遇到些苦难，但都还活着，故此我并未想过死亡一事。今日我才些许有了实感，原来人没了是真的就没了。

【石阶上的青苔滋长，像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今岁的北京城没有阳光，裙摆上是我苍白的脸，四九城里苍冷潮湿的水汽扑在面容之上，情不自禁的伸手触碰，只碰到指尖凉意与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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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溪，【我颤颤地】或许我们的记忆成了能够证明他们存在的、唯一的痕迹，一座坟、一方土、一身骨就是留在世间的全部，玛法名垂史册，不光有我们记得，还有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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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玉溪所言，那么施粥时候的流民呢，他们的逝去又有谁记住了。】生而在世，都是抽筋刮骨的成长，舍身化尘，即灵魂重生吧。

那你会念着皇玛法吗？【话说完便在心里反问自个，若遇着这个问题，该如何作答？也许人前还是跟着大家的答案，实际自个心里，这份想念也不会太重。好似除了几次宫宴上模糊的印象外，再没旁的可以叫我念念不忘】受过皇玛法恩泽的人，他们会不会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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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敬神佛，拜神佛，但每每提及心中还是生怖，与我而言，他们是虚无缥缈的，倘若当真有显灵的时候，大抵人人都是叶公吧。所以我心底是不愿说人死后会升仙，会成神。可皇玛法在世时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过身后也是在天上俯视众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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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人记得，那岂不是很可怜。

【三千繁华弹指一瞬间，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沙，不露痕迹的在冬天的末尾、萧瑟里和整个季节一起老去。万物失序，乾清宫里的氧气被挤得稀薄，死掉的云慢吞吞的飘向砖瓦，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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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吧，【我并不确定，一时间我开始畏惧死亡，害怕离别，害怕失去眼前人，不敢正视步入暮年的亲人】这些记忆会变成我们的一部分，这个人世间，来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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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伐不停，我悄悄牵起玉溪的手，她的眉眼并不颠簸，扑闪的眼睫好似遇见一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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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家欢喜、几家愁吧。

【攥紧霜歇的手，突然害怕，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也会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殿里有几位哭得厉害，可我哭不出，又觉得很长时间都欢喜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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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阿玛的相处算不上十分亲近的，有时说完嘘寒问暖的话，再想说一些深入的话题，往往都是卡在喉咙，但这样的话同额涅反而是能轻松地说出。在丧钟响彻时，恰好捕捉到阿玛的神情，变得煞白就是一瞬间的事。阿玛心中想是极悲痛的，但我也不知从何安慰起。也不知是不会安慰人，还是不会安慰阿玛。我大抵不是个可心的女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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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玛法在天若是瞧见，不会责怪我吧？

【我没有办法将自己折进即将到来的月里，透过云层望向人间的愁浓。风起了微妙的波动，那白色的丝线蜷曲起来，人世间走一遭，长路尽头，终究还是枯骨一具，这是宿命，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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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黛瓦的宫墙下，我与觉罗玉溪相视，能看见她眼底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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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那要责怪的人忒多了，轮不到你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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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千悲，是同玛法的祖孙情薄，实无恸哭的由头。】阿玛同穆王叔先让我们去前头的侧殿等他们。

也是。虔不虔诚，只有个人心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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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连我是谁家的都不一定认得，这话藏在心里，并未说出来。听见身后逐渐起声响，见是陆续有人从里出来，无一不是哀痛之色。瞧见后又添几分伤感，也不知这股愁绪过了这个春天，是否仍增不减。但能确定的是，现下哭不出，过阵子便更难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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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人多，其余的话我们回去再说吧。【跟着其后，入偏殿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