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兰闼重归扬佳府时，小雨濛濛，恰是清明天。九天仁悯，这样的时节在爱新觉罗家也没有人敢泪沾裳、祭念伤春，是以参谭绵绵的清明雨浸漓着飞甍之上的鸱吻，也将我的回家路映照得朦胧。扬佳镜声端静地相擎着柄竹骨伞，入了府，进三间垂花门楼，再径过一面镌雕戟磬如意纹的琉璃影壁，我游刃有余地参贰进一场红融融的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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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摆了几张席面，男人杯觥交杂、晏晏笑谈，福晋格格们围坐，燕语温绵，也有小辈脆声询着前些日子怡王府的那场游园雅燕，我将绘饰满园春色、文人颂诗的花笺一一呈奉诸人。至额娘席前时，她春纤轻轻屈低，递来一笺扬州旧府的麟鸿。但闻四福晋温声的闲言絮语：家里今岁进献了两位贵妃滋补品，亦体恤在宫里当值的几位小辈，皆有小礼。来自文家不伦不类的一封家书，此时在高堂内绚美的流光中、在我的指掌中便如荆棘芒刺，扎得我手疼。我低了眉谢她，端矜着恭节柔习的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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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唤她四福晋】谢额娘，家里青照，镜声万般感念。您身体不好，如今镜声归府，就可以承欢膝下、克尽侍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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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挲着掌中信，眸里潋滟着莹润的柔光，却也说不出有关故里的一字一词，此时无心爱良夜，便找了藉口匆匆离了席。夜风温习，郁翠葳蕤纷披。我未有刹那心迟，指掌一松，便将那封家书轻轻掷弃。垂柳缱绻地荡在一潭如镜的春池，婆娑的交柯也为我蔽隐，我漠然地看着这提醒着旧日雌劣卑弱身份的鱼素沉沦、消弭，我低了眉，声也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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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往事如云烟，你们不应该再缠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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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生母已成一抔黄土，何必再来赘渎如今的扬佳镜声。雨已散歇，氤氲的烟霭散去，檐下的悬铃随风泠动。心有灵犀地，我抬眸望去，有人一身晴朗而来，他与清宵一轮明月对峙，而我与他对峙。夜里的玉英香迢递来，作为我与爱新觉罗重舜故事的序言。在女君身侧侍奉几年春秋的扬佳镜声自然是识得眼前这位的，我佯装着端仪的淑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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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殿下。【笑了笑】前厅宴上正热闹，您怎么到了此处？等会长辈们定要心急出来寻您了，还以为咱们扬佳府招待不周、春酒不好喝

【斗指乙，则清明风至，几日连绵的膏雨将天穹涤溉了个净后，天意回煦。欲称之夏日尚欠朝气，湾浦水滨中的郁蒸气儿却已升腾起来，京师的薄暮就伴着这般模棱两端的温良缓缓降临了。即是在这样无星无云的一个寻常春夜里，我遇见了扬佳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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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委实是多番巧宗儿的层叠所致——起先是扬佳惊岸邀我过府宴游，但东南衅事为身体种下孽因，肘臂有风湿相搏，正逢骨节疼烦的雨期，我便要推拒了；值此时惠誉斋偏更递了信来：妃母帷幄运筹，笺疏上列了几位邦媛芳讳，个中居首、被翻覆圈画的，即是惊岸的族姐、誉满凤帷的扬佳淑仪——也并没能使我打叠起精神，直至小友夸耀起新搜罗的古定剑，诱我前去一观时，十三阿哥、尔今被他称为好有一番架子的裕亲王殿下，才肯纡尊就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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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佳一族的热情相待化为实打实的满筵美酿袭来，奈何十三阿哥受得起疆场上的剑山攻，却抵不住极宴上玉山倾，不迭地要在席下拧惊岸的袂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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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几时才能溜啊，再多饮两杯，本王可就辨不清你那剑镡系出哪位名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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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稚嬉似的兄弟顽笑渐压了声量，游走的精魂教女眷绮席上一桩插曲勾了去，惊岸见我驻目，附耳来分说其中缘故、其女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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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就是扬佳镜声，叩德文妃搦笔眉批为「独占琼林第一枝」的嫔宫英选。但见她两潭睛湖端如镜，仪态盈万方，再吹毛求疵的宫傅大抵也无从索黡。宿年旧荜的赖缠在她语中毫无痕踪地掠约过去，没牵起一毫纹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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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扬州的烟和月，以为物华地灵处鞠养出的妙人儿，理应都婉约多情。她刻下的淡漠让我觉着无趣、辨不清虚实，辨不清究竟她是教壸奥打磨出了锋锐凌人的铠胄，抑或是真消磨尽了莼鲈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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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是当我终于寻隙遁席，又在酒酽春浓中迷眩在鼎族园囿的游廊间时，她的妍影本使我却步趋避，却闻前庭曼绰的笙歌声浪为她作掩，隐去了一折鸾笺的坠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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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依旧澹澹，穆彰阿的跫音倒是很突兀地响起。无人知这声窸窣，原是我不由自主地、违背前愿地，向她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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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佳女官，【叹愕间无从觅一个更恰适的称谓。曩昔她侍闱时不曾交谈过，竟致使我此刻嗟悔，半晌失措，在月晖的倾囊中扯谎】是我唐突。惊岸邀我于隐蔽处寻他几年前瘗下的一坛陈酿，不知何时竟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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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小姐，【然而，还不待她捻些周全完满的客套辞句来敷衍，穆彰阿又亟发一箭，疾突若碧涛挟浪，仿若浑忘了那句自认唐突】方才坠湖的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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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无星无云的一个寻常春夜里，我重又遇见扬佳镜声。冥冥因果间，竟生了心思，想越过俗恶世情，去撕开她那层端赖柔嘉的膜儿，窥瞻她万顷平波似的徽仪下，会否暗蛰着涌沸的春流、濛晦的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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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询的指终而是在礼教的拦阻下停了，驻留在咫尺之遥。我将百无一用的好奇之心敛起，彰出一副随性相询的假面，笑得无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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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甚么要紧的瑶环钩佩，我可以替你一寻。

【他自斑驳的光影中走出，站在鉴静的宵魄月色里。我与他迢迢相视，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仍端伫池镜畔，扬佳镜声往日柔婉弭从的一脊背吕偏偏此时在夜色的袒护里恣睢无忌了起来，端矜地舒展开。不免笑了笑，低声询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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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臣女刚刚「无意间」掉了块荔枝纹佩在池塘里，裕王殿下...【春袖间探出莹润纤纤的指尖，轻一点，温情脉脉的秋水去观他】真的可以替我一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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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话张口便拈来，我浸润那座人情孽龉繁复的天子城已久，并不信觉罗子弟随意悬在口中的盛意美情。也很从容地笃定，他参不透我的落籍，也揭不破我的行藏。我与他萍水相逢，一面之款的交情实在淡薄略影，我们实在无需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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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走近，扬四小姐自然也不能侈慢骄妄，于是也远了潭湫的青苔石。众星幂历，蓁蓁丽灼的桃夭骤然纷曳，香雪逦连漫作静夜里的海。人声嘈沸、走斝飞觞的筵宴声犹在耳边，红尘间熙来攘往，世人擦肩而过；灯火阑珊处，我走向爱新觉罗重舜、皇史载册的当今十三阿哥。此时我尚且不知，命运已起韵，我缓缓走向的陌路人，将是我一生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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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苍茫天，流光入君怀。海棠春睡了，于是游廊外二人的话也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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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好意镜声心领了。春天的池水凌冽，岂敢让裕王殿下为臣女屈身寻佩，臣女可没法跟文娘娘、府上尊长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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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很为他考虑，仰着一张芙蓉面静静看他】臣女才回府，实则也不知三哥哥的住所在哪方。不如我领您回席吧？

干活倒是把戏回了啊

【向春之末的夜里无星斗，孤月一轮将她的联娟眉目都洞鉴，我从未如此认真地观省过扬佳镜声。昔日她是阆风玉阙图中的列仙之一，是静镶于中壸身侧的一个精美物件儿。阙庭神丽，将属于人的真情至性都摩钝，压根教我辨不出喜怒嗔痴之真伪，入目皆眼耳如泥。但今夜，我瞧的分明——扬佳镜声原不是个泥塑的昆仑儿，孤月的扬晖为她回霜收电，彰露出嗔嫌怒怨的一点本貌，是为了一偿大欲而甘抛闾里故旧的冥顽人躯，才显出鲜活！刻下也很是生动：明明两厢都悉知那是一句不当真的笑谈，她偏要煞有其事的编出个首尾来诓我，再退归应对裕如的闺秀形象里，不免令人觉得……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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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是嘲谑过王孙后的流眄含笑，我却也笑了，笑她原不知十三阿哥敢徙木为信，舌下一言，无不可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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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亲王甘愿食下方才节外生枝的“恶果”。我重提步，一壁去袖笼间寻摸着甚么物什，脚下一壁切近她、迫前来，直至男女大防之畛域将模糊，才作戏法儿似的扯出一截采笺，不容置疑地搁在了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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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笑，阔步未有停驻，莫名的畅快浑然不知由来何处，兴许是期待着春夜的燥平将被一池寒水慰抚，兴许是她脸上逐渐波荡开的困惑使我觉得愈发新奇。总之，一脚踏碎池镜前，我十足快活地对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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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那是我额娘前儿给我的书信，不好沾湿了，劳烦镜小姐替我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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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没个首尾，然而还不迨媛女忖度中原委，裕亲王的身影早已越过她肩，顷刻融入盈盈池水，波心荡荡，惊澜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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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倒清澈，可见鼎阀维系园林之精细，飒爽的寒意驱使着我将适才另一桩构想付诸实践，挽水结结实实地将脸盥洗了一遭。尔后仰目，见她俨然还一副直眉愣眼模样，遂在两汪青瞳的映照下又叨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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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殿下醉了，欲在镜小姐跟前儿献殷勤，偏要亲自去捞那劳什子坠了池塘的荔枝纹佩，没成想物件儿没寻到，平白沾湿了衣裳」，待会就教你的侍女这么同旁人讲，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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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人能真解释清楚十三阿哥今夜这番离奇作为的缘由？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氛昏夜歇间，为何独独对作弄这水畔的佳人意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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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如何向文娘娘交代，一桩襄王有心的韵事，她求之不得呢，不信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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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彰阿膺怀的那片载满雨露爱顾的云，终于向她倾泼灼灼】你要不要瞧瞧那信里写了什么？

【我在清晖园的雅燕上曾听怡王府那位元贞福晋矜耀自己的夫君，说甲寅之变三王死守京师、蹈锋饮血的勇鸷，彼时的爱新觉罗重舜只是她口中的澹薄一笔。膺间轻羽留痕，后来我也常在坤宁宫黄昏的霞脚里听得几句内侍们含羞带怯的女儿话，这些她人口中被甲执兵、不畏强御的裕亲王，忠义孝悌、肝胆披沥的爱新觉罗重舜，此时正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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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静，长夜昏昏默默，春天在晚风的怂恿中踉跄，醉倒在滟潋波荡的池水里。他还要近，扬佳镜声却忍不住地想在这样铿锵果敢、莽撞又莫名的情愫中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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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喝醉了，我这就差人喊三哥哥来。【我笃定地落下判词，轻轻地低下一对眼眸，仍是笑着推搪，严阵以待地防备着。直到被他递来一笺来自阃闱的家书，这封家慈的信笺比方才指掌相挟的更灼人。一封昭戒我四肢百骸皆流淌着卑弱；一封高堂的饰扬，轻怜抚慰，拿笺的十指雪白连着心窍皆烫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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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欸，你别【扬佳镜声端矜的仪节终被王孙直截露骨的坦诚杀得片甲无存，急得想伸手欲去阻他。只是一切迟了，春柳晃晃，池荡荡，唯他一双酩酊的眼睛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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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简单单的一封信，勇冠疆场的王侯在春光乍现的碧落里为我征讨，好没章法，好没道理，好厉害的手段！婵娟依偎瑶台侧，心动是悄无声息流延的霄晖，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的光影相叠着，四目对视的瞬息，我听风月绻缱，听春声涟漪，听此时此刻兵荒马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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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星宿皆笑我：唉，扬佳镜声，你轻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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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向前，仍往他眼前去。一身春裙逶迤下，故作镇定，试图端起坤宁宫前扬佳代诏的架子。才发现前言后话皆被眼前这位巧舌如簧的裕亲王说完道尽了。睫羽眨了又眨，统统都怪在家宴上的春酒中。要我投降，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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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喝醉了，都在说酒话了，臣女都听不清您在说什么呢，您...【拿乔的行态还未端完，耳畔传来人声渐往，若教他人察观此景此态，断裁我攀缠皇亲之罪。我遽即而屈，急得两颊堆霞，纤纤一双手低探，朝他亮了白】哎，你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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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起了池，哪还敢携一位落水皇子往前厅去，只能在良宵好月的装聋作哑里掩护其出府。我与他在分别之际，忍不住地停了步，回头看了看站在月光下的他，晖素澹沲，府灯融融，风起了，明暗阑珊的光影交错，我轻声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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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是我，满天下的女子这么多，王爷有心是因为文娘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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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等他答，便同他匆匆道别归了席。此乃我与爱新觉罗重舜的初逢。】

很难置信你俩女儿都有了还在这贴婚前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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