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久远生疏某一领域，便会陷入无限推搡滋养恶习变强的怪圈。大抵就是愈生疏的愈抗拒。愈亏欠的愈逃避，终将一切缓慢变化推移到生死抉择的关隘，迈出半步是永别，后退低头是苟全，都不是好事】

【我似乎懒怠太久，以至骨结指缝略动时都有吭哧或啪嗒的动静，像被迫重温一场冷却的旧梦，全凭自我想象支撑去完全未尽的续篇】

原来最后挑中的人——

【满脸恶趣味的戏谑与毫无礼貌的上下大量，且姿势非常不雅的将两只脚架在眼前桌角，并未想过得体】就是你啊？

大概就是，小青入仕以后第一次和小恭见面，本来是来说一下工作上的事，顺便被小恭阴阳怪气霸那个凌了

【步军衙门与西山实在相去甚远。初入庙堂不过月余，虽有枝叶硕茂的族荫教我不至四处碰壁，然则跑腿打杂的活计轻易难免，是日受协尉之托驱车朝健锐营去，营外自有小厮接待一路指引，甫入帐内我最先瞧见的，便是恭王一张玩世不恭的冷脸。】

臣不知殿下何意。【闻之不禁一怔，按说恭王是为容妃姑母长子，我与他徒有表兄弟之亲，初见时本不该是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

【他眉目干净且硬挺，也还尚有丝缕张牙舞爪的傲骨与清矜，有点像贵妃娘娘偶尔神游时的深情——一股能睥睨世间所有错误的莫名慈悲。这种相似气质，毫不意外的让我陡然生恨】

这世上还有扬佳【们】不知道意思的“意”？【略略侧了侧脑袋，大抵他现下略微能看见我终于不被双脚遮挡的脸了】

表弟别介意，本王脑子不及你们灵光，今日何事？【字眼温和的几近谦恭和蔼，语调却似在逗弄门前一行无聊无力的蚂蚁，拖着令人不适的长长尾音】

【恭王一如他弱风扶柳的母亲，生得孱弱而瘦削，要知这之于镇日练兵秣马的武生而言，实则并非幸事。】

【于是尚未迭我弄清其人莫名的恶语相向所为何般，恭王却已然自顾自转圜了语调，乍听来似乎和气弛缓好些，竟不知可是我多心与否，其耐人寻味的尾音一时更令我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不卑不亢先答他】回殿下，这是我们步军营今岁的新兵名册，劳您过目。

【羲和明晦皆为赐予，于君臣，于父子，亦于血脉虽有丝缕叠交，却毫无悯之一字盘珩之间的诸多门阀与王子，与其说是姻亲，倒不如说是交易】

你不太像扬佳的人。【动作丝滑的将双脚从高处落下，完全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扔下就是，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包括其内一笔一划的名姓，有血有肉的人命】

不过既然是说正事来的，本王多嘴一问，这名册里，可有扬佳门下包衣奴才？

【稍蹙起剑眉，却岂敢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太岁前流露出不满的神色，故只摆出副深思苦索状，半晌开口时，话音却显见掺带着几分犹疑】

并无，殿下这是何意？【要知和这位恭王殿下叙话实在犯难，其人动辄便打哑谜，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今岁新添的名册中诚有不少包衣出身的内八旗，只是扬佳门下的并不在此列。

【我心中的恶，从来只孳生于无有过多诱因的临时起意。譬如现下此刻，先是饶有兴致的绕着微微颔弓腰背的少年走了两圈，打量的目光毫不回避的掠夺过他身上每一寸地方——像在看一件货物，或一位不着寸缕的佳丽】

你特别爱问“何意”。【终于在他身后站定，戏谑的目光落在他后脖颈上，略作沉默】

本王还以为你如今得了差事，会在新兵里多塞几个自家的包衣奴才使唤，不想你如此“正直”

【目光一寸一寸上移，正将他满面的嘲谑落入眼中。历来笃信世间难存无缘无故的善恶，因而一壁纳罕，一壁试图翻拣从前相关的痕迹，可惜似乎徒劳。】

臣以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是好事。【定定迎向他的目光，向来自诩坦荡磊落，纵然称不上光风霁月、渊清玉絜，可初出茅庐的小公子岂会铤而走险，置阀阅与门庭于不顾】殿下说笑，正直称不起，臣初入庙堂，自然万事讲一“慎”字。

【世间法则多数屈从时间长短的浸润，太多浓烈爱恨在漫长而无聊的年月里渐褪初心，然总有极少数的存在是无用但膈应人的，譬如我经年不改初心的向恶之心，那是一种自母亲血肉中便完整存在的，无法被剥夺分毫的天赋】

【忽然伸手，危险至极的迅敏之后，温和拍了拍他肩头】是的，很对，极好，小扬佳大人

【至于那份由始至终不曾沾手的名册，此刻尴尬的如同被撞破现场的后花园少年，忙不迭去整理因悖乱而松散的裤腰带】留着就行了，往后这种小事，倒也不必表弟亲自来一趟

自然，前提是【满含讥俏的一顿】表弟要官员亨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