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连着几天的晴朗天后、昨日下了今岁的第一场雪，这也表示终于到冬天了，快结束的这一年，在路过一个不知道是谁堆的雪人堆时，悄悄踢缺了一脚。
最后在她的屋里找到了不愿意出门的人，同人分了一份从宫外带来的糕点和糖葫芦，再然后突然喊了她一声，我并没有意识到似乎没怎么叫过她姐姐。
：善玄
像是在思索一样摸着下巴。
：你想不想吃羊肉火锅？

【得蒙于造物主赐福的一场纷纷大雪，赤墀皆被皓皓素衣，而被赋予丰瑞之兆的玉琼也作为今岁圆满的终章。】
【太平公主惯然不耐严寒，更况小轩窗外，犹能听得鼓鸣于庑廊的瑟瑟肃响，遂使闭门之志更坚。剑穗绕指，似很不经心地听这位皇弟言谈，却眉黛一蹙，装腔作势地先纠错】
叫姐姐，才有锅子吃。

对于这一句“叫姐姐”来换取吃食的行为听起来——似乎好像还挺划得来，其实我于称呼这些没有什么特别在意、更没有倔强着不肯对万事低头的傲气，所以看起来没有一丝迟疑的去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好姐姐
并不管她结局是什么样的感触，反正也算迅速的完成了这一项。
：怎么样？要不要再多叫几声？

【霜风正劲，叱嚣于庭，窗纸亦似振声不歇的鼓膜，颤跳如宴乐中曲，虽则乱紊无章，却也凭恃严冬之威，在此作威作福。】
【昭惠夙来深谙点到即止的妙理，由是得了人这样一句屈从的称唤，也算受用。娇狸餍然地睐起明眸，却是一派澄澈无瑕的笑意】
不必，都说物以稀为贵——当下饿了么，我教人传膳？

-
当明宫的雪落下后，仿佛被压制了许久的寒意开了闸，凛风落在窗棂下、落进树梢里，化作夜里难听又骇人的呜咽，不过这一场似乎持续的并不是很长，在经过整个上午的雪色洗礼后，红墙黄瓦上被压了一层雪白的颜色，给她剥了一粒还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传吧
此刻风回荡在廊下的声音没有再那样凌冽，我将窗支开了一线、去窥视外头的光景，雪停了。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现在外头不下雪了，不如去堆雪人吧
是这样提议，然先跳下了位去拉她到外头看，还未扫雪的道路是一片平坦的雪色。

【温热的糖栗触手生暖，如同拢握着两颗小小的星子，明灭的隐焰自掌心攀升到筋脉中流涌的蜿溪，仿佛那点不可溯及的甘美也逐渐浮现出冰封的湖面。确真只有阳春能享有如斯诗藻般浮丽的幸逸么？公主却道不然。】
能不能跑慢些？【殊不知一个两个都从哪处沾染的恶习，遑论燕慈、还是朱靖岁，皆是履下生风般地急切，公主尚未有暇理拢氅衣的系带，】
……小孩子才堆雪人呢，幼稚。

：好啦，这不就到了
长阳宫的棠树在深秋时已经成了光秃秃的模样，现在积攒着雪粒，却也是成了真的雪棠，当我伸手去拽一拽被压下来的虬枝，雪就扑簌簌的往下撒，在此之前也在嘴里塞了一颗剥好的栗仁，绵密又甘甜。
：说起来刚刚看到一个小雪人，被我不小心踢翻了，也不知道现在被埋在哪个雪堆下了
看着面前相对的、并不比我长多少的身量，但也间接的忽略了一下她口中的小孩子和幼稚，蹲身在一片雪地，去拢起和小堆。
：真的不吗？
复抬首问她。

【二殿下常常膺怀垂髫龄岁不应有的“老成”，——是的，她自恃这是持重与矜闲，又或许是因太平在庄慧妃膝下尚有一位早降世片刻的兄长，长阳宫之外，又上有璟惠公主占去诸皇女之最长，由是在这些后生的手足面前，大抵很爱端一端姊姊的款样。】
不。
【下颌埋在围绒里，摇了摇头，很坚决地回绝，但却很狡黠地颐气指使他，以身为“姐姐”的权能】你堆一个，然后我给它赐名。

她很端庄，在不愿迈大了步伐、或蹲下身去堆雪人时，但又乐于观这样一个雪堆是如何成型、然后又被她赐名的，我甚至能从她的双目中去寻捕到说出这句话时的狡黠。
：那你说说想要个多大的？
然后悄悄得将被雪冻凉的手覆上她露在外的腕上，但也很迅速的、不过几两息的功夫便跑远了几步。
：堆得像你些

【久侍长阳的宫娥们私下有议：太平公主实在太像一樽雪塑的玉菩萨。且看帝姬玉润的净额与皙颜，似是昭定了丹穴应当派生凤雏的序论，然而那温善的颦眉下却兀有一双善睐又慧黠的狐眸，笑似也不达眼底，有若青阳亦不足洞波的粼粼幽潭。】
【话音淡淡的，】你就这点身量，还未有我高呢，还想好高骛远，堆多大的雪人呀？
【不待嗤罢，骤然侵近的寒气便凛得小太平端容微变，嗔恼道】你若从速堆个漂亮的公主雪人予我将功折罪，尚还能饶你。否则一会儿那锅子你便只能看着我吃了。

【于明灭烛火间念起公仪，清冽药香似也在夜雾中逸散开来，齿间泛起微微的苦，细细咀嚼着这个藏在方寸棋局中的名字。她聪慧，狡黠，多情眉眼蕴着化不开的春水，在江南烟雨里，我曾窥见这顷春波流泻，落于俗世红尘中，纷纷乱乱卷入应天府奔流不息的河流，此后再难觅踪迹。】
【回忆如一缄书札，悉数没入流火，无人可知纸上富丽堂皇的字眼里记载了多少故事。无人倾听风的呼啸，哪怕那凄惨的声音句句泣血，诉说着自黑夜而始的仇怨。它们被写入元武的藻记，模模糊糊看清的唯余前朝两字。】
【落笔间，窗被冬雪照拂，风是雪的信徒，毫不吝啬地将寒意馈赠。烛奴滚了一滴珠泪落玉盘，我抬眸望向窗外，月已至中天，簌簌雪珠如碎玉打在檐角，殿外那棵老槐树的身姿也已被压弯。】
什么时辰了？【扬声问女史，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声被厚厚积雪吸走，尾音飘荡在夜幕中，不消片刻已分崩离析。宫鬟步履匆匆，发间玉珰鸣出欢快的乐章，伴着公仪朔娇声自帘外响彻，奏响悦耳曲调。】
玉律成章，缓步生情。【自冗余的书页中抬手扶向额角，不重不轻揉捏着近日的劳苦。我凝眸看向翻飞的珠帘，帘后透出几分蟾光勾勒出一束纤长倩影。】坤奴既已至此，不进来同我说说今夜殿外的雪光吗？

【巩华城行宫兵变的前夜，是风雨欲来树难静的肃杀，秋风萧瑟的窸窣声中，公仪娘子面见她坐立难安的父亲。时局之下只得顺水的小舟，仍怀蚍蜉之心，才有这等搔首踟蹰之态。】
【尘埃落定之时，他几乎被冷汗浸透，仍要强撑着送朔娘安归景王府，应当说、崇昌皇帝潜邸。而公仪娘子能赠与的，仅仅只有一句“从此应当再无君不君、臣不臣的闹剧”。这场风波断送了忠勤伯奢想的青云路，亦折断了公仪朔的儒生气节，崇昌的贞妃自此沉寂，偏于太芳轩，不求进取——但总有人未必肯安于现状。】
【慧字未必适合庄拂生，她素有呕心沥血的贤德，励精图治的精神，来日加冠贤德贵妃兴许要更贴切些。情知她自入驻明宫来尤有通宵达旦理事之难，可要这催人上进的一颗红心落到公仪贞妃头上，便很不合适了。】
【是瑞雪之冬，贞妃才解去柔软的狐氅，声已先落进那机敏的女郎耳中。】亥时末几了，你还在用功？【帘后慧妃正伏案筹算，公仪娘子却不是来雪中送炭的。】你若有心听我话雪月之绝色，很不该叫我理事才对。
【炭火煨的融融，乍凉还暖时候喉间毛痒难耐，掩袖咳了两声才坐下。】只把我当燕丹若一样供起，来日为你弹压一二不识相的小人便好。

【她错开一段光阴，自朦胧灯影中掀帘而入，映在眼底恣意风流。月光与雪光错杂交织，照亮她一双纤巧而细长的眉，眼眸也被冬风注入一汪柔情，悠悠散在雾鬟间。云间的月亮落下，新的月亮在她的瞳仁里缓缓升起，流淌着澹澹清波。】
【应天府的无数个日夜，我曾倚窗而望。撒娇的狸奴，懂事的白兔，燕丹若温驯如一池永不会泛起波澜的春水，然经久不变的月亮亦有看倦之时，公仪朔更似一片变幻无穷的云，诡谲莫测，唯有这双狐眸里永远盛满狡黠又灵动的光。】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狐狸与猎人的故事尚未写到最后，她已先将诸多繁务毫不客气压下，思及此，不由气上心头，也没了好话，却还是在她掩袖轻咳时一指桌上那盏白烟袅袅的热茶。】丹若临盆在即，你往日又身子不好。我的贞妃娘娘，回头我若是累倒了，你们二人可都脱不了半分干系。
【一豆灯火爆开噼啪烛花，将雪声掩埋，亦将景王府旧事掩埋。与她心照不宣地将那些未烧完的纸张、未来得及处理的余灰尽数藏进潜邸回忆里，紫缨筹子拨过账册，一页一页翻与她看。】若我当真有心听你话风花雪月，又怎会夤夜相邀来此？
【茶水氤氲出一团迷雾，定睛而瞧，杯中也有了月。我以指探月，将星河搅碎。】若你奉金章玉律为圭臬，不免也落入俗套的窠臼。
【采茶姑娘自江南和着云雾一片一片采来新岁的叶，只是于宫中贮存三季，到底作了陈茶。太平猴魁的香气滑入喉，也将我与她一同扯入世俗的沟壑。】燕丹若是何等人，你公仪朔又是何等人？警仪慧识的女诸生也怕这区区理事之责么？
莫说新秀可襄助此事。【不待她开口相驳，转而又道。】西苑那日你也见了，诸妃品性各异，尚不知深浅，怎敢轻易交付。这时日到底还是太短了些。

【庄慧妃一向有这等贤能之工，而这等禅精竭虑的才能之耀目，甚至胜过她熠熠生辉的美貌。于是他们便势要叫这种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时候，不肯有一时叫她松懈，仿佛这样才不算亏。】
【可公仪娘子是不得为她控诉这等不公平之事的，只因她也是此等暴行之下的获利者。于是她只得委坐于此处，很温柔的展露一个笑靥，然后不痛不痒地规劝她。】夜这样深了，明日再算也一样。【她实在有克己奉公之精神，不似公仪这等问诸水滨的闲鹤。】大事小情这样多，原不该你一肩承担，今日信不下新人们的本事，不叫他们历练，如何有来日的清闲呢？总该先放手一回。
【公仪娘子总是很情愿放手于下的，因而还要再与她分说。】新秀不顶事，再叫女官们从旁辅助便是，尚宫尚仪等无不是宫中老人了，叫她们一应办好了，你只管捡着抽核便是了，何必事事具细呢？
【不去细看案上累累账簿，只接过那盏茶，却将细目斜睨她。】这样说燕丹若，她听来可要伤心了。【温热的白瓷茶盏握在手心，连带一颗冰凉的心都被热气氤氲，发出些许善心来。】你若实在忧心，先叫她们打个下手吧，我为你担个明目且看顾上一阵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