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自有明宫的花娇:
微波粼粼的水面上映着池中柳,惯是多情的枝梢憩息过北归的候鸟,展翅高飞的白鹭不甘被它挽留,扑簌簌曳过金风,直往丹墀桂堂去。云霞之下,暮色也变得温柔,模糊的视线略过变幻无穷的云,我偏首,凝眸看向眼前人。
:裴娘子是豁达之人。
唐宫的春是多情的,落拓细雨于天幕落下,冲刷过苍松的青,梨花的白,掠过山峦蒙上一层哀愁的雾,灰蒙蒙的世界里不见半分艳彩。这朦胧蜃景止在雨霁云销时,峦光破开层云,春韭的露,柳梢的雨,杜鹃花叶上残存的水珠尽数汇聚成汩汩小流,沿着黄土的缝隙缓缓溜走,去向神秘的归乡。
杜娘的闯入是御苑春情特许的意外。泼墨仙人挥毫洒下一段情,赐予翠色浓阴里满园风流债,仙人已去,墨已陈干,写满盛唐的画卷填满旧色,正要被收进俗世的木匣。这抹胭脂色猝不及防而来,又强势夺去春的华彩,嚣张漫入花影沉碧里。
“我瞧这浮黎大千,芳花是你,须弥是你,春波碧草亦是你。再观檐角青铃,墙下姚黄,目之所及处,无一不是你。”
“我本逐月而来,无意叨扰娘子。”夜与月交映的辉光下,我驻足屏前,施下躬身一礼。
圣人侈于游宴,听琴台上靡声不绝,琵琶女抱琴而歌,浅吟低唱的乐章尽显阿谀。这场富贵与不堪拉开的序幕里,行过路人的身躯尽数被盛世的绸缎包裹,袍角锦绣也沾染上衰败的尘。风与月不相知,华阙高阁之上,有客宴中欢,亦有人冷眼坐观酒池肉林。
世俗的图腾谁人来刻画?我自重楼登高处俯瞰众生,纭纭多盛,众生纷纷又芸芸。
重元二十载,霍氏曾以金雀坊百万家财种下一颗因,这粒富贵的种子浸泡在盛世的锦绣里野蛮疯长,长成参天大树,宗族伐木成舟遮风避雨,阻绝了来向四方的揣测、恶意与不屑,成就了霍氏一门两朝荣光。
但这些还不够,盛世里的帝王需要美人来点缀,声色犬马的篇章里更需红袖添香,侍墨在旁。于是通向明宫的车舆里载满了心怀希望的女郎,在兴武元年的春色里,那扇沉寂已久的朱门缓缓打开,这是氏族与皇权的一场约。圣人不许大权旁落,以明宫的富贵作由,构建了一个陷阱,钩织一场风光的梦,他以权力打造起一座座华丽的牢笼,缚住了居于此处的雄鹰的翅膀。而我与她,恰恰是宗族落入陷阱时祭出的牺牲品。
“灼灼,家族的兴衰不仅仅需由男儿来承担,你看,如今也已落到了女子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