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早发白帝城》”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障，隐天蔽日，自非亭午时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或泝）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时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或巚）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啭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猿鸣/江陵/万重山/乡愁（想要飞出乾西四所的自由的心！）

（534）
“绝巘多生怪柏——？”
【桃月多暖阳，湛蓝的穹际被澄澈又热烈的日光倾覆，层连的云旌在此刻都变得剔透。南来的雁舒展着轻柔的羽翼，惬意地翱翔于山川大泽之间。它俯首时或能从那琥珀般的双目里窥见年幼的公主与她掌中的狼毫。毫尖在洁白的纸宣上挥洒，横勾竖折，那‘巘’字尤令人苦恼。可帝姝很耐得住性子，皓腕轻翻着，指尖攥着墨笔，直至写罢，樱唇的涟漪才徐徐绽开】
“哪儿有绝巘，哪儿又有怪柏？这御苑里，至多只有嶙峋怪石，柏树麽，实在正直，半点都没那风情！”
【童言无忌，而斜阳颇读过些诗书，如今忍俊不禁。她一壁为我取镇纸，也伏耳抚慰着公主的心，道是‘此地京师，绝非三峡，又何来清荣峻茂、悬泉瀑布？’我如‘学究’般太息，吹动了额旁一缕青丝。好罢，我起身去，暂且将绝巘抛之脑后。玉掌探去，可指尖离玉兰花仍有咫尺之遥，我很不餍足，又怪起那莫须有的诗来】
“那为何猿鸣三声，泪便沾裳？斜阳，你听过猿鸣吗？”
【绣履在青石道上腾空跃起，落下时激起半缕尘埃。嬷嬷们张皇失措，只恐我此番‘鲁莽’伤了身，来日又得了铺天盖地的斥责。花香萦绕着鼻尖，如同诱人的虫饵，斜阳为我摘下玉兰，顺势系在压襟的佩环彩绳上。我正想的出神，险些将那花儿拍落在地】
“不对，你没有听过，你不曾下过江陵，这紫禁城里只有无休无止的蝉鸣。”
【而‘绝巘’则气我的喜新厌旧，玉石的镇纸困不住他，一阵风吹过，似是助他一臂之力，于是我接下了坠落的玉兰，却未曾留住那远去的纸宣。斜阳替我去追，我也跟在她的后头，追寻儒客的文墨。】
“你跑慢些！”

留名

岂止是紫禁城呐……京城里，也听不到猿鸣声。（鲜花烂漫，万物复苏，乾所的小生命，如同雨后的笋芽儿，一粒粒地冒出，熙熙攘攘。我曾也是在御花池清波柳梢下安睡的小顽童，抬目瞧去，年幼同小伴读在石墩下顽闹的场景，好似才发生在昨日。花朵点缀婆娑，眼眸里，已经看不到希冀。）
写得不错，可你明白它的意思吗？
（黛眉一蹙，因衣角上沾了些那白宣上的墨汁，脸上有些不高兴、孩童可爱，可在大人瞧来，多是无理取闹，大人失了生活的希冀和灵气后，便再也没办法理解孩子的天真烂漫——人有排斥的心理，如此，大抵就生出了些厌恶之情。）
我们做帝姬的，儿时诞生开始，便被困在这华丽的宫墙中，长大后、便被囚在了那一座座的额驸府，公主府…或者说，那漂亮富贵的京城。可惜、这样无休止的蝉鸣，你还得同我一样、听上一辈子。
（古砖上，一大一小的影子紧密地交织，光芒照耀在高及屋顶的古树上和羽睫间，我半矮下身子，眼神清冷，用沉默高傲，来回礼一个天真烂漫的可爱孩童，如同冰山之下清冽的泉眼，有人企图靠近，便会被生生击碎，这便是长年岁月留下的痕迹：我不该这般同一个小孩儿说话、可自己的性子又历来不会顾忌他人。）
所以呀，趁着这年纪、好生地做做美梦，否则像我这般大了，可再没有什么猿声和蝉鸣了。（大抵只剩下无尽的孤独、和无休无止的争闹，她停住步子，似在认真地听我说话，我想，若我能够生育孩儿，大抵也是这般乖巧懂事的女孩。）

（502）
“那怎样的人，在怎样的地界才能听到‘泪沾裳’的猿鸣？他们的眼泪，都这么轻易便流下吗？”
【我在追逐墨色未干的‘绝巘’，实则是在追寻探求不到的三峡。初生的帝姝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抱有好奇之心，却因阅历太浅，总能说出啼笑皆非的无稽童言。恍惚的日光里，那墨似生了翅膀般沾染在锦绣的裙衫上，它大抵也想自由】
“我不明白，因着夫子说读万卷书要行万里路，我不曾走出百里，故而见不到巴东巫峡，也听不到两岸猿声。”
【女先生当真博学麽？我曾向她‘请教’猿鸣，她只与我说‘乡愁难却，公主不必知晓’，而后扬长离去，却偏生要学生们将这拗口的诗工整地印在宣纸上。于是它逃跑了，或也情有可原】
“除了蝉鸣，就再听不到别的了？那也忒无趣了。”【娓娓道来的那些言辞将本该纯粹的云染得墨黑，羲和躲进了绵白的宫阙里，或也为这样的禁锢而悲怆？霎时间天便阴了，有北风呼啸，卷起了枯枝落叶，一一落在履前。帝姝的眸子里有一汪清澈的泓波，正泛着无边的波澜】
“可梦只是梦，无论梦中有多瑰丽多姿，醒来后一切如初，难道不会感怀而伤心？”
【青衢间有密密的影子，我矮她许多，只好请古柏茂密的枝叶襄助。碎影婆娑，履尖调皮地踩着那些叶脉的影子，绕了一个不大的圈。待得站定，我便也想明白了，是故我抬头，又说道些膺下的奇思】
“那我不愿做那些美梦。镜花水月，都是虚无一场。让人无休无止的追寻，末了却比这水花还不如。梦这物什，可真是坏极了。”

不知道，大抵，是自由自在的人罢。（姝眸中有好似一小处转角的河湾，躺着平静的山坳，是一处世外桃源，儿时的自己，同她何其地相似，如今呀再提起的时候，除了落寞，便将那桃源深深地藏下，埋在心头。我也是向往自由之人，可这一世，总活得不开心。）夫子的话，你全盘都听么？真是个小傻瓜…
姑姑告诉你一个秘密罢——（那教诲小孩儿，同她说了一百句善的嬷嬷，几日来的谆谆教导，可能、大抵被我一言废了，可若小丫头是个懂事乖巧的，便不会被他人这一两句的话儿影响）姑姑儿时为了讨得你祖爷爷开心，花了银钱，给宫中教导贵嗣的夫子，她便答应我寻弊，给了我榜首之名，这样的人，说的话，又有甚么可信的呢……
（眉目生姿，柔音徐徐落耳，好似星月照水一般地清润，明明没有半个字的假，此刻我竟像个第三人，说着好似同我没有关系的话来，同可爱的稚子交谈，不需要去考虑那般多，啭口而来的，有九句都是真心话儿。）
至少，在梦中获得了片刻的欢愉罢，周公梦蝶，小丫头怎知，现下不是梦？这虚无、真实的东西，又有谁能够真正地去评判？（挑着一丝弯月弧线，眼底好似深深地藏着晶莹的水，照着她可爱纤小的倒影，我素来不喜欢小孩儿，寿武公主府上的几位，也从不曾得到甚么“慈母的照拂”，可很奇怪，眼前的小丫头，竟招人喜欢，可是觉罗皇家的血脉所致呢…）
我是你寿武姑姑，如今便居在四九外的鸾庆胡同里，你是谁？你唤甚么名字？是哪一宫的小公主？

（501）
“可自由的人怎会泪沾衣裳？他们如鸟般自由翱翔，应终日乐此不疲才是。那李太白向往远方，是而乘舟一日千里，他听猿声，也会潸然泪下吗？为何听不到莺歌燕舞，那三峡里，只有不绝的猿吗？”
【我颇喜欢御苑内的小亭，因着俯身去瞧，便能见清溪泻雪，潺潺而来。上善若水，我不知她利万物，却知她能照出人心玲珑。譬如长公主的目下有彷徨，照晚的眸中有不解，而斜阳历经许多悲欢离合，早已‘不以物喜’，故而墨瞳间绝无波澜，似比叠嶂山峦更平静巍然】
“不算全盘罢，可夫子不尝为我答疑解惑，只道静心参悟，必有所成，却令我满是困惑。”
【掌心落了朵玉兰花，洁白细腻，似是不染尘埃。我仔细把玩她，却不知那花叶如此娇弱，或是她本就濒临残败，只轻轻揉搓便不成模样，世间生命，原来都经不起推敲】
“原来，书中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并非是无稽之谈。这样的夫子，确实不该‘尊’。”
【于是那洁白纯粹的玉兰如雪般凋零坠落，香如故、绕指尖，可又能维持多久？是半刻、一盅茶？我悄然念着无题，算是纪念她「无名」的 一生】“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如果是梦也好，那便可以肆意作一切疯狂，反正都会变成泡影，不必扰了现世。”
【她是姑姑，我本该猜到。拂去了指尖碎屑，我甚是想浸润入那微凉的溪水里，却怕扰了自在的游鱼，便只用素帕净手。抬眸望，很坦诚地以名相告】
“姑姑是否听过‘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我的名字由此而来，居在这四所中，唤作照晚。”

故而在你眼中，人若是有了自由，便没有其他苦难么？（将笑意藏于眼角眉梢之中，岁月更添一抹浅淡的温柔，即便这般久了，也不曾沾染四九外的烟火之气，大抵便是帝姬骨血所致。实则，我不该同这样的一个小女孩说得这般多，她不懂——即使她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些，也没什么意义，大抵是近来公主府养的孩儿们都来了四九，故而有些落寞，便想寻一个人说说话。）有了自由，还有其他的苦难，譬如，贫穷、疾病、又譬如悔恨、爱而不得……你如今甚么都不缺，生在这宫墙之内，便只向往自由了，自然呢，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笑意融融，好似清池一般，流转不息，雪腕上轻沾了几片花，好似万物在迎接久不归的人，这深宫，本也是自己的家。）
这世上有几个人值得“尊”的？不过都是天神贬下凡历劫的俗人罢了。（我又倏然念起故去的阿父来，无论后世怎么看待他，外界怎么评价他，都爱之慈父，值得尊崇、敬仰，一切都在人心）照晚、照晚，真是极好、极美的名字。
（堪堪睇向她，眼中漾着柔意。我解下雪颈间的玉，阳光下，那圆润的光泽更显漂亮，好似一粒晨曦里的露珠，又如镜，照人似水。）
相逢便是有缘，初次见面，姑姑没甚么东西好赠的，这是从前孝定愉贵妃故去留下的玉佩，世间难求的珍品，姑姑大了，不适宜带了，便赠给你罢。（系在她娇幼的脖子上，玉有灵性，好似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缘来，过去的感情也是这般轻易放下的，我若不常想念，是不是便不会被日夜念叨亲人而受折磨？）

“还有什么苦难？是爱别离，怨憎会么？”
【那是佛家的生离死别，实则我不解其意，不过偶尔听之，如今来此‘卖弄’，颇是贻笑大方。照晚帝姬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辛稼轩，为誊旧辞而强说愁绪，却不知愁在何方，只好请自由‘出山’。至于她所说的许多苦楚，养尊处优的公主又如何知晓？好吧，我又旋身回到案前，稚拙的玉指拾起笔来，要细细写下那些‘求不得’】
“那我要留下这些东西，待得日后亲自去寻，才知道‘自由’是否值得让我魂牵梦萦。”
【可那字儿只写了一半，或是斜阳觉着‘不甚吉利’，故而将笔墨都撤去，糊着我说多写无益，又将甜汤端来。好吧，我诚然更欢喜眼前的欢愉。一掌托在颔下，我抬眸望她，很是纯真】
“您说，天宫里真的有俯瞰众生的神仙吗？凡俗的人，就那么不堪一击？”
【秀项里添了块玉，莹润得很不像话，比那晨露还要剔透。那或是交织着人的情思，才格外别致。如获至宝，指尖摩挲着温玉，肌理里似也渗透着这些年她的悲欢苦乐】
“玉温而雅，是个极好的兆头。姑姑将这么重要的物什赠予我，关于它的记忆，您不会怀念吗？”

你还小，不懂。
（轻飘飘地置下一句后，再不答那看似深沉难解的话题——她好似一个小学究，少了些孩童的天真烂漫，但也招人喜爱，不至于像寻常的大人一般过了度。一汪春水含在眼眸中，好似在回忆着甚么细腻深情。）
有的，至少姑姑信这世间有天人存在。（人世已经够清苦，若心中没一些念想，该如何熬过这漫漫的长月）生老病死，爱恨嗔痴，照晚难道不认为，这每一件，都不堪一击。
（我时常怀念皇阿玛、额娘还有待我和善的愉娘娘，可念想得越多，心中便越清苦、越疼痛，此刻他们怕是已经走到轮回，成了世间的另外一个人罢，到底是重情义的，真切的情感，哪儿能够说放下就放下。）
不怀念了，再念下去，只怕要同天宫、地底的人一同走了。

“所以一切的托词都能以‘还小’来抵挡罢——”
【所谓‘公主年幼，不必多思’之辞我已耳闻数时，似是这世间诸多难题唯有长作亭亭后方能解答。黄发垂髫只管玩乐，将那些不知名的愁抛诸脑后即可，好珍贵的年少，如那指缝间悄然流逝的水，再也攒不齐一瓶璀璨星河】
“那天人存在却不拯救苦难，岂不是很荒谬？”
【白玉有情，承托着太多斩不断的思绪。她将之转赠予我，或也想与故去告别。我虔诚地收下，它在项中安稳地停泊。我很是餍足的勾起了眉眼，又很逾矩地，将柔软的雪掌覆在她柔荑上】
“姑姑，前头的花开得很好，我想编一围花环，您能与我一道么？”

伶牙俐齿在紫闼中可不算甚么好优点…（乖巧柔顺嘴甜才是，从前跟她何其地相似，好似倚靠着张扬明媚的岁月，天不惧、地不惧，大大方方地过活，才吃了亏，饮不了后悔药。）世人千千万万、仙人怎都拯救得过来？故而，这世上才会有签文，才会有寺庙，才会有和尚。
（花空烟水流，谁又知道真假？顺着她的指向，睇眼瞧去，那各色花卉争奇斗艳，蜂蝶翩跹，鸟语花香，竟让人有一霎儿的世外仙缘之感，那古代女子轻轻走来,袅袅婷婷,娇艳动人。弯起眉眼，好似春日的朝阳洒落山岗，润物无声也寂静。）
不了，我还要去寻人，就不同你一道顽了。
（隐在花涧之间…）

“还有什么苦难？是爱别离，怨憎会么？”
【那是佛家的生离死别，实则我不解其意，不过偶尔听之，如今来此‘卖弄’，颇是贻笑大方。照晚帝姬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辛稼轩，为誊旧辞而强说愁绪，却不知愁在何方，只好请自由‘出山’。至于她所说的许多苦楚，养尊处优的公主又如何知晓？好吧，我又旋身回到案前，稚拙的玉指拾起笔来，要细细写下那些‘求不得’】
“那我要留下这些东西，待得日后亲自去寻，才知道‘自由’是否值得让我魂牵梦萦。”
【可那字儿只写了一半，或是斜阳觉着‘不甚吉利’，故而将笔墨都撤去，唬着我说多写无益，何必挂怀未知之苦？岂不是徒添烦恼。这便罢了，她又颇知我心意的将甜汤端来。好吧，我诚然更欢喜眼前的欢愉，至于那些求而不得，生而难为，就随甜腻的果汤渗入齿间，久久都不曾消解。我很是餍足，也懂得分享，故而玉臂探去，将新呈的盅盏于她。舔过舌尖残留的馥郁，一掌又托在颔下，我抬眸望她，很是纯真】
“您说，天宫里真的有俯瞰众生的神仙吗？他们瞧见这世间一切的悲欢离合，却只是袖手旁观？而这凡俗中的人，就那么不堪一击？”
【秀项里忽而添了块玉，莹润得很不像话，比那晨露还要剔透。那或是交织着人的情思，才格外别致。如获至宝，指尖摩挲着温玉，肌理里似也渗透着这些年她的悲欢苦乐】
“玉温而雅，是个极好的兆头。可我总觉得，它很是沉甸甸，同额涅予我的很不一样。姑姑将这么重要的物什赠予我，关于它的记忆，您不会怀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