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北茭村的邻里，叩德格格与师父一路迢迢归京，叶赫福晋一壁念叨着"怎么又瘦了"，一壁瞧着她将鱼肉狼吞虎咽，又忍不住嫌弃起来："慢点吃，没人同你抢，一会儿还要去给三伯三伯母请安呢"。听得这话，叩德格格夹着鸡肉丝的筷子顿了一顿，噢，原是云游之时，叩德府已由弗移三伯承事当家。）
（填饱了五脏庙，她给自个儿收拾了一身簇新的衣裳，一改往日医女的行头，径直往大堂去。才走到堂外回廊处，已能听里头笑声阵阵，她垂首走进，原是三伯、三伯母与小织堂妹都在等她。）
三伯、三伯母。（外出多年，她仍没忘这些繁琐的礼数，起了礼，又将眼风转落在那位入宫伴读的堂妹）小织妹妹也回府啦。
（确实是离家太久了。）

【要说叩德府里最难见着的人，除却入了宫的，就数其缈那丫头。那丫头是叩德府嗣辈的头一个女孩子，原应当个榜样教导，怎料她从小便泡在医馆，要么就是山林采药，几年前，直接同她师父四处云游行医去了。儿孙们有自个儿的抱负，咱们做长辈的自然没意见，只是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家，总归是担心有个三长两短的。不过眼下人安然无恙地回了府，便再没有那些赘话儿，只拉着她】
好好好，咱们都担心你呢，安全回来就好。

代叩德弗移
【 小辈里头头一个落胎的虽是女儿，志气却比男儿还高，闺阁绣闼困不住她，稍稍长些，便给放出去云游四海，也是历年不曾缘见。闲也听过秦提一两句消息，不过是风闻想象，哪里及眼前见真人。叫人看了茶上来，容夫人与她先说两句体己话，这才发问。】
听你爹说起过，晓得你总云游各处，近来在云南福建两处待，只是不知道更详细的，也给三伯说道说道？

（ 出宫回府是客气说话，实则殿下瞧不上我，我也待得寝食难安，说是沾着亲故，又何必勉为其难地两相不对付，因而捱着日子一到了，便将我撵出宫还家来，少了时时刻刻的规矩约束，才真正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才把茶奉了，打眼见帘儿给人一挑，便与额娘一道往处看，经年风霜雨露与水阔山长，皆是隔阻，眼瞧的竟有些陌生了。见完礼数，坐在后头听人寒暄，渐或跟一两句。）
也是大姐好福气，走山访海哪里不是来去自如，不像我从没出过京城，。更别说到云南福建了。

嗯，三伯母，我原是去的云南，后来师父说，要去福建寻些海药，于是便在福建沿海定居了一会儿。好玩是好玩，就是风太大了些。
（叩德格格忽地想起那人来——他正像风一般来去自如，不过一瞬间，便能从她的世界倏地消失不见。她在北茭村等了数月，直至确认他再也不会出现，这才同意与师父回京。叩德格格浅浅低下头，闪躲的眼神怎么也落不到午后洒落的光斑上。）
像小织妹妹这样细皮嫩肉的姑娘，很容易晒黑的。

【她没提起晒黑二字，还真没注意到有什么细微的变化，透过堂外逆着打进来的光，往她微垂的脸蛋儿上左右瞧了瞧，这才惊呼】
哎哟，瞧着是黑了一些，不过底子好，也没什么大碍。【拍拍她手】没关系，你皇贵妃姑姑前段时间才让太医配了个美白的秘方与我，回头也给你试试。

代叩德弗移
【 脂粉堆里头说脂粉话，纵然是妙手仁心的女华佗，还了家来也不免这个俗。叔父将管事之责交我手来后，平常治家便以宽为常，平素倒也很乐听这些闲话家常。待她们娘儿仨絮絮的功夫，许管事进来将公中账目回了两句，料完这头，笑着顺搭接了宛宛的话。】
瞧你，心疼孩子便糊涂了，渺姐儿自己便是杏林妙手，哪里还需用你那秘方？

（ 身上有太多束缚，姓氏、父母、女儿身，一桩桩都是困囿，像一堵堵高筑的围城，挡着人好奇的脚步与追寻的目光。难免看她的目光，像羡慕一只自由的白鸽。枕着额娘的手，脸孔朝着大姐的方向，眸珠乌沉沉的发亮。）
姐姐，你同我说一说好吗，海是什么样的？我原来在书里看过，说“海纳百川”“云雾不隔”，可总想象不来真切。

（海纳百川，云雾不隔。）
海呀…（她想起他）很沉，很重，可有时，又觉得它轻得像虚无缥缈的蜃楼。
（轻轻地叹一口气，又怕眼前人瞧出什么端倪，叩德格格忙将心事藏了，紧着同八格格道）
出京去海边，路途可远了，小织妹妹自己去可不太安全，下次哪个叔伯去海边任职，可以找他们带你去看看。它就在那儿，不像人似的，你总能看到的。

（ 她说着是海，可听起来又像是心事，这两者因同样的虚无缥缈，此刻竟奇异地糅合到了一起。突然间有些结舌，像是无意间窥触到了别人隐秘，变得有些局促起来。偷偷拿眼看一看阿玛，又看一看额娘——想归想，千里迢迢去看一眼海，她们必都不肯让的。）
姐姐这样说，我越发好奇了，可惜海同我来说，也跟人似的，不是想看就能看的。

【她的喟叹出卖了她的心事。不过，心思细腻的姑娘也是敏感胆怯的，作为长辈，总是不好在这样的场合拆穿她。瞧着她快将头垂到了地下，说的话比那个"飘渺的蜃楼"还要虚无，连忙用手肘打了打叩德弗移，示意他换个话题】
哎对了，其缈啊，你三伯近来看着有点憔悴，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你给瞧瞧？

代叩德弗移
【 话锋语气听得很明白，孩子究竟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所忧所思，也不再是我们这些长辈能随意左右主张。况且其渺非我所出，隔了一层，要想说个什么话也得掂量几分轻重。宛宛使来眼色，也回她一个领会的神情，清咳一声。】
瞧瞧你三伯母，没个正经话。从来只有她打趣我的，你瞧三伯这模样，哪里像是有病，好得很。

（三伯母的话转入耳里，叩德格格警钟大鸣，该不会是三伯——咳。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瞧，弗移三伯确实比往日憔悴了些许，在她儿时的记忆里，三伯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三伯母常在他身后粘着，像只蝴蝶似的，追逐着她在花园里最中意的那朵。这是她对爱情最早的印象。）
确实憔悴了一些，不过我瞧着，应该问题不大。三伯，我给你把把脉？

代叩德弗移
【 这话也是外强中干，上了岁数，年月伤身不提，况且料治阖府家务，也是一桩费心竭力的大事，细水长流下来，亏耗精神在所难免。只是在小辈面前哪能轻易认下，偏偏夫人在侧拆台不提，其渺也摆出一幅煞有介事的模样，少不得真个提起心胆来，不大自在地干咳两声，手要抬不抬。 】
真没什么大碍，不过你们非要凑个热闹，看一看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