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擂鼓长鸣三声,号角阵阵不已。
这是召集阴山所有高层人员的信号。
少顷,阴山各统领、元老、堂主、舵主,齐聚阴山议事大厅。
烈火统领打头站立一列人马,绿袍统领打头站立另一列人马。
大厅正上方的祭台,摆上了新鲜的瓜果祭品。铜鼎香炉后立有一牌位,上书苗烧天之灵位。
此时铜鼎香炉前,一黄衫妇人手持燃香,虔诚祭拜。
“烧天啊,我终于找到我们的儿子了,他现在就在我身边,我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保佑他,将来成为有出息的大人物,像你一样。”
说完拜了三拜,便上了香。
原来,她就是苗烧天的夫人-付小娟。在她的身旁,有一对男女青年。
站在烈火队列里的余英男一眼就认出,她们是李亦奇和石中玉。
难不成,方才符小娟口中提及的她和苗掌门的儿子,就是石中玉?
英男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在客栈初遇石中玉的情形。
明明没有钱,却为了让一群孤儿吃饱饭,挨店家的打,也不接受她的帮助。
彼时他们萍水相逢,交情不深。石中玉却在她家破人亡,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她,给她慰藉。
那个时候,她当真认为,石中玉是上天派过来的好人,相处下来,对他颇有好感,暗生情愫。
可自从李亦奇出现,和他一见如故,打得火热,她便明白。
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他们只能是朋友。
如今再次相见,他不再是孤儿,找到了娘亲,能够享受到亲人的温暖,英男打心底为他高兴。
不过有的人,就不高兴了。
烈火和绿袍交换眼神,心中皆明白,来着不善。
“烧天啊,你走了八年,你的位置没有人坐,但是阴山不可一日无主所以今天我决定,从阴山派里选出一个继承人成为第四任掌门。你放心好了,阴山在我的监督之下,会越来越强大的。”
符小娟转身面向众人,“阴山派掌门的位子非同小可,不过我心中,已经有了个合适的人选,他就是……”
烈火还是不够老辣,符小娟还没出口说是谁,他的脸上就有了一种志在必得的笑容。
最终被符小娟啪啪打脸,她双手指着右边,“我的儿子石中玉!”
议事大厅一时如炸开的油锅,众人皆不服气。
“大家快点来参拜新的掌门人吧!”
就连石中玉自己,都十分震惊。扭扭捏捏地嚷道,“老娘,你要把我害死啊!”
“别怕,没有人反对的。”
符小娟自信十足。
倒不是因为她有着掌门夫人之职位,那只是个虚名,阴山的人顶多给夫人一个面子而已。
她的自信,来自身上的功夫。
可以说,在场的各位,包括烈火和绿袍,没有人能打得过她。
但不管打得过打不过,立新掌门人是个大事,阴山人的认同和该走的流程一样不可少。
站在烈火后面的偷天,走上前道,“符小娟,石中玉坐阴山掌门,不太妥当吧?”
绿袍身后的陈墨也站出来,“没错,阴山掌门之位空了八年之久,这会突然冒出个程咬金,空降而来,怎会妥当呢?”
“你看,来了吧。”石中玉对着符小娟,小声嘀咕。
符小娟回他一个白眼,怂!
“有什么不妥当的!”
“要坐阴山掌门,并非只凭夫人一句话就可以了。我阴山几万弟兄,如果心中不服,这阴山掌门之位如同虚设。”
“那要怎样你才心服啊?”
偷天左瞄瞄,右瞧瞧,见烈火和绿袍都默许,便壮着胆子道,
“夫人既然问到属下,那属下就直说了。要做阴山掌门,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要会圣火令神功,但圣火令已失踪多年,这个条件不能强求。”
符小娟点头,“有道理!”
“第二,要有资深阅历,为阴山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第三,至少功力深厚。”陈墨接茬道。
符小娟一听,老娘当年怎么就没有听说过这么多规矩,第一条不论,这满足后两条的除了绿袍,不就是烈火么。小样,想和我斗!
“还有这么多规矩啊,我看你们两为阴山立下了不少功劳,那么说,你们也有资格当掌门人了?”
“属下不敢,”偷天吓得立马上前作揖,“但石中玉做掌门实难服众!如果夫人一意孤行的话,
好,这方鼎重达八百斤,阴山历代掌门都举起过。如果石中玉能举起来,我没话说。可是在座的,恐怕只有大统领跟三统领,才有举起这方鼎的实力。”
符小娟铁了心要石中玉当掌门,如果不出点难题,怕是说破嘴皮,也难以阻止。
偷天看石中玉那小鸡身板,估计也没什么实力,这方鼎肯定举不起来。
如此一来,这个掌门之位,还是得继续空一空了!
“如果没那个本事的话,还是趁早认输吧。”陈墨双手交叉胸前,讥笑道。
“对啊,大统领能举起来”
“举起方鼎才能做掌门!”
阴山小弟们颇有眼色,都开始起哄。
符小娟见状,只得妥协了。“好……阴山这个规矩不能破。儿子,把这个鼎举起来给他们看!”
石中玉一惊,“老娘,你疯了!这么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举得起来!”
“我叫你举你就赶快去,动作快一点。老娘我做什么事都速战速决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慢吞吞的儿子!赶快去!”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众人还是听得到,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期待着看着石中玉如何搬着方鼎砸自己的脚。
“我不玩了,会出人命的。”
石中玉说完就开溜,被符小娟一把抓了回来,推到鼎前“快点去啊!”
这真是赶鸭子上架,赶母猪上树。
他向后看了看殿下的人,那轻蔑的眼神,顿时激中了石中玉好胜的自尊心。
好,豁出去了!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希望能让这方鼎动一动,也好不伤了他的面子。
可不成想,这方鼎,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和石中玉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被他单手举过了头顶!
在场的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李亦奇拍手称赞,“好厉害啊!”
石中玉龇牙咧嘴,也开心得不得了,“老……老娘,可以了吗?”
符小娟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了!”
她赞赏地看看石中玉,又神气地走到殿下,“现在,我儿子举起方鼎了,他可以做掌门人了吧?”
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众人一时都没有吭声,忍受着符小娟的巡视。
“你们谁还有意见啊?”
“夫人,虽然石中玉他……”可怜这老舵主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符小娟一掌给拍在地上,吐血晕死了过去。
“还有谁反对,站出来说话!”一时人心惶惶,这哪里是提意见,这简直是送死。
符小娟看看绿袍又看看烈火,不吭声,大喜,“儿子,他们全都同意了。从现在起,你就是阴山第四任的新掌门人了。”
少时,石中玉探头从门帘后出来,已然换上了一身墨蓝色的掌门人新装,神气十足。
李亦奇见他穿上盛装还有些不适应,派头却是十足,低头偷笑。
“儿子,我差点忘了。当阴山派的掌门,一定要先娶个原配夫人才够气派,你现在已经是掌门人了,今天就从这里面娶一个嘛!”
上山之前,符小娟就看不过眼,石中玉和李亦奇这两个孩子,明明互相喜欢,却扭扭捏捏,一点不爽快。
干脆,这会推他们一把,直接定下得了。
“还要娶原配夫人?”石中玉喜不自胜,推了推李亦奇。
“哦~你喜欢她?”符小娟一脸笑意。
石中玉拉住符小娟的手,又指了指偷天身后的英男。
“那个,低头的也不错。”
符小娟来到英男跟前,低头一瞧,还真不错!
她拉着英男的手,在绿袍的注目礼下,走上殿台。
“儿子啊,这两个,你选谁啊?”
“英男,这阵子我好担心你。”石中玉小声说道,又转向李亦奇解释,“你放心啦,我只是为了救英男出去。”
这句话,还是飘到了英男的耳中。
她很感激,石中玉的义气,即便被她刺了一剑,仍念念不忘要救她出阴山。
可是他并不懂她。
她如今不是那个天真无忧无虑的余英男了。她的肩上,扛着余家的血海深仇,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也许,当初他亲眼见到她的父母被黑面杀死,有过同仇敌忾的悲悯之情,但毕竟不是当事人,而只是个旁观者。
她的仇,只能自己报。
想到父母,英男一时有些伤感,可下一刻,就被石中玉母子的对话拉回。
“儿子,这两个你到底选谁啊?”
“我……”石中玉两只手一比划,“我可不可以两个都要?”
“当然不可了啦!原配只能又一个嘛!”符小娟叉腰道,“唉,不过,也行耶!如果你两个都娶的话,她们有一个要做小的哦!”
石中玉右手摸了摸脖子,“我还是考虑一下。”
“好啊,你好好考虑考虑。登基大典之后,我就帮你把喜事办好!”
石中玉口中说着好好,一手牵者李亦奇,一手牵着余英男,溜了。
台下的绿袍,直勾勾地盯着英男远去的身影。他第一次感受到,石中玉的威胁。那个曾经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臭小子,那个英男一直念念不忘的臭小子,如今不仅当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阴山掌门之位,还想娶他的心上人。是可忍熟不可忍!他暗自捏紧了拳头,一个计划,悄悄酝酿。
绿袍脸上的失落又紧张的神色,被一旁的烈火尽收眼底。他嘴角一弯,微微侧脸瞧了绿袍一眼,心中十分痛快。对付绿袍,多少手段,都比不上一个余英男。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安排些似余英男这般,娇俏倔强的女子,说不定如今,他烈火就不会有绿袍这么个对手。
陈墨瞧着烈火脸上那十分欠揍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散会后,陈墨原以为,三统领会径直回到竹林小筑,可没想到,他晃晃悠悠,一路不紧不慢,看山又看水,眼神却时不时瞥向远处的石中玉和余英男。
他顿时明白了。
不自觉摸了摸袖中的白玉簪。那是他尚在天山时,绿袍信中嘱托他买的,一只上好的和田玉簪子,信中并未提及送给谁。他回阴山复命后,曾将白玉簪献给三统领,可三统领却道不要了,让他自个留着。
事到如今,不用说,这白玉簪三统领原本要给谁。
至于为三统领最后又不送了,余姑娘还跑到死对头烈火那去了,凭陈墨对三统领的了解。
那是死鸭子嘴硬,作的。
瞧着绿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陈墨心里有些好笑。他虽武功计谋上不敌绿袍,在风花雪月之事的造诣上,却可以当绿袍的师父。
他自小于生于风月场所,无父无母,是被杏花楼的几位烟花女子凑钱抚养长大。烟花女子很羡慕隔壁月华楼只卖艺的才女凤仙娘子,因此依着大姐原本的姓氏陈,取了单名一个墨字,希望小娃娃将来长大了能有一肚子墨水,考取个把功名。
可天有不测风云,陈墨在十岁那年,一场滔天的洪水,于夜间淹没了杏花楼所在的城镇,抚养他长大的烟花女子都在熟睡中被淹死了。他侥幸抱上了一把浮木,被洪流带到了城外的沧澜江上,正当他体力不支,快要被洪水吞噬时,一把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
那正是路过此地的绿袍。
彼时绿袍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墨,一张少年脸,却萦绕着沉淀过的英雄侠气,令陈墨深深震撼。
一无所有的陈墨十分感激绿袍的救命之恩,死乞白赖跟在绿袍身后,想要报答。
适逢绿袍当上三统领不久,正是壮大势力之时,又见陈墨聪明伶俐,便暂且留下。
起初,依照阴山的规矩,陈墨同其他初入阴山的弟子,在阴山学堂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训练。
一则了解阴山的历史,二则知晓阴山的规矩,三则,勤修苦练基本功,强身健体,提升武艺。
三个月后,三大统领可直接从中选择弟子,剩下的,则由阴山人事处分配至各分舵处。
这些年,陈墨跟着绿袍学到不少本领,也为绿袍立下不少功劳,深得绿袍的器重。有时候,绿袍遇上什么难题,还会问问陈墨有什么提议。
这一回,绿袍碰到余英男这个难题,却没有问他这个情场老手。
他倒是想提点建议,可是,他又不能直接讲,不然又会被绿袍怼,“身为武林人士,想要走得更远,就不可以儿女情长,否则,就会一败涂地”云云。此类屁话他已经听绿袍提到过多次,是绿袍的师父苗烧天的经典名言。但是绿袍只是以此自律,并没有要求他也遵守。
当然,对他这个3岁掀女孩子裙子,5岁给女孩子送花,10岁就谈了人生第一次恋爱的情场老手来说,不谈儿女情长,等于让一头狼吃素。
阴山的八卦之风,也刮到过苗烧天身上。因此,对于苗烧天的轶事,陈墨也知晓一二。
他给一总结,这就是一个情场失意的失败者,将事业的失败也推到夫人头上,然后再将失败的一套歪理,传给徒弟,岂不是差生教差生,越教越差?
陈墨掐指一算,照这么个趋势下去,老大的情路,可谓坎坷得比蜀道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