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赵鸢均代赵泷
赵鸢
（我在浸泡里醒来，先在水光中看到那样一张脸。无名冢、灵州道、北地、剑雨的夜，星丛般的记忆像潮水，在完全漆黑的梦眼里，终于像那些远死客地的星光一般翻涌起来，涌在胸骨里像没顶的痛楚，但是最终又因无可避免的缄默而安静下去。我看到这样一张脸骨骼分明心情并不分明，但久违地，嘻嘻笑了起来）要不还是把这个解了吧？
你看我身上全是风吹的伤口，（我扭扭，绳索在腕骨磨得很深）跑不了的。

耶律策
（辽国在中原人的眼中是永夜里的枯寂荒原，她有一刹那流露出了一只白羊孤立而不祥的预感。宋国人的梦预演着他们所依偎的先王圣哲，最终醒来，在吞噬、捏扁和消亡里匿迹。大多数宋国人不能想象和自己一样的同伴残骸肢解地四分五裂、扔散狼藉的情状。赵鸢大概没有忘记，但是她很聪明，她像冷雾冷湖一样节制而不着痕迹的试图掩藏自己的情感。）
看来你不记得了，在我面前不是这么说话的，赵鸢。（她对权//力和暴//力的领会并不深刻）灵州来的俘虏挺多的，你这一句话讲错了，就死一个人。

赵鸢
——铣琴声吗？哦，那时还住在西拉木伦岸边的房子，可以奔跑，不快乐的时候羊和鹿一来还可以跳，跟着北地的风去寻找岩洞，洞后面是整面整面夏天的巨流河。
（我转过头，辽国的夜晚一点也不寂寞，因为听得见风声。碎星报恩般降在此地，耶律策像一个鬼魅一样他的侧影摇晃在舆图间仿佛招魂，鲜血混合着青草的气息，滴滴浸沒在毛茸茸的毯面里。很奇怪地，我在一个影子里看着他，而不是从眼睛，或是从刀剑。）
没关系，（我、从、来，都不是宋国人。垂眸阖熄一切，像是以太。声音沙哑着从牙齿里摩擦出来，每一枚字都像石子被丢到巨流河底，清晰地从心里传来回响）反正我只要杀你。

耶律策
（大多数时间里我思考我想要思考的，回应我想要回应的。我端详她的脸，想起她的父母，我为她被剥夺一切的父母创造了一个单独安放他们的地域，时间，无尽的白幕，仿佛辽国的篝火、锋火会逐渐亮起，对于他们的死亡我没有一丝的愧疚，他们已抵达另一重真实。）
你学不聪明吗，还是你一向就不惜爱？（她看起来保有一丝滑稽的童贞梦想。）我让他们打了一副镣铐，赵鸢，你将成为大辽第一位宋人出身的储妃。

赵鸢
……爱？（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秘闻，眼角震撼地跳了两下）你病了可以先去看病的。
（耶律策如果知道爱，耶律洪基就能穿着草裙倒立洗头，礼貌性地，我进行了一个小小的战术后撤，然后仔细盯着他看）你的镣铐关不住我，（确实可以说得上是，非常英俊）狗绳也没用，我会把你咬死。

耶律策
我自觉这么病着很畅快，（赵鸢把有病治病说出来了，非常冒犯，但她不知道的是，辽国人能看透他人的内心，比如我就知道她此时此刻正在思考耶律洪基倒立洗头的事，其实是可行的，穿草裙和倒立洗头理论上都可行，假使我父亲不愿意配和，他可以死后再配和。）只要你有机会，你做得到，我并没有说不可以的意思。
（嗤笑）狗绳？赵鸢，囚人的锁链是他自己铸造的。
————

赵鸢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戴的？——我不敢问，默默闭嘴了。我和耶律策只见过两面，中间却夹杂着无数的死亡，世界上不会有实体的血海和深仇，惟独死亡存在。）
你病了，病得很厉害。（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又放下，我抖）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做一只飞鸟，一只西拉木伦河飞到医巫闾山那么厉害的鸟，（心里比划）现在你让我做狗？
（痛太痛了，从一个狗窝出来又掉进了另一个，甚至耶律策并不是狗。）

耶律策
（第一次见赵鸢的时候她哭得涕泗横流，不是很好看，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五花大绑，战场的风沙使她像个辽国女人一样显出粗粝肌肤的前兆，赵鸢世俗意义上有一张好看的脸，可惜她不太懂得怎么发挥这张脸的价值，她的手受绳索的拘束未能动作，我心想绑得好，绑得对。孤的头冠，这世间还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触碰。）意思是你想做鸟人。

赵鸢
哦，算了。（他面孔中出现一种比刀剑更锋利的表情，我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把耶律洪基绑回来穿着草裙倒立洗头。假装的目光怜悯地逡巡，撇撇嘴开口）鸟人不好听，我不做。
（黑夜将我们镀上一层银质的光泽，他的眼睛看人时竟然有疼痛。笃定地，血液又从手腕间滴淌下来，像暗示。挑眉，很平淡地我判定他——）耶律策你不是病，你只是疯。

耶律策
总而言之，是与常人不大相同是吧。（但是那有什么不好，普通人无非就是羊羔，我从来不屑于和他们有一丝的虎贲中郎之似，赵鸢应该知道我和其他人不能比较，其他人这个范畴和概念，于我而言太过底层，我看不见。）你的脸翻得倒快。
孤抚育万方，（掐住她的下巴端详这张脸）给你个机会转行做狗，你不情愿？

赵鸢
（瞬间我们变成了君王与臣官的姿态，被迫仰视他，不屑从眼睛里溅出来）你的抚育，就是这样吗？什么东西要用死亡奉养？难道你说的是那从不存在的爱？帝王之爱，还不如一匹幼马、一只羔羊。（抬抬头）天地所怜的万物，你永远都不在乎。
（不管怎么说他把我爹妈豆沙了是事实，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他所以想把牙齿磨得如刀锋一样锋利然后咬断他的喉咙，很可惜我失算了，失算在忘记磨牙。我咬着他，半天没说话，最后才张口）我不情愿，要么就跟我一起死。

耶律策
（年少的时候他们劝诫我，留赵鸢的父母一命吧，不是很重要的事，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几乎将痛苦飞溅到我的衣衫上，没有任何思考地我决定送她父母去死，孤矢一发，顺风西鸣。人们祈求、恳求，这个动作发出的时候，他们很清楚谁才是主宰。）
（我从君主论里学到的是我要这十方世界悉皆如意，如孤的意。人们描摹形象，他们清楚皇太子从来是剥离人类感的。）你不会说话，赵鸢。再不文雅的黎庶黔首也知道歌颂孤抚育万方，你不清楚吗，这一切是天地、社稷、诸陵，——求来的。
（免费送的皇太子是这样的。）除非你能杀了我，否则我理解你是在，（撤开掐着她下颔的手）求我。
———

赵鸢
（我童年时代的双眼，究竟看见了什么呢？不记得了，只有黄沙漫天的平原，仿佛连瞳膜的颜色都脏掉了，滴下来都是黄泥的水。父亲穿着蓝色的衣服，他的头颅在夜色里远远地看起来像是长颈鹿般地，高高垂钓着，似乎有一个长长的颈。）
我求过你的，（刚强随着他掌握的力度散去，忽然软弱下来，舌尖的所有字）我小时候求过你，现在我长大了。

耶律策
那么你们仍然不清楚吗？恳求并不意味着你能得偿所愿，恳求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很见笑，我给面子地勾起了一个恣意、快活的笑容。）你的主宰权在我。
（很早以前我的精神就不对劲了，小时候命妇说殿下他有些像只可爱的小猫，看人阴阴郁郁的，我妈说什么小猫？他是小狗，翻脸能把人咬死。确实我变脸快，其次，我对他们所有人送我的太子之位、送我的所有权力和他们的自以为是，彻底厌倦了。）你最好真的清楚了，你求过孤，不意味着孤要答应你，你并非辽国的皇太子，但孤选定你做辽国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