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朋友,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天裳》,在爱文者网站连载
楔子二
她的身后,烈火如日。那阿鼻地狱般的烈焰,肆意妄为,呼啸奔腾,整个岛屿仿佛在大火中震颤不己。岛的上空,黑黑的浓烟窜跃着,像是多股妖气在盘旋缠斗,展示着骇人的狰狞。
茫茫大海,无辨方向,一叶轻舟,在波涛间起伏。天水间充满了高深莫测的神秘和令人战栗的恐怖。暗绿色的海水,卷起墙一样高的大浪狂涌过来,打湿了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打湿了她身上淡蓝色的罗裙。
——打湿了长发……打湿了罗裙……回到过去了吗?还能再见到他吗?……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她也曾被细雨打湿了长发,打湿了罗裙,听凭小船随波漂流……但那是为了看到岸上曾经多次来过梦里的少年……
他也曾回头看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眸色温润如玉。他衣袂飘然,足不沾尘,消失在视野的尽处,就像消失在梦的星河。
那情景,如春风轻弦,如心花飘落柔波……
从此,分不清是记忆中的梦里,还是梦里的记忆。静谧中,坐在船头,凝望着涓涓河水无声地流去。
“心乎爱矣,暇不谓矣”、“之子归,不我以”。他真的听见了她每天都在心中默念的古朴诗句。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蒹葭未苍,杨柳依依,他若凌空而来,同样足不沾尘。他身材挺拔,腰悬长剑,剑眉下还是那一双温润的眼眸,正注视着她,让她瞬间惘然失神。她回过神来,仔细看他,其实她早在梦中就已看清,就已记下他英挺的容颜。他有着使周围所有人黯然失色的神采,如稀世珠玉一般,散发着高贵温雅的气息。
他的身边的一群人,像是来自三山五岳和南北两京,有的人神头鬼脸,有的人却像县学里的书生,有的人还竟像骑马坐轿的官府大人。特别是有一个名叫阿斗的人,长得好似庙里的金刚,站在他的身后,与他形影不离。他们对他神色恭谨,都称他少主。
“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她以为身上有书卷气的他,会带她去古老的汴河泛舟,或是去凉州神奇的月牙泉边夜话。出乎意料的是,他带她去了大海,上了一艘狭长的、有着三根桅杆、像箭一样行驶在海上的大船。
视野的蓝色,无暇、透明,纯洁、安静,和她的心一样。这是她从来就喜欢的颜色,蓝衣蓝裙的她已经把自己融化在一色水天里,融化在他温情的眸光中。
海上生明月,与他共此时。当海上那一轮硕大的圆月,把金黄的光洒过船舷时,他把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搂在坚实的怀中……
听说要去的地方叫圣天岛。和他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已经到了九月吧?对了,船在海上行驶半个月了。
上个月,听叔叔小声与婶婶抱怨:新皇登基三年来,不但加了皇粮国税,从今年开始,每户还要为朝廷养马。叔叔很节俭,从来不乱花钱。不过叔叔说的那些税与她都没关系,她每天只要到河边用小船帮助人们来往过河,傍晚把收到的铜钱全都交给婶婶,就可以快乐地吃饭了。吃完饭,还可以读爹爹留下的书。
想起爹爹,还有娘,她又要落泪了。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爹年轻时中了秀才,家里有些田产。如果不是两年前,也就是她十六岁那年的一场瘟疫,一家三口还会快乐地在一起。
爹娘走后,叔叔把她领到家里,说她太小自己住叔叔放心不下,田产房产先替她照看,等她长大了再给她。叔叔和婶婶心很好,很疼她,不让她去田里劳作,只是让她到河边做了一个年纪小小的渡娘。
真要感谢叔叔婶婶啊!不做渡娘,怎会在河边与他相识?
在船上,他经常在她面前展示她认为像“妖法”、他们却叫做武功的东西。他在船边,手伸出船舷,手不沾海水,像变百戏一样,就把鱼抓在手里。他还会象飞一样上到桅杆顶端,在三根桅杆之间飞来飞去。真让人担心啊!
这一次,他轻轻落下后,拉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到家了。
她还是记着日子的,那天是九月初三,一个到了夜晚,月儿似弯弓,露儿似珍珠的日子。
他带着她去见他的爹爹,一个身穿墨绿长袍、被大家称做教主的人。她看到教主深潭似的眼睛看着她,她似乎看到,和他很像的眸光中,竟生出了丝丝潮润,又渐渐让她感觉到了暖意,就像两年前,爹爹在世时,看她的眼神。
她在岛上见到了很多人。那些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觉出他们都有很大的本事。其中一些年长的人见她后,竟是目露惊讶之色。他们送了很多她没有见过的礼物,还有人对她说了夸奖恭维的话,她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才是她所有的快乐。她用纯净、温婉的目光向他们致意,就像在老家待人时一样。那些人中,有一个名叫冬儿的青衣少女颇是引人注目。她隐约觉出,那冬儿看她的目光中似有一丝异样的寒意。
见过他的爹爹,与他返回他的房间,他与她说:他没有娘,小的时候就没有,记不得娘的模样,但娘在梦里看过他。她听后,第一次主动抱了他。
岛很大,有山,有湖,有蛇,有虎。各种树木笼罩了整个岛屿,盘根错节的大树,挺拔直上,冠盖如云,该有千年了吧?碧枝翠叶真像岛的上空布满了绿色的云。
他很忙,很多人都来找他,要处理很多事情,还要静室练功,庭中舞剑。但正常天气,都要抽出时间陪她在岛上走走,带她看岛上的风景。
来到岛上有两个多月了,老家这时节已是隆冬,岛上却温暖如春。
老家山上的山洞前,这个季节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云?她指着远处的大山对他说。
这时正有一阵轻风吹过,吹散了上山的白云,露出一个森森的洞口。
一笑声中,他轻轻抱起了她,凌空而起。她像是在风中,又像是在云中。她的心在惊,她怕风吹去她熟悉喜欢的他那男子的气息;她的心在跳,她怕云遮住她熟悉喜欢的他那英挺的容颜。
几个起落,便到洞口。他轻轻放下她,对她说:为了她,他可再偷偷犯上一次戒规。他又说:此洞是岛上的禁地。教规明示:洞前百丈为禁地,擅进洞者,杀无赦!她说:回去吧,不要为了我随便一句话触犯教规。
回去的路上,他还对她说:五年前,那时少年心性远胜于今。在一天深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偷偷跑进洞中,入洞不深之处,便有多条岔道,他不敢冒然进入,随即返回,在快要出洞时,借着一缕照进洞中的星月之光,看到洞壁一侧刻有字迹。微弱光下,他看到那些文字出自读过的圣贤之书,当时自然吟诵着,回想出处。一阵冷风吹入,不觉警醒,方感恐惧,便急速赶回。之后,照常练武读书。
月余之后,他觉得武功大进,远超正常进境,爹爹还夸他用功刻苦,终能顿悟。他不敢与爹爹明言,偷偷和最要好、最疼他的熊叔叔说了。熊叔叔听罢,惊愕异常,转而眼神一闪,对他说:教主武功盖世,你早得真传,加之天资聪颖,习练用功,武功大进乃是正常之事,和那些文绉绉的古籍没有关系。并再三叮嘱此事万不可与他人提及。功力突进,并未持续多久。他明白这是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的道理。
一个月后,熊叔叔不见了,听说去了南京,再也没有回来。开始他没有多想,因为经常有人出岛后便不再回来,只是心里很想熊叔叔。后来随着长大,隐约觉得熊叔叔失踪,与那山洞有关。
她低声吟诵着他说的那几段圣贤书摘,并一一指明出处,然后纤秀的身体,做了一个优雅的出掌姿势,笑着对他说:我是不是突然有了武功?说罢,她竟感到一阵恶心,扶着路边的树,呕吐起来。吐了一阵,感觉好了,便紧张地对他说:看来洞中那些圣贤文字还真的有些古怪。
他把她的手放在手上,另一只手的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片刻之后,他仰天大笑,对她说:此非圣贤之故,实乃某家之功也。当即拥她入怀,轻吻了她的唇,手抚在她的腹上说:此中有你我的儿子了!
从那日起,她的心中有了更多美好的憧憬,感觉无时无刻都在幸福之中。她的心灵与胎儿交织一起了,也感觉自己坚强了许多,即便他不在身边,她也能感到自身的信心和勇气。她明白这是女本柔弱、为母则强的道理。
那圆了又圆的太阳,每天往返行进于万顷波涛之间。它的脸不觉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就像岛上的某些人和某些事。
临近新年的几天,她似乎感到他的不安。他说前几日,遗失了一件紧要的东西。他还说等过了年,便送她到陆上住上一段时日。她看着他难舍的神色,没有问为什么。
新年那天,他带她来到一个很大很大的厅中,说是每年今天都要举行祭礼,她也要参加。大厅中有很多人,教主爹爹站在众人的前面,十余名神色威严的人站在教主爹爹的两厢。众人都很平静地听着教主爹爹说话。那些话,她有时听不明白。有时听明白了,却感觉与书中所讲有些不同。
突然,教主爹爹左侧的黑袍人打断了教主爹爹的话语。黑袍人说话的声音像鸟在鸣叫,她一句也听不明白,但能觉出言辞激烈。黑袍人说罢,从怀着拿出一个墨玉雕花盒,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看着教主爹爹。教主爹爹面容沉静如水,抬手入怀,也取出一个墨玉雕花盒,依旧平静地看着黑袍人,两人就那样默默对视着。
就在此时,从众人中冲出十余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他们把那东西对着教主爹爹。她听见数声巨大的响声,她看见那些人手中的东西喷出了火;她看见教主爹爹原地飞起,身后供桌上的杯盘纷纷碎裂;她听见又是几声巨大的响声,她看见教主爹爹的身体在空中巨震,墨绿长袍上有几处闪了青烟,那方雕花墨玉盒从空中掉了下来,砸碎了地上的方砖;她看见教主爹爹落下时一掌将那黑袍人打出很远……
她看见大厅四处火起,她听见岛上不断传来雷爆般的隆隆声响;她看到很多人厮杀在一起,当即有人流着血倒在地上……
她看到他的剑挡住砍向他俩刀,拦住刺向他俩的戟,打落射向他俩的箭;她看到有人一掌打在他的背上,他硬生生地挺住。她感到他突然把她托起向空中一抛,她便快速的飞向不远处的阿斗,阿斗凌空一纵,在空中轻巧地接住了她。在奔向厅门的起落中,阿斗庙中金刚一样的身躯,不断撞飞挡在前面正在捉对厮杀的人。她在刀光剑影中回眸寻他时,看到在数人围攻中,他的眼睛也仍在追着寻她……
岛上到处都是逼人的烈焰,到处都是隆隆的巨响。随处可见平日不知藏在哪里、此刻却突然出现、在做殊死厮杀的人……
阿斗身上流着血,想是从大厅冲出时为了护我才受的伤。她还在思想中,阿斗便以迅捷的身法飞速来到海边。她看到远处的海上有数不清的大船,比她来时多出很多。那些大船大都侧舷,彼此侧面相对,一排排小窗响着雷、喷着火,不时有船撞在一处,双双腾起烈焰……
前面不远处的海水中,几只小船燃着火。阿斗将她轻放在沙滩上,跃入水中,将一只火势较小的船,举起翻过,投入水中,火旋即熄灭。她抬头看向阿斗的背影,心猛地一抽,阿斗雄健的背上,赫然深深钉入一支弩箭!
阿斗让她伏在船上,筋肉虬然暴起的双臂不停地划桨。小船避开激战的大船,飞快地向外驶去。她轻声询问阿斗的伤势,阿斗并不作声,只是奋力地划桨。
墨绿色的海水,在浆端扬起洁白的花。耳边仍是时时传来隆隆的响声。海风阵阵吹来,海浪也渐渐涌起。她忽然感到身下的船蓦地一停,回头看时,只见阿斗庙中金刚般的身体已翻落海中。她爬到船尾,看着翻涌的海水,落下泪来。
他现在怎样了?
身后依稀可见被妖魔般大火包围的岛屿,那轰雷一样的声音倒是渐渐息了。适才那些拼死厮杀的、彼此相熟的人们此时怎样了?躲得开刀剑,闪得过暗器,妖魔般的大火,却向哪里躲闪?为什么要如此厮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一道道波浪涌来,小船漫无方向地漂流,渐漂渐远,终于四顾茫茫,不知何处。她心中朦胧觉得,她并未漂去,他也并未离她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苦痛渐渐散去时,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并在她模糊的视野中渐渐长高,渐渐长大,逐渐现出一个无楫无帆的奇怪船影……
是星光?还是火光?是水声?还是人声?在一阵噪杂而又复沉寂中,感觉醒来了……她清楚地看见,他凌空而至,足不沾尘,温润的眼眸,深情地注视着她……喔,永志弗爰!那是初次相见的青青河边,他对她说,他叫蓝中玉,并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薇儿。
楔子二
她的身后,烈火如日。那阿鼻地狱般的烈焰,肆意妄为,呼啸奔腾,整个岛屿仿佛在大火中震颤不己。岛的上空,黑黑的浓烟窜跃着,像是多股妖气在盘旋缠斗,展示着骇人的狰狞。
茫茫大海,无辨方向,一叶轻舟,在波涛间起伏。天水间充满了高深莫测的神秘和令人战栗的恐怖。暗绿色的海水,卷起墙一样高的大浪狂涌过来,打湿了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打湿了她身上淡蓝色的罗裙。
——打湿了长发……打湿了罗裙……回到过去了吗?还能再见到他吗?……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她也曾被细雨打湿了长发,打湿了罗裙,听凭小船随波漂流……但那是为了看到岸上曾经多次来过梦里的少年……
他也曾回头看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眸色温润如玉。他衣袂飘然,足不沾尘,消失在视野的尽处,就像消失在梦的星河。
那情景,如春风轻弦,如心花飘落柔波……
从此,分不清是记忆中的梦里,还是梦里的记忆。静谧中,坐在船头,凝望着涓涓河水无声地流去。
“心乎爱矣,暇不谓矣”、“之子归,不我以”。他真的听见了她每天都在心中默念的古朴诗句。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蒹葭未苍,杨柳依依,他若凌空而来,同样足不沾尘。他身材挺拔,腰悬长剑,剑眉下还是那一双温润的眼眸,正注视着她,让她瞬间惘然失神。她回过神来,仔细看他,其实她早在梦中就已看清,就已记下他英挺的容颜。他有着使周围所有人黯然失色的神采,如稀世珠玉一般,散发着高贵温雅的气息。
他的身边的一群人,像是来自三山五岳和南北两京,有的人神头鬼脸,有的人却像县学里的书生,有的人还竟像骑马坐轿的官府大人。特别是有一个名叫阿斗的人,长得好似庙里的金刚,站在他的身后,与他形影不离。他们对他神色恭谨,都称他少主。
“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她以为身上有书卷气的他,会带她去古老的汴河泛舟,或是去凉州神奇的月牙泉边夜话。出乎意料的是,他带她去了大海,上了一艘狭长的、有着三根桅杆、像箭一样行驶在海上的大船。
视野的蓝色,无暇、透明,纯洁、安静,和她的心一样。这是她从来就喜欢的颜色,蓝衣蓝裙的她已经把自己融化在一色水天里,融化在他温情的眸光中。
海上生明月,与他共此时。当海上那一轮硕大的圆月,把金黄的光洒过船舷时,他把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搂在坚实的怀中……
听说要去的地方叫圣天岛。和他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已经到了九月吧?对了,船在海上行驶半个月了。
上个月,听叔叔小声与婶婶抱怨:新皇登基三年来,不但加了皇粮国税,从今年开始,每户还要为朝廷养马。叔叔很节俭,从来不乱花钱。不过叔叔说的那些税与她都没关系,她每天只要到河边用小船帮助人们来往过河,傍晚把收到的铜钱全都交给婶婶,就可以快乐地吃饭了。吃完饭,还可以读爹爹留下的书。
想起爹爹,还有娘,她又要落泪了。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爹年轻时中了秀才,家里有些田产。如果不是两年前,也就是她十六岁那年的一场瘟疫,一家三口还会快乐地在一起。
爹娘走后,叔叔把她领到家里,说她太小自己住叔叔放心不下,田产房产先替她照看,等她长大了再给她。叔叔和婶婶心很好,很疼她,不让她去田里劳作,只是让她到河边做了一个年纪小小的渡娘。
真要感谢叔叔婶婶啊!不做渡娘,怎会在河边与他相识?
在船上,他经常在她面前展示她认为像“妖法”、他们却叫做武功的东西。他在船边,手伸出船舷,手不沾海水,像变百戏一样,就把鱼抓在手里。他还会象飞一样上到桅杆顶端,在三根桅杆之间飞来飞去。真让人担心啊!
这一次,他轻轻落下后,拉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到家了。
她还是记着日子的,那天是九月初三,一个到了夜晚,月儿似弯弓,露儿似珍珠的日子。
他带着她去见他的爹爹,一个身穿墨绿长袍、被大家称做教主的人。她看到教主深潭似的眼睛看着她,她似乎看到,和他很像的眸光中,竟生出了丝丝潮润,又渐渐让她感觉到了暖意,就像两年前,爹爹在世时,看她的眼神。
她在岛上见到了很多人。那些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觉出他们都有很大的本事。其中一些年长的人见她后,竟是目露惊讶之色。他们送了很多她没有见过的礼物,还有人对她说了夸奖恭维的话,她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才是她所有的快乐。她用纯净、温婉的目光向他们致意,就像在老家待人时一样。那些人中,有一个名叫冬儿的青衣少女颇是引人注目。她隐约觉出,那冬儿看她的目光中似有一丝异样的寒意。
见过他的爹爹,与他返回他的房间,他与她说:他没有娘,小的时候就没有,记不得娘的模样,但娘在梦里看过他。她听后,第一次主动抱了他。
岛很大,有山,有湖,有蛇,有虎。各种树木笼罩了整个岛屿,盘根错节的大树,挺拔直上,冠盖如云,该有千年了吧?碧枝翠叶真像岛的上空布满了绿色的云。
他很忙,很多人都来找他,要处理很多事情,还要静室练功,庭中舞剑。但正常天气,都要抽出时间陪她在岛上走走,带她看岛上的风景。
来到岛上有两个多月了,老家这时节已是隆冬,岛上却温暖如春。
老家山上的山洞前,这个季节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云?她指着远处的大山对他说。
这时正有一阵轻风吹过,吹散了上山的白云,露出一个森森的洞口。
一笑声中,他轻轻抱起了她,凌空而起。她像是在风中,又像是在云中。她的心在惊,她怕风吹去她熟悉喜欢的他那男子的气息;她的心在跳,她怕云遮住她熟悉喜欢的他那英挺的容颜。
几个起落,便到洞口。他轻轻放下她,对她说:为了她,他可再偷偷犯上一次戒规。他又说:此洞是岛上的禁地。教规明示:洞前百丈为禁地,擅进洞者,杀无赦!她说:回去吧,不要为了我随便一句话触犯教规。
回去的路上,他还对她说:五年前,那时少年心性远胜于今。在一天深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偷偷跑进洞中,入洞不深之处,便有多条岔道,他不敢冒然进入,随即返回,在快要出洞时,借着一缕照进洞中的星月之光,看到洞壁一侧刻有字迹。微弱光下,他看到那些文字出自读过的圣贤之书,当时自然吟诵着,回想出处。一阵冷风吹入,不觉警醒,方感恐惧,便急速赶回。之后,照常练武读书。
月余之后,他觉得武功大进,远超正常进境,爹爹还夸他用功刻苦,终能顿悟。他不敢与爹爹明言,偷偷和最要好、最疼他的熊叔叔说了。熊叔叔听罢,惊愕异常,转而眼神一闪,对他说:教主武功盖世,你早得真传,加之天资聪颖,习练用功,武功大进乃是正常之事,和那些文绉绉的古籍没有关系。并再三叮嘱此事万不可与他人提及。功力突进,并未持续多久。他明白这是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的道理。
一个月后,熊叔叔不见了,听说去了南京,再也没有回来。开始他没有多想,因为经常有人出岛后便不再回来,只是心里很想熊叔叔。后来随着长大,隐约觉得熊叔叔失踪,与那山洞有关。
她低声吟诵着他说的那几段圣贤书摘,并一一指明出处,然后纤秀的身体,做了一个优雅的出掌姿势,笑着对他说:我是不是突然有了武功?说罢,她竟感到一阵恶心,扶着路边的树,呕吐起来。吐了一阵,感觉好了,便紧张地对他说:看来洞中那些圣贤文字还真的有些古怪。
他把她的手放在手上,另一只手的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片刻之后,他仰天大笑,对她说:此非圣贤之故,实乃某家之功也。当即拥她入怀,轻吻了她的唇,手抚在她的腹上说:此中有你我的儿子了!
从那日起,她的心中有了更多美好的憧憬,感觉无时无刻都在幸福之中。她的心灵与胎儿交织一起了,也感觉自己坚强了许多,即便他不在身边,她也能感到自身的信心和勇气。她明白这是女本柔弱、为母则强的道理。
那圆了又圆的太阳,每天往返行进于万顷波涛之间。它的脸不觉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就像岛上的某些人和某些事。
临近新年的几天,她似乎感到他的不安。他说前几日,遗失了一件紧要的东西。他还说等过了年,便送她到陆上住上一段时日。她看着他难舍的神色,没有问为什么。
新年那天,他带她来到一个很大很大的厅中,说是每年今天都要举行祭礼,她也要参加。大厅中有很多人,教主爹爹站在众人的前面,十余名神色威严的人站在教主爹爹的两厢。众人都很平静地听着教主爹爹说话。那些话,她有时听不明白。有时听明白了,却感觉与书中所讲有些不同。
突然,教主爹爹左侧的黑袍人打断了教主爹爹的话语。黑袍人说话的声音像鸟在鸣叫,她一句也听不明白,但能觉出言辞激烈。黑袍人说罢,从怀着拿出一个墨玉雕花盒,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看着教主爹爹。教主爹爹面容沉静如水,抬手入怀,也取出一个墨玉雕花盒,依旧平静地看着黑袍人,两人就那样默默对视着。
就在此时,从众人中冲出十余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他们把那东西对着教主爹爹。她听见数声巨大的响声,她看见那些人手中的东西喷出了火;她看见教主爹爹原地飞起,身后供桌上的杯盘纷纷碎裂;她听见又是几声巨大的响声,她看见教主爹爹的身体在空中巨震,墨绿长袍上有几处闪了青烟,那方雕花墨玉盒从空中掉了下来,砸碎了地上的方砖;她看见教主爹爹落下时一掌将那黑袍人打出很远……
她看见大厅四处火起,她听见岛上不断传来雷爆般的隆隆声响;她看到很多人厮杀在一起,当即有人流着血倒在地上……
她看到他的剑挡住砍向他俩刀,拦住刺向他俩的戟,打落射向他俩的箭;她看到有人一掌打在他的背上,他硬生生地挺住。她感到他突然把她托起向空中一抛,她便快速的飞向不远处的阿斗,阿斗凌空一纵,在空中轻巧地接住了她。在奔向厅门的起落中,阿斗庙中金刚一样的身躯,不断撞飞挡在前面正在捉对厮杀的人。她在刀光剑影中回眸寻他时,看到在数人围攻中,他的眼睛也仍在追着寻她……
岛上到处都是逼人的烈焰,到处都是隆隆的巨响。随处可见平日不知藏在哪里、此刻却突然出现、在做殊死厮杀的人……
阿斗身上流着血,想是从大厅冲出时为了护我才受的伤。她还在思想中,阿斗便以迅捷的身法飞速来到海边。她看到远处的海上有数不清的大船,比她来时多出很多。那些大船大都侧舷,彼此侧面相对,一排排小窗响着雷、喷着火,不时有船撞在一处,双双腾起烈焰……
前面不远处的海水中,几只小船燃着火。阿斗将她轻放在沙滩上,跃入水中,将一只火势较小的船,举起翻过,投入水中,火旋即熄灭。她抬头看向阿斗的背影,心猛地一抽,阿斗雄健的背上,赫然深深钉入一支弩箭!
阿斗让她伏在船上,筋肉虬然暴起的双臂不停地划桨。小船避开激战的大船,飞快地向外驶去。她轻声询问阿斗的伤势,阿斗并不作声,只是奋力地划桨。
墨绿色的海水,在浆端扬起洁白的花。耳边仍是时时传来隆隆的响声。海风阵阵吹来,海浪也渐渐涌起。她忽然感到身下的船蓦地一停,回头看时,只见阿斗庙中金刚般的身体已翻落海中。她爬到船尾,看着翻涌的海水,落下泪来。
他现在怎样了?
身后依稀可见被妖魔般大火包围的岛屿,那轰雷一样的声音倒是渐渐息了。适才那些拼死厮杀的、彼此相熟的人们此时怎样了?躲得开刀剑,闪得过暗器,妖魔般的大火,却向哪里躲闪?为什么要如此厮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一道道波浪涌来,小船漫无方向地漂流,渐漂渐远,终于四顾茫茫,不知何处。她心中朦胧觉得,她并未漂去,他也并未离她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苦痛渐渐散去时,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并在她模糊的视野中渐渐长高,渐渐长大,逐渐现出一个无楫无帆的奇怪船影……
是星光?还是火光?是水声?还是人声?在一阵噪杂而又复沉寂中,感觉醒来了……她清楚地看见,他凌空而至,足不沾尘,温润的眼眸,深情地注视着她……喔,永志弗爰!那是初次相见的青青河边,他对她说,他叫蓝中玉,并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