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深秋,重重烟雾紧锁着这座坐落在水上的小城,也萦绕上了林琼儿的眉头。明明说好,在菡萏初绽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娶她为妻。可满池的莲花开了、枯了,只留泛黄的荷叶在风里诉说着她满腹的苦楚。他还是没有回来。偏偏林琼儿就是这般固执,她相信,有那个约定,他就定然不会留自己一人在这里苦苦等待。
林琼儿在花丛中走着,走着。垂首,只见长袖被花儿染成了浅红,还被沉沉的雾气打湿了些。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得她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他和她立于花丛中,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温柔地说:等我回来娶你!
记忆深处,曾经有一段那么美好的时光,就是和江麟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的林琼儿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娃儿,轻狂、洒脱、无拘无束。眼角眉梢间不是忧愁而是骄傲,一颦一笑间不是酸楚而是稚气。灵动的大眼晴像猫眼一样狡黠。在这个美女云集的小城里姿色算不上出挑,但笑起来的时候却能让百花都黯淡。
而江麟,文武出众,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尤物。细长的眼眸轻轻一瞥,就好像有融化人心的力量。他沉稳、冷静,但一旦遇到了林琼儿,却又淘气的像个六七岁的皮小子。
两人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几乎做什么事情都是在一起。
江麟总是会以那么温柔的目光凝视着林琼儿,好像要把天上的太阳、星星、月亮都双手捧给她一样;江麟总是会那么认真而耐心的教林琼儿琴、棋、书、画;江麟总是会放下架子陪着林琼儿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江麟江麟江麟,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林琼儿生活的一部分。
有时,江麟在云朵烧的如血一般红的时候,带着林琼儿到溪边,烤几个野果子,或者是从树上掏下来的鸟蛋。林琼儿笑嘻嘻地说:
“哈哈,江麟的笑容、江麟的顽劣,只有我才能瞧得着。”
也有时,他们在一大片解语花丛中嬉笑打闹。玩累了,双双倒下,眺望着天空上的云朵,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江麟,你会娶我吗?”
“琼儿,你会嫁给我吗?”
“江麟江麟,你要发誓,这辈子只爱我一个!”
“琼儿,你要发誓,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
如同孩童一般稚气的言语,却是比晨露更纯净的誓约。
那时候的他们,总觉得爱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纯纯粹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大过天大过地。
林琼儿最怕走夜路。每每遇上这种情况,总是江麟在她的身边,打一盏灯笼,为她照亮前方。其实,就算没有光,只要江麟在身边,林琼儿就觉得足够安心,什么也不怕了。
编草戒,逗促织,打花篮,酿麦酒。那么多那么多的美好,多到连一一回忆都有点累。可是她却一个也忘不掉。
本来可以就这么简单纯粹的白头到老。但是,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并不能被人完全掌控。比如说,战争。
边疆叛乱,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迫在眉睫。国家大量征兵,像江麟这样的人才自然更是不能放过。临别前,江麟和林琼儿在曾经的那片解语花丛中相会,林琼儿看着江麟,双眼含泪,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句。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觉的心中火辣辣的疼。江麟,江麟,江麟就要走了吗?江麟温柔的吻了吻林琼儿的眉心,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句:等我回来娶你。就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轻易的平复了林琼儿忐忑不安的心。
很快,战争结束了,平反成功,龙颜大悦,要大赦天下。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等着他回来。
回来,娶她。
战争结束后的第1253天。他在哪里呢?和他一起上战场的士兵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相信。因为他曾经许诺过,要娶她,他许诺过,要娶她啊!她执着的等着他,曾经娇艳得令花朵黯然的容颜悄悄添上了岁月的痕迹。
林琼儿骤然从回忆中惊醒。撩撩肩上的青丝,才发现它们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白霜。她像一片枯萎的落叶一般,软软的倒在地上。不甘心的呢喃。
“江麟,江麟,你到底在哪儿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我怕黑,你要陪我一起走……”
次日,山丘上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潦草的刻着“林琼儿”三个字。而在它的旁边,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坟,没有立墓碑。
但是,除了林琼儿,谁都知道,那是江麟的墓。
她为了一个不能兑现的承诺,为了一个不会回来的故人,痴痴的等待了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