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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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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是个白白静静、身材高大的人,应该是早早地患上腰椎方面的病,所以她五六十岁时就弯了腰,弯曲的程度大约得有六七十度了吧,那时农村的人们看病少,缺钱,也不懂得病患的厉害。姥姥嗓门洪亮,每天做好了饭,她就会出门叫一直跟着她长大的哥哥回来吃饭。她走出门,稍稍挺直一下身板,拖着长音,叫一声:小峰。然后转九十度,向着东面再喊一声,再转向西,再喊一声。她的声音是如此响亮,声音在不大的村子里回荡。喊完三声她就转身回去盛饭,不一会儿的功夫,哥哥就像一匹小马,刷刷地跑回家,这几乎成了村子的一景,哥哥在村子里落下一个外号:小疯子。姥姥还是一个极干净,讲卫生的人,记得小时候整个村子里,只有姥姥家铺的是漂白的炕单,对当时还在睡火炕的农村来说,这是极难得的一件事。
我小时候是在爷爷家长大的,爷爷和姥爷家是邻村,长大一些后,爷爷的村子里缺少玩伴,那时村里的孩子不放暑假,他们放的是麦假和秋假,以方便孩子们帮着家里干些活,所以我也就到姥姥家,跟着哥哥和村里的孩子们玩。后来,哥哥十六岁高中毕业就参了军,我放假就自己回去跟着姥姥。那时的农村还是很清贫的,特别是姥姥,姥姥很少要母亲的钱,哪怕是她家里还有一毛钱,母亲要给钱,她就说什么也不要,坚持说:家里有钱,还有钱。这一点和我的奶奶完全不同,奶奶是每月必须定期给钱,母亲总说姥姥仁义,那时家里哪怕拿出五块钱,也算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了。记得八十年代初,楼下有一位从外地调来的领导,家里有三个孩子,家里除了床和桌子,什么家具都没有,连床和桌子也是从公家借的,每个月他的妻子都要到我家借上五块钱,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虽然清贫,可那时我的老家是大平原和水浇地,生存环境好,旱涝保收,最起码白面、小米、玉米和蔬菜是管够的,过年还是能杀上一头猪,猪肉也是有的。记得那时姥姥晚饭时经常做的一道饭,叫做水煮窝头,这大概你没吃过吧?锅里放水烧开,开水沏玉米面,然后团成小窝头入锅,窝头在锅里化开一部分,大部分由于开水的煮烫保持了窝头的形状,这样就变成了一锅粥煮窝头,再切上一点腌洋姜或着芥菜疙瘩什么的咸菜,点上几滴香油,一顿饭就算做得了,有干有湿有菜,满不错的一顿饭,这在当时算是农村挺普遍的一顿饭。当然,还有夏天吃的姥姥做的阳春面,更令人渴望。
姥姥作为一名北方农村妇女,没出过门,当然她并不懂得淮扬地区的阳春面,但和扬州那边的阳春面做法很相似,我们姑且就叫它栾城阳春面吧。暑假时每天午饭时基本都做,擀好面条,下锅煮熟,用的卤汁非常简单,切点葱花,放点盐,滴上几滴香油,连酱油都不放,浇上点面汤。而淮扬地区的阳春面里加的是大油,还要加酱油、味精之类的调料。把煮好的面条用凉水稍过一下,加上卤汁,一碗栾城阳春面就算做得了。面香、葱香加上香油的味道,说起来还是不错的,可当时天天吃这个,就有点心烦了。有时在一个院住的二舅给拿过两个煮熟的腌鹅蛋,那就算改善生活了。姥姥去世得有近四十年了,后来一直也没吃过阳春面,现在想起来,那种清香的味道,到是十分想念了。
姥爷去世后,姥姥一直自己生活,二舅虽然和她住一个院,可她还是宁愿自己做饭自己吃。终于有一天她得了脑血栓,那天她想去厕所,结果头晕的厉害,倒在了厕所,被扶起后,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儿,她爱干净,不愿意在屋里解手,又坚持去厕所,又倒下了,这次她再也没能起来,就这样她在炕上还是坚持了三年。大舅去世的早,大妗子(大舅母)、我姨妈和二舅三人轮流陪护她,我的母亲则是每周回去给她拆洗褥子。三年里,第一年她还是完全清醒的,第二年就开始糊涂了,到了第三年就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了。永远记得姥姥去世的那天,我正在上大学,正值严冬,她去世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温度降低到我有生以来石家庄的最低,零下十七度。
那时我的母亲每周六请半天假,周六吃完午饭就骑着自行车往回赶,五十里路,她要骑车两个小时。回去后拿上姥姥一周用脏的褥子,再用排子车拉上姥姥去姨妈家,拆完褥子就到村外机井上去洗,然后晾上,晚上再陪姥姥一夜。第二天还要把褥子做出来,就这样周日的下午再骑着自行车返回石家庄。那时的母亲真是太苦了,母亲说她一路往回骑,一路哭,哭姥姥的可怜,哭自己的辛苦,也哭二妗子的不近人情,她当时发誓,等姥姥去世以后,就再不回来了。可等姥姥真的去世后,她又想念善良的姨妈,又可怜年迈的二舅,也就不再计较往事了。
母亲的性格很像姥姥,急燥而又要强,坚强而又隐忍,没想到的是,她也终于走上了姥姥相似的路,母亲得的不是脑血栓,她是得了脑白质病变,这也是老年痴呆症的一种,一种无药可救的病症,你只能看着她闹,她骂人打人,似乎要把她几十年隐忍的东西全部发泄出来,然后就是一点点丧失意识。母亲后来也是瘫痪在床,两年的时间卧床,把她消耗到灯枯油尽,皮包着骨头,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与姥姥不同的是,现在医疗条件好了,她可以住院治疗,现代的医疗条件让她比姥姥得到更好的治疗和陪伴,至少她比姥姥要幸福多了。我和哥哥每天都有一个人到医院陪她,陪她说说话,喂她吃一点新鲜水果,在她去世时,我们都没有眼泪,只是盼望她少受些罪。
人们常说,越是干净要强的人,越是会得脏病,这个脏病就是指生活不能自理,拉尿在床上的这种病,冥冥之中还是有其道理的,至少我的姥姥和母亲就印正了此事。你难以相像那么要强,那么爱干净的两个人却受到这样的罪,母亲从小能歌善舞,是五十年代少数能考上大学的文化人,每每想起,都不禁得让人泪流满面。


IP属地:河北1楼2023-04-04 15:09回复
    文章适当分段落,读下去就不累哟


    IP属地:四川通过百度相册上传2楼2023-04-04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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