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岁的哈肯‧班特森最近出现了啤酒肚,连发线也愈退愈远。他居所的地址政府当局没人知。此刻坐在电车车厢里,凝视窗外新家坐落的这一区域。
这地方实在有点丑。诺罗平市好多了,不过大家都说这西郊比较不像他在电视上看过的斯德哥尔摩郊区的贫民窟,例如基斯塔区、林克贝区和哈龙勃根区。这里是不一样的。
「下一站,瑞克斯塔湖。」
这一区给人的感觉比那些地区温和舒服,不过这里也有真正的摩天高楼。
他仰头看着水工行政大楼的最顶层。他不记得诺罗平市有这么高的建筑物。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没去过市中心。
下一站就该下车,对吧?他看看车门上方的电车路线图。没错,下一站。
「车门即将关闭,请远离车门。」
有人在看他吗?
没有,车厢里只有几个人,全都专心读晚报。明天报上就会有他的新闻。
他视线落在女人的内衣广告。上头的女人穿着黑色蕾丝内裤和胸罩,摆出撩人的性感姿势。真是疯了。走到哪里都看得到裸体。社会怎能容忍这种东西?这种画面对社会大众的心理、对爱情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啊?
他双手颤抖,赶紧搁在膝盖上。他很紧张。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会这样让你抛头露脸吗?」
「不会,可……」
「真的没办法了。」
没办法。他非得如此,而且还不能搞砸。他研究过电话簿里的地图,最后选择这处看起来颇合适的地区,因为这里树林茂盛。然后开始打包准备出发。
搁在两脚间那只行李袋的爱迪达标志被他用刀子割下来。在诺罗平市就是犯了这个错误。有人记得袋子上的标签,后来警方在一处废料垃圾堆里找到袋子,就离他家不远。
而今天,他会把袋子带回家,或许还会砍成碎片冲进马桶。你就是这样做的吗?到底怎样才行得通?
「本站是列车终点站,请所有乘客下车。」
电车车厢把装载的乘客全数吐出,哈肯跟着人群鱼贯地走离车站,手里提着那只袋子。沉甸甸,虽然里面稍有重量的不过是那罐气体。他得很费劲才能正常走路,可不能让人看出他正要去执行死刑。绝不能让人有理由注意到他。
可是双腿好沉重,似乎想黏在月台上不动。若他干脆站在这里,那会怎样?若他直挺挺站着,一动也不动,就是不离开,等着黑夜降临,等着有人靠近,注意到他,然后叫……人来带走他。把他带到某个地方。他继续费力地以正常步伐走着。右脚、左脚。现在可不能踉跄,稍有闪失,就大事不妙。可以想见后果会很糟糕。
一通过闸口,他四处张望。他的方向感不怎么好,到底树林要往哪个方向?他当然不会问人,得自己碰碰运气。继续走,撑下去。右脚、左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但他就是想不到。有固定的过程,固定的标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好走。他以前做过两次,两次都搞砸。虽然不像维克久市那次那么糟糕,不过也足以迫使他们搬家。他今天会有很好表现,会得到掌声赞赏。
或许还能被亲吻拥抱。
两次。他都失手。那来个第三次又有什么不同?丝毫没有不同。反正社会的评断还不都一样。都是终身监禁。
至于道德的良心谴责?得鞭我几次才足够啊,迈诺斯国王?
脚下这条公园步道拐个弯继续走,就能到达树林的入口。这想必就是地图上见到的那片树林。气体罐和刀刃在袋子里喀啦响,他调整拿法不让里头东西相互碰撞。
前方有个孩子转入步道。是个小女孩,约莫八岁,正放学回家,侧背的书包在髋骨旁撞呀撞。
不,绝对不能!
这就是分寸。不能找这么年轻的孩子。最好还要男孩。女孩唱着歌。他加快脚步靠近她,听见她这么唱着。
「小小的阳光照进来,照进我家窗户里……」
现在的小孩还在唱这首歌啊?或许小女孩的老师也上了年纪吧。现在还有人唱这首歌,真好。他想靠得更近,听得更清楚,近到连小女孩头发的香味都闻得到。
他放慢脚步,可别引人注目。小女孩离开公园步道,走在一条通往树林的小径。或许是住在树林另一头。她父母怎么放心让她自己走过这里,这么小的孩子啊。
他停下脚步,让小女孩继续前进,好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看着她消失在树林里。继续走啊,小女孩,可别逗留在树林里玩耍。
他等了一分钟,听着燕雀在附近树梢啼唱。然后动身跟着她进入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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