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阴凉的石壁，她倚着不知道是哪个过路石匠心血来潮雕琢出的冰冷石枕，闭上眼睛，小坐休息。
前方不远处的头顶，几只吊挂的蝙蝠，戒备地盯着这个看起来已经睡着了的陌生闯入者，却碍于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而不敢靠近。
她脑海里的念头却百转千回。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像一团杂乱到无法理清的乱麻，也许是无法看清，也许是不愿看清。
从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说出那些否定她的话时，就在心中产生的种种疑惑。
——明明那群孩子只是为了保护萨佛罗特才动手，露丝又怎么会让她杀了那群孩子？
还有，萨佛罗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现如今，应该只有一个人能详细地解答她的疑惑——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沉睡得实在太久，是时候去见见他了。

一路打听摸索，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落月。
格雷普斯说过，如果他变强了，他一定要成立一个名叫“落月”的组织，来彰显自己对宝贝弯月的喜爱。那时，那群孩子还打趣他，不如叫月满好了，落月落月，那不就是让弯月被落下了么！
那时，这个腼腆的儿子攥紧父亲送给自己的宝贝武器，涨红着脸对身边的兄弟姐妹争辩：你们都没有听过月满则亏这个说法吗！落月恰好就是月亮最弯的时候，刚好是弯月，谁都别和我争这个！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说法，只不过当时只是为了打趣他，哪里去想过这个。而谁也没想到，后来弯月真的成立了，不知道他心里的月亮，是不是永远也都缺着那一部分。
想起来那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忍俊不禁。却立刻又打听到，连这个儿子都失踪了。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以为，她的长眠，能够换来他们的长久平静，到头来，竟然都是她的妄想。

……
夜之族不愧是唯一能够与光之族对抗的组织。站在山峰顶端，她睥睨着脚下宏伟壮观的建筑冷笑。可惜了，不知道这一座座看起来富丽堂皇的石室，这一砖一瓦，耗费了多少千秋，磨损了多少无知的人类，又有多少黑色的血液，在这里无声地流淌，遍地蔓延。
这里看起来等级森严，守卫重重，但内部竟然没有几个守卫。她摸索着，按照记忆中人曾经的习惯，却发现自己最终迷了路，看这里没有人，她便撤掉虚幕，放心地走着，找到大约是训练厅的地方时，竟然不巧被一个长相彪悍的人拦住了路，那人眯着眼睛笑得一脸猥琐：“哪里来的美人，看你不太脸熟啊，你加入了我们吗？看你这副……”话还没说完，他望着她的腰身吞了一口口水，一双看起来能够轻易捏断成年女子脖子的双手意味深长地搓来搓去，笑容也更加露骨：“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和哥哥我比试比试？只要你够听话，以后去哪儿哥哥都罩着你。”
这就是森严等级下的素质吗？她眯起眼睛，有些讽刺地想。这种冒犯让人很不愉快，不过她也懒得与一个七八百岁的孩子计较，索性给了他一次保命的机会，冷淡地问：“瑞迪克洛斯在哪里？”
男子似乎很少被这样无视掉，说话音量骤然提高了度，语气也变得凶巴巴的：“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再说了，族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以为你是谁？想见他，先过了我这关！”
一次机会已经被浪费了。她冷哼一声，在男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瞬移到他的面前，给了他一巴掌，男子毫无防备，被扇得直接飞到了身后五米的石门上，咳出一口乌黑的血。如果不是厚重的石门拦住了他的身体，他可能还会再向后飞出六七米远。
缓缓走到男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目光一闪，冷声命令道：“叫瑞迪克洛斯滚出来，就说来人是西索菲亚。”
男子茫然地抬头，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西索菲亚这个名字，但当接触到她的目光时，他的身体一震，整个人都变得呆滞起来，随后像行尸走肉一般站起身，仿佛完全不知道身体的疼痛，嘴角的血都不记得擦掉，就一瘸一拐地朝着大厅外的族长厅走去。

……
夜之族，族长厅的门被敲响，在得到应允后，阿特西低着头，静悄悄地来到了他桌前的椅子边坐下，他头也不抬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父亲。”阿特西很是尊敬地称呼他，虽然是叫着父亲，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父子间该有的亲切模样，一板一眼地说出自己的话：“我听说母亲醒了。”
“嗯。”他在批准签名页签上自己的名字，拿起来放到一边，那里已经堆了一堆处理过的文件，而没有处理的，依然有着厚厚的一堆，颇有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架势。
阿特西看着他忙碌的样子，面色纠结，直到他抬头，皱了一下眉头，仿佛是要催他没事就走了，才难得有气势地一字一句道：“听说母亲醒了。”
族长拿着新文件的手稍有停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时候？”
看到父亲好像也不知道这回事，他舒了一口气，在他的面前坐下，摇了摇头：“上午出去的时候听到的，但是不能确定。所以想要过来问问您，如果她苏醒了，这件事，您一定是最先知道的。”
瑞迪克洛斯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没有吗？那可能是我听错了。”阿特西原本僵硬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看起来开心了不少。太好了，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要还没有发生，那么一切都来得及。
看到父亲略有疑惑的眼神，他不再提起这件事，转而说起了另一件已经被埋藏在岁月中，几乎化为记忆灰尘的小事：“父亲，您还记得成年礼的时候，您说，要实现我一个愿望的事吗？”
想起过去的事情，阿特西有些缅怀，当初父亲承诺自己的时候，母亲还在身边当见证人。可是现在，有些事情，再也无法挽回了。
瑞迪克洛斯终于放下了笔，看着这个向来沉稳的大儿子。按道理说，他就是未来的夜之族族长，可惜到现在，他还是这么容易被看透，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阿特西看起来更开心了，眉眼的笑意都展现了出来，但想到即将说出口的事情时，他又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开心，端端正正地说：“父亲，如果母亲真的苏醒了，我请求您，不要杀她。”
瑞迪克洛斯满是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其它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儿子。阿特西毫无畏惧地回视他的目光。二人僵持了半晌，仿佛空气将这凝视的目光钉在了时间线上。
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瑞迪克洛斯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笔和文件，开始新的一轮批阅。直到阿特西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时候，他才开口：“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阿特西点点头，意识到父亲并没有看自己，他又赶忙回答：“只有这一个愿望。”
瑞迪克洛斯又一次签下自己的名字，头也不抬地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了。”
“阿特西。”一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夜之族族长，也是传说中的第二代贵族抬起头，露出了一丝心痛的表情，虽然这种表情在千年万年的时间中是否变了质，也无人知晓，但在此刻的阿特西看来，既然父亲难得露出了其它表情，那当然是真心的，可是接下来的话也真心地令他心冷：“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在父亲面前有过太多弯弯绕绕都被拆穿了，阿特西想，也许有些时候，目的单纯一些会比较简单。下定决心后，他望着父亲，无比坚定、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了。”
瑞迪克洛斯叹了一口气：“孩子，你的这个要求，没有任何意义。”
阿特西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父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父亲又补充道：“那些后果，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当然不会杀她。”
这似是而非的回答，让阿特西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抓到了他话语中的退让，眼中又充满了希望：“那父亲能否去保护她？”
“我血族的成员，我自然会保护的。”
“多谢父亲！”得到承诺的阿特西兴奋不已，带着万年不变的敬畏道：“那就不打扰您了，父亲。”
这一次，瑞迪克洛斯没有再回应，阿特西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顾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在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后，瑞迪克洛斯沉沉地抬起头，不知道是文件处理太多，还是面前的问题太大，他觉得有些头疼。
阿特西，当你把感情放到第一位的时候，你已经无法拥有夜之族的控制权了。
……去哪里找一个新的继承人呢？
想不到的是，没有多久，有一个浑身是血的族人闯进了办公室。西索菲亚，竟然真的来了。

瑞迪克洛斯很快就来迎接她了。带着万年不变的微笑脸，迎上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好久不见，之前我听说，血之瞳被哪个任性的孩子给捏碎了，还有些遗憾我将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它已经发挥了该有的价值。”
西索菲亚毫不惧色他的试探，冷冷地回视过去：“是太久了，久到我都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姐姐。”
右眼角下方几乎不可见的血色泪痣，看起来风情万种，虽然此刻已经蓄满了杀意的丹凤眼，以及那血色中隐隐流淌着赤金色的眸子，让瑞迪克洛斯很快就确认了她的身份，笑着回敬道：“那怎么会，姐姐为了血族牺牲巨大，现在，这些孩子可都把你当作神来看待呢，我又怎么敢忘了你呢？”
“是嘛。希望爱丝蒂尔也是这么想的。”她冷冰冰地说出了孩子的名字，用满脸的冷漠掩饰内心的揪疼。
如果是平常人，也许早就被西索菲亚此时冷冽的气势逼迫得说不出话来了，不过瑞迪克洛斯并没有把这种气势当回事，只是听到爱丝蒂尔这个名字时，他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一瞬，很快又重新绽开了：“你可是她的母亲，难道连女儿怎么想，都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西索菲亚既然来找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这个痛点，他当然会专门挑着再提起来。果然，她怒上心来，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尽管他连后退都没有过。咬牙切齿地问：“她是怎么死的？”

瑞迪克洛斯笑了起来，这个笑是带着几分嘲讽的大笑，只会让听到的人火气更大，一边笑一边说道：“她是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并且，都过去这么久，现在过来就质问我，你也太不礼貌了。”
西索菲亚随手抽出了刚才顺手从那个倒霉鬼身上取下来的武器，架在了瑞迪克洛斯的脖子上，瑞迪克洛斯只是笑着一动不动，继续加深着她心中的伤口：“既然你逼我，那我就猜测一些。一面是自己孩子的未来，一面是自己母亲最看重的血族的未来，她选择了孩子，所以，不得不用自己的死亡来补偿自己伟大的母亲，用来弥补亏欠。多么伟大的母女啊。”
“我眼中的血族，只是我的孩子们，其余的，”西索菲亚环顾了周围的石壁一圈，露出了不屑之色，用：“与我无关。”
瑞迪克洛斯虽然笑着，笑容却更加嘲讽了：“那你的血族可是要灭绝了，他们现在死的死，伤的伤，惨得很呢。姐姐，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你从出发点，到实施的方法，全是错的，只是你到现在还没醒。”
“是吗？”西索菲亚不置可否，“瑞迪族长手下的血族倒是兴起了，不过……”她打量了周围一圈，尤其是墙壁上刚被染上的黑色血迹，难得失态地嗤笑了一声：“质量倒是可见一斑。”
她这么一说，瑞迪克洛斯立刻想起来了那个被催眠后闯入自己办公室的傻子，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发挥：“队伍中的短板嘛，存在也是必要且合理的，姐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又怎么重振血族呢？”
西索菲亚虽然有着良好的教养，但此刻也表现出了自己的嫌恶：“我不屑为这种愚蠢的生物浪费时间。”
“所以你永远也不可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他朝着压着脖颈的刀身击了一拳，刀身立刻化为粉末，他冷冷地看着刀片散落一地，灰尘就像对西索菲亚的失望一般四处散落：“姐姐，我以为你过来，是为了与我联手，没想到只是为了杀了我，我伤心了。”

“他求我杀了你。”瑞迪克洛斯垂下头，看起来有些悲伤：“我不明白你为了什么，你想保护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你，阿特西在我身边那么久，我以为他是为了找到机会复活你，没想到……”
“你让我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西索菲亚打断他的话，嘲讽地笑道。
“你信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把血族带到了今天，让他们生活在正常的世界中，本来就是可以消失的存在。不过，当阿特西告诉我，你的复活会影响到他妹妹的后代，以及整个血族的安危的时候，我有在想，他会怎么看待我。”瑞迪克洛斯也笑着摇摇头：“姐姐，你看你的付出，都换回了什么。”
西索菲亚的手僵住了。
“还不如杀了我，你自己来看管你心爱的血族，看那群孩子每天在你面前勾心斗角。我已经累了。”瑞迪克洛斯叹了一口气：“血族有你在，法勒姆依旧会忌惮，夜之族不会毁灭。”
“只是姐姐，你会遗憾吗？你没有保护到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没有。”
西索菲亚缓缓地抽出短刀，看着瑞迪克洛斯捂住胸口，一脸痛苦，相顾沉默。
没有保护到自己想保护的人。
爱丝……露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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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长发的女孩仰天长啸，声音尖锐凄厉，随着她的尖叫，她的发丝瞬间变成了白色，巨大的羽翼也在她的身后展开，有片片羽毛抖落，但它的绽开只是为了保护身体的主人不即刻倒在地上而已，随即，那个一开始本就做好了被杀掉的准备的孩子，竟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背对着自己，似乎是准备用身体挡住所有的攻击。
西索菲亚微微眯起眼睛，眼前出现了一片金色的星星，就像陷入泥沼中胡乱飞行的萤火虫，让她心中觉得很是好笑，身为半神的自己，竟然也有被吸血到眼前发黑的一天。
这个女孩子，真是不知道该说她自大，还是无知，为了所谓的爱人，竟然连命都不要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这样自然地笑着，就仿佛解脱了一般。
“对不起，我希望你代替我活下去……”她听到女孩再也没有了声息。
“luvian，luvian，你不能睡，醒一醒，你不能睡！”萨佛罗特似乎是不相信这种结局，拼命摇晃着她的身体，全然不顾身后的威胁，嘶吼着：“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你答应过我的，答应我……”
“她已经死了。”西索菲亚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步一步走上前，说出这个仅仅是他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这场持续了千年的闹剧，就以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的沙粒，为血族的悲惨命运做个了结吧！她缓缓地举起血姬，看着上面耀眼的金光，这样想着，却觉得好像又有哪里不对，是哪里呢？
那个孩子沉默了许久，似乎终于接受了luvian死去的事实，不再毫无形象地嘶吼，而是将怀中人调了调位置，似乎是要让她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臂弯中，抱起她转身，正视着身后的人，语气沉沉地问：“是啊，西索菲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血姬本是该对着萨佛罗特的胸口，此时正好被luvian的左臂挡住，西索菲亚挑眉，将太刀向上抬了一些。
尽量不伤害其他人，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她想。

“你确实杀了我。”萨佛罗特的目光不再躲闪，直直看着她，她看出了刻骨铭心的恨：“你以保护后代的名义，先是杀了我的母亲，阻止我见到父亲，现在又杀了我的妻子，哪怕他们也是血族成员，是你的孩子，你还是杀了他们，从另一种层面上说，你确实杀了我。”
“爱丝？她怎么……”西索菲亚一直淡然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缝，上前一步掩饰住心中的诧异，问道：“怎么回事？”
“这件事你比谁都清楚，现在想凭一两句问话把你置身事外？”萨佛罗特说得十分难听，脸色也并不好看，看了眼怀中的女孩，他仿佛将忍耐都丢到了九霄云外，镜片下的眼睛中血色流动：“你说我将危害到整个血族，可我到现在都没有动过你的后代们，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他慢慢朝前方，她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似乎是觉得毫无胜算，所以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西索菲亚，今天，你最好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否则，我就一天杀一个你的亲人，到luvian醒来，到你满心牵挂的血族全军覆没为止。”
西索菲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更准确地说，是他的伤口，她竟然在那些黑色的血液中，看出了隐约泛出的金色，后背的肉翼，也在逐渐长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羽毛，仿佛即将向羽翼发展，至于他说了什么，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她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些，在萨佛罗特无畏的凝视下，心中一惊。不是错觉，这个孩子……
“你疯了。”西索菲亚维持着千年的修养，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疑惑，摇摇头。
“你逼的啊。”萨佛罗特笑得比哭还难看。
西索菲亚开始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也许是还没有睡醒，或者失血过多吧，她宽慰自己，同时仔细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女孩，看起来似乎是死了，但是又仿佛只是……长眠。
西索菲亚皱起眉头，这个孩子，难道和萨佛罗特差不多？为什么也会有黑金色的血液？
“爱丝她……有给你留下什么吗？”她摇摇头，也许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如果不是的话，那执着于对他的追杀……她突然不想再与这个孩子计较了。
也许他说得对，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周围的环境逼出来的结果。
“现在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他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致，不想听她绕开话题。

“如果有，你好好保留，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留存在这里了。”她扬起脸，看着周围，曾经跑过五六个孩子，一家人坐在这里嬉戏的地方，沧海桑田，曾经的平地，竟然都成了悬崖的谷底。
“我不想动手，luvian一定不想看到我杀人的样子。”萨佛罗特低下头，看着怀中毫无气息的女孩，低低地说。
“小子，我不是怕了你的威胁，也不是为了你怀中的人。只是……如果我可以见到你的母亲，我会向她道歉，并且亲自说明一切。”西索菲亚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看起来恩爱的人，心中颇有感叹，现在的萨佛罗特又哪里懂得，世事无常，人心更是叵测，再深沉的感情，有时候也抵不过脑子里一刹那的想法。
“那你就亲自向她说吧，我不想听，也不需要。”萨佛罗特赤红的眸子狠狠地瞪着她。西索菲亚在那一瞬间，竟然看到了爱丝蒂尔的影子，就像她保护着怀里的孩子不受伤害时一般，冷酷决绝，却又悲痛不已。
“你哪里懂得。”西索菲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累了，小子，永别了。”
萨佛罗特没想到她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他没有放松警惕，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准备当她下次出现时，一击毙命。然而等到天色渐亮，她都没有再出现过。
怀中的女孩依旧一动不动，他把头埋在女孩的脖颈间，无声无息，四周也悄无声息，仿佛在为这有情人的散场而默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惶然抬头，低声喃喃，尽管怀中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luvian，你冷不冷，走吧，我带你回家。”

“神爱世人，但是当世人不再敬仰神时，神应该怎么挽回？”瑞迪克洛斯浅笑着问。
“神爱世人是怜悯众生之苦，无需敬仰，大爱无畏。”
“哪怕神会因此消失，也没有关系吗？”
“神的存在，与人的信念没有关系。”西索菲亚冷漠地看着他：“瑞斯，知道你为什么永远无法成为神吗？不是因为你弱，而是你太注重你自己。”
“如果我注重我自己，那夜之族根本不会存在。”瑞迪克洛斯不想与她解释太多，挥了挥手：“虽然你是半神，不过你的大爱，似乎让你的孩子们伤透了心。这种伤心，是我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可我没有让你去骗爱丝！”西索菲亚怒吼道。
“你说是就是吧。当时如果我不撒谎，别说萨佛罗特，你们会容得下她的存在吗？”瑞迪克洛斯似乎觉得很是讽刺，笑道：“人人把他们母女当成恶魔，无人帮助他们的时候，你们去了哪里？如果没有我在，你以为你还能见到爱丝的最后一面？”
“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的事情！”西索菲亚辩解道。
“是啊，知道以后还不是要杀了他，以至于间接杀掉了爱丝？”瑞迪克洛斯打断道：“姐姐，你的伪善，你的抱歉，都等见到他们的时候再去说吧。现在的你，根本不适合存活在这里。”说到这里，他已经不想继续这种谈话，转身就要回去：“阿特西知道你回来的事情，他说了，第三代永不提起，也永远也不会去见西索菲亚。你瞧瞧你的大爱，真是让你一无所有。”
“他们……都这么说？”他听到西索菲亚这么问道。
他冷笑着转身，直视西索菲亚的眼睛，怜悯地问道：“你敢看吗？”

退出瑞迪克洛斯的记忆，西索菲亚的脸色苍白。
哪有这样，被亲生骨肉否定得彻底的存在，根本不被需要的……半神。
瑞迪克洛斯摇了摇头，转身就走，走到十步开外时，敏锐地捕捉到身后，沙粒落下的声音，他的微笑从脸上消失，缓缓擦去嘴角流出的乌黑色的血。
终于解决了。
虽然很是伤身体，但这段记忆改写，总算派上了用场。
姐姐，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既然知道了，那死在我的手里，也许比落在那些家伙手中，会更痛快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