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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言不语,我都难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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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3-01-31 20:17回复
    【天色阴沉沉,厚厚的云翳将金乌遮住,时有小雨淅沥。二月方过,满园子的花朵还未有春意沾惹,纵目望去尽是一片憔悴枯荣。我一步又一步,缓慢地独行于储秀宫的花园中,脚步蹒跚,面色茫然。一向谨慎的小沈女官鲜少露出这样的哀容,权因上午送进宫中的那封书信。】
    【它来自朝阳门内的英王府,来自钩吾表兄亲笔所撰,为我宣告了一个残忍而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生老病死,谁都逃不掉。以后在这四九城中再也没有人能与我说一说母亲的事。英王府的芳草地,长年上锁的金檀阁,以及存在于云峤舅舅口中,从未见过的外祖父与外祖母。我诞临在郡主府,在沈府长成,在紫禁城度过沉默的少女时代。朝阳门内的王邸是我的故土,原本该有阖家团圆的地方,却一刻也未实现过。】
    【或者我错过的更多。我曾同舅舅说,我如今侍奉的是裕妃娘娘。他对我说,外祖母的母亲也来自扬佳。爱新觉罗与扬佳,扬佳和沈氏,沈氏与爱新觉罗。盘根错节的四九城,在相似的姓氏背后有着曲折的联系与牵绊,早就在时间的长河中被大浪淘沙,只有姓氏忠实地记录着曾经发生过的种种。】
    【北京城的消息会送到瘦西湖畔吗,骏马要经历多少日的不眠不休,才能将这样一封薄薄的书信送抵故人手中。或许我该更残忍地发问,在瘦西湖畔的小屋里真的还有故人等候吗。毕竟,远方已经很久未有故人的消息传来了。我的外祖,我的父母,他们都离开了这座北京城,也都离开了我。】
    【孤身立在风雨中,环视这座巨大的宫殿,里面簇拥的人这么多,却没有真正与我血脉相连的人。疲惫侵袭上周身,缓缓地蹲坐了下来,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孤独。——我好想他们。】


    2楼2023-01-31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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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女官不在?
      【天将落雨了,云是灰羊毫集束而成的笔,将潮气缓缓涂上桃枝、铜雕、储秀宫已紧阖的花窗。与额涅请安罢,廊下随口问小苏拉,她只摇头,然后重复当值的时辰、女官今日行踪,和眼下天气,就要落雨了,她说(好像隐蔽又兴奋地微笑了一下?)。】
      【大约想到沈菩怜缺席的缘故,讣告如黑翅膀的鸟,不难逾过重重朱墙。虽同冠以觉罗姓氏,身处同一张庞大宗谱,对英亲王谢世的消息却绝无多余感慨,手足尚且不能尽知尽爱,何况血缘早稀释,相交亦不过寥寥,惟有面对死亡,王子和庶民真正平等地罹难。我仅能祭出被宗人府安排妥当的哀思,和少许湮没小雨中的太息。但她或许不同,在她曾执意寻访的杭州城间,舅父应也是一座积满离愁与温情的断桥,陨落时难免有水声隆然。】
      【在一处小亭下找到了她,仿佛风里褪了色,黯淡如一纸陈年的线稿,因早春的雨总细小,未有撑伞,跨上石阶,拂去丝一样粘连的水滴。】
      沈女官,你在这儿做甚么?【并非为安慰而来,稍俯身,一册书卷轻触在她肩头,正是一月前摛藻堂中遍寻不见的,名录上第三百一十七号。】未隐阁中偶然见到。


      3楼2023-02-01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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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从天空中来,最后坠落到地面,与青石板上原本的水流逐渐重合,最终汇成一条细密的小溪,向着遥远的低洼处漫去。抱住双膝,怔怔地望着这样的雨水,看着它奔流向命运的终点。愁思也如雨珠倾盖在身上,即便身后就是足以遮风避雨的小亭。是而当那抹挺拔的身影屹立在身前时,他看见的便是这样呆呆的小沈女官。他俯下身,为我投递来一片遮蔽,书卷抵在肩头,像一条固执的纤绳,拽回了识海中漂泊的孤舟。】
        【仰起玉首,渥西珲的脸就在眼前,一点也不意外。经历蜀地的一番历练后,他的眉眼之间早已褪去少年时的稚嫩,但看向我的眼神一如从前。早就知道是他来了——在我耳中,渥西珲的脚步声与旁人不同,总能轻易辨别出来。春雨在他的背后展开,如盛大的伴奏。在这样的乐声中,我与他四目相对。】
        殿下......
        【朱唇轻启,如往常一般地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在此时此刻昭示出不一样的意味,代表着尊贵,代表着权柄,也代表着他与朝阳门的英王府之间的牵连,那种我无法企及的地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询问他,眼中带着一点期盼。】
        您去过英王府了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3-02-05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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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王府高悬起引魂幡,像一面面示向天公的、苍白的降旗,而倘使死者果真有魂灵,呆坐于棺椁之上的供桌,亦将受日夜往来的步履袭扰,惊觉又陷入一桩身不由己的酬酢,亲眷的悲戚盛入酒杯中,隔岸观火的唏嘘是丝竹,荒腔走板,叩不开一座小门紧锁的花园。我离开灵堂时,仆役正匆匆,企图驱赶一只啼鸣不休的恶鸟。】
          【半条胡同的春天被缟素吞噬,与之相反,哀哀望着我的小沈女官没有一张纸可烧。】
          去过了,丧仪很体面。【仿佛“体面”是种安慰,是足可无憾无悔的终局。】
          【重看向雨,宫室悄然披上一层极细的鳞片,天色既暗,又光怪陆离,楼阁正闪烁地、隐蔽地呼吸,一扇漆黑的窗是一只无情的眼睛,烟雾在暗青色的乔木枝下聚散,混乱的风周游中庭,寻常风景渐渐蜕出奇异。在她身侧默然站了一会儿,一只仓皇的蜘蛛跌下台阶,所有生命、所有灿烂或黯淡的时刻终将息灭,一如泪水消失在雨中。鲜少触及此类伤怀,更鲜少于宽解得道,只沉了声,平静对她说。】
          万物死生同一涂,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5楼2023-02-07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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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慢踱步,静静地站在了我的身侧。男子长身玉立,宛如一道雄伟的城墙将漫天的风雨遮住,也隔开了朝阳门内的哭声。舅父身为觉罗氏后裔,承袭父爵的王爷,身后事自然不会悄无声息。此刻的英王府定是人群簇拥,这样的场景出现了不止一次。低着头,他的话轻轻地飘过耳畔。他还是与少年时一般无二,对待生离死别清醒而理智。当然可以理解,毕竟他的亲友都在身畔,大概没有一次体会过离别的滋味。我是说,作为送别的人。哪怕去蜀地,身后也有来自储秀宫的沉沉担忧。】
            【雨声变得小了一些。在储秀宫的小亭中,我与渥西珲就这样一坐一立。他不说话,纵容着我的沉默。这是怎样一种奇异的场景,阖宫之中大抵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与我这样,彼此静默不言,只安静观雨。】
            渥西珲——
            【不再称他为殿下,这个冰冷的称呼将我与他隔得太远。又或者是因为,接下来我要分享的事情与殿下无关,只是想分享给陪伴我的他。】
            舅父是我在北京城中最亲的亲人了。杭州城也很久未有消息传来了,我想那里也没有人在等我了。我在北京城送走了很多人,见过了很多的离别,每一次我都是送别的那个人。就像现在,娘娘对我也很好,可我知道终究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分别的。我像一叶漂泊无依的小舟,永永远远都没有陆地可抵.....
            【眼圈逐渐泛红,将少女柔软而酸涩的心事娓娓道来,剖析着那些藏在妥帖与细致后面的沈女官。他有在听吗我不知道,但我想说。】
            一叶小舟如若在大海中迷航,驶入无边无际的大海深处,最终消失不见,会有人知道吗?


            6楼2023-02-08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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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复杂的定义、纷繁的轨则、森严的外壳在雨中缓慢地剥下,显露出不加琢饰的本相,又或堕入水珠的障眼法,生出另一种朴拙的幻觉:殿宇不再凛然,不过是木与铁、土与火修筑的空间;庭院失却照曜钜野的传奇,落魄地,孤独地,困守着还未真正到来的早春;而我和沈菩怜,亦仿佛无分尊卑、职分甚至男女,仅暂在最教条重重处,做最平常友人,等待雨落、雨停、雨涤清一切心绪。】
              【半晌无话,由她说予廊檐下舒卷的一笔绿藻,这画匠遗下的、迎来送往百年的彩画,见过代代的煊赫与冷寂,见过轮转的青春同朽迈,比我们更知晓人生如逆旅。皇贵妃从来体面的使女蜷缩如一只受冻的弃猫,我没有驱寒的暖棚、果腹的鱼肉,更无法填平这片无常的海,那么直视向它,它会否报以嘉赏的浪声。】
              沈女官,或许世界上本也没有岸。【这显然不是,也非旨在高明的问慰。】即便承欢膝下,寿数终有尽,总要别离,所谓人生本苦,无人不苦则无人苦。你有储秀宫的差使、沈氏的亲族,在往后数年、数十年的光阴里,都不会教你消失不见。
              【无波地叙述,最末一句愈是笃定。在我的列数里,她的父母亲无悬念地缺席,制造出寄人篱下的境遇,时至今日,我依旧怀疑沈女官眺望南方的赤忱眼光,分明只看得到雾,和茫茫的山川。】
              你曾说过,自幼长在京城,那么“杭州”与其说是故乡,更像是你的执着——它值得吗?
              【一顿后,话题稍松快。】不过,如果你想亲眼见到余杭风光,汗父已预备法祖南巡,就在今春,不如祈愿我额涅随扈。


              7楼2023-02-11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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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身为男儿与生俱来的理性,相较于我凌乱的叙述,渥西珲的话显得那么清楚而理智。他说的很对,人生总是有别离,即便如我所愿真的承欢膝下,或许对「家」未必有如此殷切的想念,也将在未来的某一日亲手送别自己的父母。苏轼说「人生无离别,谁知恩爱重」,当真是写得极好。但就如他所言,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将变成人生路旁的花丛,天会降雨,会打湿花丛,但在来年的春日中它又会继续绚烂。】
                【况且,我有陪伴的人,他会记得我走过的路——仰首看向他,小亭没有雨水的侵袭,所以他的面容不曾被雨幕遮挡,如他的话语一般清楚。少年时的渥西珲与此刻的渥西珲逐渐重合,摛藻堂依旧在紫禁城中伫立,曾与我一起看书的人也无须再通过山河志丈量大清的疆域,他已走过许多地方。从未改变的是他从初识起便就「杭州」对我展开的宽解。】
                渥西珲,我叫沈菩怜,她们有时也叫我十三娘,请你不要再称我为沈女官,可以吗?
                【向他主动发出请求,来源于心中一刻的悸动。沈女官是紫禁城对我的注解,但我不会永远地活在紫禁城,我想成为我自己。接下来他又为我送来一个足够欢喜的消息,眼睛登时一亮,有些不确信地追问道】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我真的有机会去杭州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3-03-01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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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仿佛很少渴望沈菩怜无比珍视的东西,也许因为我还不懂得甚么是失去,又也许,因为这座哺育我的皇城拒绝赐下幻想,从不施予“美满”的范式。诞于疏月馆中,与母亲总在宫道般长、蝉翼般薄的隔膜两端对望;长于保母之手,天然分别出主人与奴仆;聆教汗父近前,他有亿万臣属子民受诲;我们所擅的辞令惯爱用王号、公主、大人替代亲眷的称谓,高而深的禁宫锻造出一尊尊人形的金银器,血在其间晾凉,变成献给礼法和权术的神酒。】
                  【在密不透风的法钵里,无数人想成为官、成为王,成为秩序白塔中更高的一层,而她想做回沈菩怜,这甚至不是登攀无门、颓丧的妥协,而是一种志向。没有反驳即是默许,雨积庭中,微缩的大河与浚泽。】
                  是的,工、户二部已奉谕造办御舟。【消息将很快递入后廷,白银填进龙船的骨架,使它永不沉没。】南下行程虽未定夺,但既行水路、巡访要地,即使不行宫驻跸,也必会途径杭州府。
                  【声势浩大的銮舆后,无人在意小女官象征性的归乡,收回目光,看见一团焰火在她眸心寂然地放,话语里,一点隐约的嘲谑短暂出没,仍不能认同专执。】
                  沈菩怜,若额涅随往,见你朝思暮想,她一定很乐意带上你。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3-03-01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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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渥西珲的语调平静,如一面澄澈的水镜,并未有太多的起伏,而我心中却藉由此上上下下地起伏着。眼中燃起的那一点光将变成灼灼烈火,烧遍荒原。心中的裂痕一点一点地被修复,面容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华。在我眼里渥西珲多高大,他轻描淡写地就能拂去心头的郁结。不知何时,淅沥沥的雨声早已止歇,穹空中早已是云开雾散。原本我该是沉溺在雨里的,他来了,就拨开了雨雾,为我送来一丝清明。】
                    【缓缓地直起身子,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花丛。经历过一场雨水的洗礼,那些脆弱的花瓣上都蕴结着晶莹的露珠。它们并没有因此而颓倒,依旧盛开在这片花园中。】
                    渥西珲,谢谢你——
                    【声音轻轻得,视线像是越过花丛,将随着御舟一路南下,最后落足在杭州城的某一处宅邸。也许推开门后会发现一室的灰尘,但至少我去过,曾经去过我的故乡。我曾和他们有过一刻的共存。】
                    也许这次回来后,我就将彻底放下对故乡的执著。
                    【稍一停顿,微微偏颐,渡向他的眸波温柔。】好像每一次我因为「杭州」失态时,身边人总是你,【笑意浅浅得,带着无奈,随后又再次坚定地语道】渥西珲,谢谢你。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3-03-05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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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愿如此。【没有回复沈菩怜的两次道谢,我不是为了教她感激来找她,虽然恩惠和威压一样,是华族待下的惯用伎俩。无论多事奚女将如何生造出烂漫的绮想,荒谬地改写这个雨天,碧瓦朱甍间,确有无关其他的淡水之交。】
                      回去了。【雨阒然停了,和她走入初晴的院落,杏花枝下垂挂着无数粒水精似的坠子,迟迟不落在人前。出宫前不再回储秀去,殿外分别,交代下方才安排妥当的事。】
                      今天不用当值了,我已让济兰和你换了班。【又很平常地,对一步外的沈女官道。】你明早随往慈宁,见到寿敬,记得同她说一声,上次定的日子,我另有户部庶务,改日吧。
                      【早春归位于澹荡,烦恼留待下一章:被“杭州”困住的不止她,困住人的更不止故乡。】


                      11楼2023-03-05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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