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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廷|永和宫花园]---散作乾坤万里春

（今年的盛夏似乎格外磨人一些，每日连晨昏定省都恨不得向哪吒借用那一双风火轮才好。午休时分，外头却下起雨来，原本的酷热一扫而光，趿着绣鞋蹲在窗边同，耳畔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前在宫外时，我与闲颐时常倚栏听雨，掐指一算，竟与她分别也有小半年，不晓得她如今在同谁一道快活！）
（兀自神游，直至在前头伺候的宫人说钦主儿午睡醒了，忙收拾妥当便往正屋去了。）主儿睡得可好？方才下了雨，这会子外头倒是凉快的很，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站在她身后，接过宫人手里的发簪轻轻插入鬓间，说来有意思，从前连自个儿都倒拾不好的人，现在也能替人梳妆了呢。）

【素来落雨的日子，能得好眠。用罢午膳，乏意和着雨打碧瓦声侵袭而上，化作檀口间的一声轻呵。于是解衣散发，顷刻入梦。至于太和所言，膳后不可立时躺坐、须得行走片刻的养生之道，却因天公不作美，只得暂且搁置了。】
现下什么时辰了？【一觉悠悠，醒来不知身为何处客，尚以为还在金陵闺中，等聆额娘温温软软一声“丫头”。及至绵绵一句“主儿”，方才令我醒觉，记起今夕何夕。额娘已逾五载未见，而我亦为人母，数墙之隔，便是我的丫头了。】
着人去给问令章公主问声安，看看她在做什么呢。【这厢回首凝望铜镜中人，自戴了珐琅彩寿字耳坠。待梳妆毕了，柔荑往宫女腕间一搭，于绵绵提议，并无不可】那，且去走走罢。
绵绵是哪儿人？家里还有谁呢？【一壁闲庭信步，一壁漫问。】

嗳——
（跟在她身侧一路缓至园中，许是主子们都起得晚，这会儿虽是雨停了，往来的只有偶尔路过的宫人。闻其言，莞尔道）奴婢祖上是苏州的，不过祖父那一辈迁居京城后就一直不曾回去过。
（大嫂自姑苏来京后，常与我说起江南好风光，春日里绵绵的细雨，盛夏的满池荷花，秋日天平山的枫叶，到了冬日里便温上一壶酒赏梅，只是几句话语，已然叫我神往。）
家里除了爹娘，上头还有八位兄长来着。

【阮氏迁离故土已至三代，苏州于绵绵而言，想是极其陌生的一处，旁人再如何以错彩镂金的辞藻描绘，也难以道尽其万一。我时常同丫头絮絮道起畴昔秦淮舟影、玄武清荷，“金陵与翊坤菡萏，有何不同呀？”稚女如是问我，我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
【或许并无殊异，不过故园情切作祟而已。】
若寻得机会，还是回去看一看。纵有千里之遥，也是值得。
【云销雨霁，独青砖石上尚残印渍，于凹处汪着团团水洼，映出一痕如洗碧空。后话入耳，不由侧目，尾音带了犹自不可置信的意味】八位？还皆是兄长？你娘——果真是位全福太太。
【先头八个小子，临了才得了幺女，怕是要疼宠到心尖尖上】那如何舍得你入宫来？

奴婢也这样想，等将来年满出宫，定要去瞧瞧江南春色才好。
（几乎所有人，听到我有八位兄长时大多有些震惊，只是我低着头傻乐，未曾见她眼中的神色，挠头应道）是呀，一个阿娘生的！舅母与婶婶都羡慕的很，说阿娘好福气。
（虽我素来也不太懂，为什么人人都说多子多福，可阿娘每每见六哥与七哥打架都气得闭眼直骂阿爹，这哪里是多子多福，分明是多子多气嘛。）阿娘原是不愿我来，可家中大事都是祖父做主，所以....
（话没有再往下说，我信她应该也能晓得，再尊贵的家族，又有哪家的女子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呢？）

如若可能，也替我去看看金陵风物罢……
【故土一人一景，常于夜静更阑时潜入梦境。梦里不知身是客，唯有醒转时分，独留片刻怅然，而后也便湮灭于稚女的声声“额涅”中了。于此紫阙，我再非孤身，得有血脉牵绊，亦是大幸，故而收敛思恋桑梓之情，再有和风拂面，更觉畅快】
绵绵，无消心有怨怼，你祖父自有考量。
【京师居大不易，阮氏族名，京中鲜闻。将绵绵送至宫闱，大约是存了博个好前程的用心，即便不得青眼，放出宫去，旁人也能高看一眼。左右在我看来，是百利无害的事儿。因心绪大好，少不得又揶揄取笑】
待出宫嫁人，我定给绵绵嫁妆里添上厚厚的一笔。或是你看中哪位青年才俊，我替你说合说合，也使得。

好呀！
（欣然应下，她眼中似有些许惆怅，正要宽慰几句，再瞧却只见明媚之色，也罢，既然她不愿叫人看清，我只当不曾见就好。）不瞒您说，初初知晓此事时，我的确不太理解，只是后来又想，日子嘛，在宫外是过，在宫里也是过，如何别人就能好好过，我就不能呢？
（扶着她沿着台阶入了角亭，正替她斟茶，听得末句，手腕一晃险些倒在外头，嗔道）娘娘尽拿我取笑！往后令章公主大了，可有您操心的时候。
（重新倒了茶递给她，微风拂下杏花落于她肩头，伸手替她取下。小太监前来，说一会儿太医来诊平安脉，眼中一亮，顺嘴问了句是哪位太医，又道是姜太医，抿唇应了一声，心中忽然有些空落。）

（随虽侍她左右已有不少日子，到底年少，譬如诊脉取药这些，都是她贴身的宫女亲自负责，我竟不知，叫我莫名牵挂的人居然近在眼前。一扫先前的阴霾，连嘴角也忍不住的上扬）就是！怎么换人了呢？
（小太监却道是云太医家中有事，今日不当值，才换了姜太医来了。提起姜姓，我又想起那一面之缘的姜糖糖，听闻她如今在徐太妃身边做事，寻思着哪日要去找她讨碗茶吃才好。）

【这位岳察家的后生，年纪虽轻，医术委实不错。先时我见太医署派了他来，以为是见我位卑言轻，存意慢待，待他掌脉案久了，方知他行事妥帖，思虑周到。我先前，多仰赖其调养，方才恢复如昔。而今汤药不得断，他偏又告了假，这位姜太医是个生面孔，我信不大过，因沉吟半晌，且吩咐小太监往太医院传话。】
今儿不必让姜太医来了，且先按昨儿的汤药熬好送来，待云太医明日请脉，再行调整罢。
【汤药一道，历来惨遭算计之人太多。恰值多事之秋，我不得不防。】
绵绵，【思及痛失腹中骨血一事，一时哀戚，再无赏景余兴】我累了，扶我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