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进宫的日子愈发近了，成日便不再愿往外跑，一改往日的性情，老老实实呆在阿娘身边陪伴。哲柏府的丫头来递口信，说闲颐相邀，忽而记起，明日就要入宫，若回了她，下次再见还不知是几年后。搁下正在收拾的书箱，匆匆赴约。）
你差人来得可正是时候，若明儿来，怕是要扑空了呢。
（将带上的一套石头记绘本递上，笑眯眯道）呐，我不在的时候，就让这套书且陪陪你吧。

：那不正好应证了咱们心有灵犀吗？
-先前时候，早已经让身边的小丫鬟打探清楚了她入宫的时候，先前几回遇见时候，并非不晓得，只是她不提便装作不知道罢了，却到底是舍不得她的。虽也知道宫里头的生活锦衣玉食自是不会比京城里头差了，只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到底是不好受的。心里一直记挂着，算好了时候巴巴的来再同她见上一回。待她走进时候，收敛起全部的情绪只余下笑靥相对
：我记得你喜欢这些点心的，刚刚才让鲍师傅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亭中石凳落了座，外面海棠正好，却不再有贪看美景的心思，小婢将锦盒中的糕点一一端出来摆放好便极有眼色的往亭子外头等候。抬手接过她递上来的话本子，一瞧封面原是石头记，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殊寂寞林，委实留下了遗憾，却也自个儿一直喜欢的话本子，唇角上扬，道
：那我便不同你客气了，只是没有给你准备什么旁的东西，这一桌点心，待日后你离宫回来，我必每一样都亲手为你做一回。

我这人虽然记性不好，可是——你晓得，和吃有关的我可记得牢牢的！
（鲍师傅的点心是为数不多我吃久了都没腻的，这像极了同她之间的情分。家中原没有同岁的姊妹，而阿娘，终究有些话也不知应如何说与她听。然我亦是幸运，自记事与她相识起便互相陪伴，说一句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也不过分。）
（我心有不舍，却也不想同她的记忆停留在分别的感伤中，递了一块点心给她，自个儿又取了一块）哎说起来，我听闻饮曦姑姑年初封了娘娘，你说，我会不会运气好，分到她手下？

：既然答应你了，几时食言过
-我同她之间，原本没什么需要隐藏的，也唯有同她一处时候，坐言起行，皆无需什么三思后行，从来很珍惜同她相识的缘分。如今她要离开这热闹繁华的京城转身走进紫禁城的滚滚烟尘中，虽是不舍却也知晓那道路于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接过她递来的点心，送到贝齿边轻咬一口，四溢的甜糯香气，只是下回再得这般闲趣也不知要几时
-好在我同她都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不会一味沉溺在感伤里无法自拔。再听她后话，这些日子哲柏府里其实也算不得平静，先是饮冰姑姑，后是饮曦姑姑，多少人来来去去的，却到底觉得那是长辈们的事情，故而也只是听着看着，从来不多问一句。不过两位姑姑先前时候都见过绵绵，对她也颇是喜爱，往后在宫里，也信得两位姑姑能照拂她一二
：那可不好说呢，不过姑姑入宫前便很是喜欢你，往后你入了宫，即便没有跟着姑姑，也总有见面时候。
-念及此处颇有唏嘘，许是世事原本如此，又岂能够尽如人意

那倒是。
（我与她的姑姑们自称不上熟悉，只是莫名的便对饮曦姑姑有些好感，或许是她温柔和善的模样与闲颐相似，便也多了几分亲切。）你可有什么东西要托我带给饮曦姑姑的，等我安顿好了一并去拜见呀？
（若我有幸，顺心分到她宫里，那便甚好，若是倒了一点小霉分到她那个有些神经兮兮的饮冰姑姑手里，恐怕往后的日子可不大顺利，想到此，不由便摇起了头。）

：也没什么要带的，姑姑在宫里自是不会缺了什么短了什么
-感念绵绵的心意，可四九城大抵是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这外头有的那儿都有，况且姑姑多年在外久不归京，她的喜好我也着实算不得知晓。只是先前时候姑姑归京后，常在一处相伴，赌书泼茶，我们几个小辈耍了赖姑姑也不恼，炎炎夏日里还出门去给我们买冰糕吃，想到这儿，轻声叹息，不甚唏嘘。先是姑姑，如今又是绵绵，京城中风流云散，却不知再见何日。眉头微微一簇，顿了顿，还是接口道
：你若是得了空，替我去瞧瞧姑姑便好
-心之所向也好，身不由己也罢，这日子总得过下去。大抵因为我不曾被万丈红尘中纷扰的尘缘所扰，只求自在心安，其余种种皆不在意。可到底身在朱户里，也见识过世态凉薄命运弄人，哪里能得什么救赎，万语千言不过大梦初醒，一片空白
：你怎么不问问，要给饮冰姑姑带些什么

啊，她呀——
（闲颐大约上辈子定是我肚里的蛔虫，我想什么她便猜什么。挠了挠头，道）那你要给她带什么，到时我让小丫头跑一趟。
（记起最末一回在一朵朵偶遇，我仿佛又挨了一下隐形的脑瓜崩，撇嘴）你可别让我亲自送，这活儿我怕是接不来，上回见她就神叨叨的，真真儿是个怪人。

：不过说着玩儿罢了，瞧你还当真了
-不知她几时对饮冰姑姑有了这般印象，却也不愿深究，大抵她也总有她的道理。沉吟片刻，手中的糕点放进口中，慢慢咀嚼，满口留香，好在同她熟悉惯了，也不拘泥礼数，信手又挑了一块自个儿喜欢的桂花糕，捻在指尖，不言其他，只诉情分
：不过你入了宫以后，这想什么说什么的习惯怕是要不得的。先前家里请了教习姑姑来，偶然时候我也听了几句，你呀，可别忘了我还在等着你呢
-有人对红墙黄瓦满怀期待，有人终其一生宁可籍籍无名也只为逃离，我却大抵不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虽是冷眼旁观，却因为绵绵牵扯其中不由留了心思。城阙巍峨，却也隐藏数不尽的秘辛，她在那儿一日便得要牵挂一日，只是我们都是相似的人，信口而来，不假思索，无需沟壑轮回来兜转揣测，如此才能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

你就盼着我点儿好吧！
（嗔怪一声，她说的却也是阿娘最担心的，阮家虽不似满蒙贵族，向来也算书香门第，因在家中最小，不说含着金汤勺长大，多少也是个银勺子。素日里野惯了，最怕的便是那条条框框的规矩，不说我，就拿阿爹那个倔老头来说，在太医院做事时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正与她说笑，阿娘身边的姑姑却寻了来，只道阿娘有话与我说，虽万分不舍，也只好同她告别。车夫扬起马鞭，我忽然探出身去，朝她用力挥手，最末却不肯说一句再见。）

：自是盼着你日日顺心，事事如意的
-含笑点头，数十载的情分，放眼偌大京城里，能敌得过我同她这般相交的，也委实是极少。只是一朝别离，相见杳杳，自是有不少话想要叮嘱她，却又恍然察觉便是不说那些道理也彼此分明，何苦再为那离愁别绪添一盏苦闷。又或许所谓别离，原是为着他朝更好的相逢，彼此成全去遇见那个可能遇见的更好的模样
-再添一盏时候，见她家生的丫鬟前来相请，知晓留不住她，便也不强求，只同她依依话别，不诉离殇。见她上了马车，烟尘滚滚里探出身子，抬手相和，直至目之所及，唯见尘土飞扬，打起零落海棠，从此无心爱解语，聚散有时，却依旧庆幸往昔可追，来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