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从宜与纯嫔提及披芳殿偶遇皇帝一事，纯嫔嘱咐从宜，日后万一皇帝问及，莫要透露桂花酒乃纯嫔所酿。（铺垫纯嫔后续剧本）【从宜，纯嫔】

【当瑞叶簌簌与凛寒的玄冬作别时，春月澹然而沈静地端坐在九天悬河中，亦不怪膏雨姗姗来迟，急匆匆的布施着发万里欣荣之任。萋萋无情物，肯向山河生。我在廊腰檐下，彩画勾勒的海棠里品味春雨窈窕，忽而就想起旧岁里早就朦胧的影子来：他仍是稍显寂寥的端方君子模样。】
【我不该想起他来，在这阒然无声的后半夜里。】
【前一刻，曾在钟粹的葳蕤地里，享受一场无关风月的婵娟宴，与四九城里的芳君把酒言欢，忘却前尘事，却无可忘却身在金笼中。碧瓦飞甍，困着鸟雀怫敢展翅，望不见山河万里，便不该惦念那怯弱无情的身影。信手夺来手边半盏凉酒一饮而尽，却闻细细簌簌的衣袖声】
从宜，头可疼？
【宴已散尽，而我今夜，借这惠誉斋一宿。】

【披芳得遇天子，实属意料之外。我无心邀宠，好在皇帝也并未动起绮思，于我告退，未有不允。待我返至惠誉斋，但见杯盘狼藉，众人皆有醉意，以至步履竟显踉跄。我神思尚属清明，赶在宫门落锁前夕，张罗着将宴结尾。众人各自散去，独留太和一人，明面儿的缘由，是储秀遥远，恐夜路难行——实则乃瑜亦居储秀，没有单留一位的道理。】
【于是二人洗漱安寝，抵足而眠，不消细说。恍惚间似有如嫔横眉冷对，斥我居心不良，媚上求///欢，实在令人不齿，我有意辩解，然则喉舌紧锁，无法出声，急迫间陡然惊醒，方知乃南柯一梦。】
【万籁俱寂，锦衾孤寒。于是靸鞋披衣，外去寻人。】
桂酒温和，倒不致头痛。你若不适，待天明为你煮一碗醒酒茶来。【但见她手边空盏，触之生凉，叹道】素日你最爱与我讲些养生之道，缘何自己竟于寒夜饮酒？实在伤及脾胃。
【许是借酒消愁？二人各怀心思，我却不惮将愁绪，尽数诉与她听。】
我方才在披芳殿外，遇到皇帝了。

【竹影风声、跳珠花香、幽泉潺潺，似乎皆在眼前、耳边，又似乎早去杳迢，渺渺难见。山河万物较之这百千里的繁华禁闼实在大莫与京，明明应做惯槛花笼鹤，缘何还会肖想些此生不可得的韶光呢？我告诫自己，邃初的本心，本就是错的，安为宫妇才是微显阐幽。】
【可我仍想借这一场无声的玄液、半盏凉透的般若汤，去安抚那些柔弱无依、却顽不可绝的错心。坐在廊下，身略显颓然地倚在暗朱不明的廊柱上，任身侧时有跳珠来犯。我只是略偏颐见她寻来，又在她的关切里别去目光，头借着廊柱之力，重新凝着绵绵的雨，却笑了，笑的嘲讽、恣意，也默然】
我最善此道，如何会栽在这上头。你看，今夜这场雨虽与明月相交，却绝不会同在。【注定不相守。】
【又默了默，努力用散半的清明咀嚼着她戛然而止的后半句话。这两个字，承载着儆惕、慈诲、责任，却难见风月。】
还好，你没引他来。
【我想，大抵是有些醉了，也能说出这样放肆的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你今儿是放纵了——仔细隔墙有耳。
【其话自有深意——夜雨与明月，实则指的是谁呢？相交而不相守，这分明是一则断人心肠的悲戚故事，我却无意探询。前尘旧事，大可让其掩埋殆尽，既身入紫禁，再行缅怀又有何益？徒增烦恼耳。太和一向审慎自持，刻下失仪，果然是芳樽误人。】
姐姐素来懂我的，我如何肯特意引来？一则招人忿恨，【如嫔遭斥幽居，皇帝漏夜看访，原是难能的帝王温情。如我搅局，纵使如嫔再是泥人，也要激起满腹火气。】
二则……
【目光眄向太和。逸女清丽俊雅，如何不令人意动？】
如庆二嫔的满城风雨，不可于惠誉斋重现。

【我低下头，见新阳第一日送来的一身青碧月白已叫跳珠执笔，勾勒晕染几处山水画。玉指轻轻慢慢抚在其上，仔细聆听着从宜清醒又关切的嘱咐，我又何尝不知——】
【只是在这样一个绰约浮云幕的夜里，闻雨声淅淅，才觉意难平。】
从宜【素来清淡澹然的眸里，此刻竟藏不住一滴清泪，任之与眼眶诀别，毅然奔赴跳珠的怀抱，一齐带走那些不甘、愤懑、落寞。手尝新雨涟漪，声微颤，也呢喃】从宜。
【连桃李也没有，梦已断风壑。我再抬头时，已若平常。】若雨中有客，请来一聚罢。【纵知方才失态为实，但全不在意。又侧颐端她坦然安谧的眸，想她应是倦枕忽闻雨淅零，这才靸鞋而来】钟粹近来多事，如此最好。至于...【略有犹豫，续赓】你可曾与圣上言说今日钟粹后园雅宴之事？

6
我在。【亘古不变的月啊，于这凄清萧索的夜，该是听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喃喃细语呢。我举目望月，至于她低语间涌出的泪珠，只当是疾风骤雨留下的印迹，无消多问，无消多思。她迭声唤我，我亦应答，温言款款地、不厌其烦地】我在。
姐姐必是想家了。【早有宫女悄无声息立在廊下，恐口耳相传，再引风波。思亲这一托词，尚能自圆其说。见其恢复寻常，因如是盖棺定论，再不去提。伸手为她掩好衣襟，切不肯教凉风寻隙钻入，又往她手心送了盏热茶】
披芳殿外可闻宴饮之声。陛下问及，我岂有不回之理——姐姐在忧虑什么？

【玄夜无星，春雨溟蒙，春云叆叇，俱成松烟都护，一团盛在天河里。浸在一池寒玉里，将怅惘与多情轻轻分付一声声的细语里，我在问从宜，也在诉清愁。】
【而桂玉之地里的怅惘，却该转瞬即逝。后来居上的，是我对睿泽的多虑、对圣上的敬诚。清华门族纵枝叶繁茂，也有亲疏之分，而潜龙在渊时，很显然，羲和已为这棵百年老树分出阴阳之面。】
【手捧着热茶，温煦自掌心源源不断渡向胸膺。】
那盏酒...是好意赠与如嫔。
【在心未静时，消瘦的肩上已承下高门荣曜，既已荷慈宁的光宠，睿泽与真心，或许应三思。我抬首望她，星眸里还存着缭绕的雾气】
从宜，我不想再为重光殿添些热闹了。
【她就立在我身旁，一身疏朗、坚定。有一瞬，我甚至觉得，她会比这天地间的甘霖更长久。】

【思乡不过是我为太和寻得搪塞他人的由头，缘何我竟无端身陷离愁别绪呢？大抵是对月伤怀，盖不可免。二人各怀心思，廊下伫立许久，皆是默默无言， 但见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赠与如嫔……本不就是赠与如嫔的？
【如是静默良久，太和再度出言，却是仿若画蛇添足、令我费解的一句。及至她再开腔，我才恍然，继而蓦地心惊，投以惊疑茫惑的视线。】
这、这是为何？
【一朝入紫阙，身家荣辱尽皆系于一人，谁不想于天子面前博一回脸面、争一时风光？譬如于今日所遇，我虽惴惴，亦不乏窃喜。缘何太和竟待帝宠避之不及？】
我知道了。【终究败下阵来，不再细究。大抵还是同她心间人不无干系罢】你若改换心意，随时与我知晓。

【无需我多言，纵她颇为疑惑，话中深意猜得几许，也不再寻根究底。如是，唇锋扬起些清浅的弧度，谢她体谅，也知她会体谅。】
我希望有那么一日，也......
【也不知该如何与那一日相遇、相知。暄风更凉了，挽过叶杪的绿意，攀上清透的膏泽，齐齐奔向我与她之间这条静谧的廊道。站起身来，柔荑牵她，徐徐往惠誉斋去】
顺其自然罢。
【我在葳蕤的春里为前尘黯然不眠，在赩炽的夏里为风月悲叹难停，在萧索的秋里为畴昔悔恨再三，亦在雪虐风饕的冬里为前路晦冥而惧怕。可是，四序从未因我停下轮回递嬗，用那强大的力量，推着人历日日岁岁。也许，走的久了，也能瞧见些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