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挺绵绵说了一桩事儿，虽则觉得荒谬却到底还是颇有兴趣，说起来京城众人大抵总是对这些奇闻轶事讳莫如深，极少能听得如此详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对这些原本只能在话本故事里头读到的，更添乐趣
-让花奴请了绵绵往鲍师傅里，未久时候便等到它翩然而至，早早的便已经怕你伙计准备好了茶水糕点，等到两人坐定后伙计便将茶水糕点送上，在两人面前的杯盏里各添了一杯新茶，抬眸巧笑看她，道
：请你吃糕点，可有新鲜得故事说与我听听？

嗨，我当你是想我，原来是惦记故事才请我来？
（轻轻摇头，佯装伤心模样，却不过片刻便自己笑了出声，我从前偷看石头记，最佩服的就是林妹妹那样动不动就掉金豆儿的人，除了不让我吃饭或要与张嬷嬷日夜相对，仿佛也没什么能让我痛哭的事儿。）我昨儿才去表舅家，你呀，是不是偷偷钻进我的肚皮里当蛔虫了，什么都晓得似的！
（说起来，表舅故事虽然精彩，可是个顶个的致郁，连昨夜的梦里，我见着的都是他口中所说的怪东西。）

-闻言浅笑，我以为这世上，人之悲喜大抵总是不能相通的，故而那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于我来说虽然听来心有戚戚，可听过之后却再也没有深究的理由，可这却并不能妨碍我爱听各种各样的话本故事
-含笑瞥她一眼，这小妮子如今是越发的古灵精怪了，想起前遭瞧见的一桩事儿，只是到底还没影儿，也不着急这一时同她说，反倒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故事，听她说昨儿去了表舅家，想来今儿可是请对了时候，故意道
：且不说我，便是你也能忍着不去听故事吗？
-同她熟稔惯了，也无需如同外人跟前时候端着模样，靠在椅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莞尔
：上回说了一半便走了，这回可得说全了喏

得嘞，就你懂我是吧！
（上回走得匆忙，但也不是我所愿，这回嘛，必然也没有人会来催我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张嬷嬷昨儿就离府了，这往后呐，该也不会有什么李嬷嬷王嬷嬷了。
（宫里的皇帝没了，阿爹一时也不顾不上我进不进宫，张嬷嬷约摸是觉得我太过聪明，也没什么好教我了，干脆便提了归家去，我呢自然也是乐得躲在被窝里偷笑。）说起来，我听大哥说这几日京郊有个杂技团巡演呢，咱有空去逛逛？

-大抵我最是闲散不过，外头风云变幻都好，我自是只需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便够了，许是阿玛额娘也对我这性子绝了心思，从不曾提过要送我入宫的话儿，我自也是极乐意如此的，外头的世界活色生香，何必劳什子的去尝那份辛苦
：要我说这张嬷嬷也是个聪明的，赶在这时候离开，也免得再讨了嫌
-听她说嬷嬷走了，连我都替她觉得松快，虽是嬷嬷，可却同家里头长辈一般似的，东长西短样样不落的都管束着，颇是无趣。复又听说杂技团，兴致更浓，多年前倒也曾经看过一回，那杂技团里的动物都跟成了精儿似的，伶俐得很，忙不迭的应下
：自是要去的，自从上回看过一次之后，都好些年不曾有过了，还得是你来告诉我，不然怕又是错过了

也不知道这个杂技团里有没有白骨精？
（我说的白骨精，倒非西游里杀人的妖精，而是从表舅说的一种长着美女脸蛋，双手却是森森白骨的“人”，我思索了一下要怎么向她形容）我听闻从前有美女蛇的，脑袋是美女脑袋，脖子底下却是大长虫的身子，会说话，还会唱歌呢！
（生怕她当我浑说，又道）表舅在苏州城里见过，还有什么“连体人”，就俩脑袋一身体，各自有手脚，分明是俩人，却一辈子也分不开的那种——不过要说起来，最神的是会唱曲儿的猴，跟三岁小孩似的猴子，猴脸猴身猴胳膊的，就那猴嘴里唱的不像猴。

：白骨精？
-原以为是西游记来才能出现的神魔妖怪，能同那孙猴儿斗智斗勇的，迷惑的三藏八戒纷纷缴械，后来才晓得她说的是从她表舅那处听来的故事，饶有兴致听她说完以后，才恍若或许当时著作西游记时候，也未必都是空穴来风无可依傍的
：那照着这般说法，西游记里说到的，或许也不都是假的喏
-而今时候，是越发信了她表舅说的故事。但是记得饮曦姑姑也在姑苏等地居住多年，只是从来不曾听她说起过这些轶事，不过这些事儿倘若当真碰见，大抵也是寻着了一份机缘，总不能人人都瞧见了，又哪里还有那份神秘感
：听你这样说，我倒也想去看看了，只是着杂技团里可就难说了，倘若真弄了这些来，只怕会吓着人呢

（老话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是信的，倒底是只在京城长大的人儿，外头有什么怪事保不齐终是我们见识短了，没见过便是假的，说出去怕让人笑话是眼界浅，可有些事儿，我宁愿是都是人们胡编的才好。）
我从前看杂书，说有个富商的小孩儿叫拐子拐了去，终寻各地也不曾找回，爹妈因此也无心生计，好好的人家就落败了。后来过了七八年，当爹的去城里卖菜，迎面来了个没手没脚坐在缸里被人推着板车的“人”，身前还插着块板子，上头写着“天生人彘”四个字，那“人彘”原本两眼无光，在经过老爹的时候，忽然呀，就掉眼泪了——

-天下之大，江湖之远，总有我们看不到的故事，只是这些故事里的悲欢离合，大抵不是亲身经历总也难真正体会一二。再听她说后来故事，指尖绞着锦帕，虽不信什么人性本善，可到底都该是有些底线的，倘若生而为人，连底线都丢失了，那同山林中的禽鸟猛兽，又有什么不同
：许是总有些事儿，隐身在黑暗里，不轻易叫人窥见，然后在这粉饰的太平盛世里，渐渐让人忘记
-落雪后剩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可那些埋藏的尘垢，从来不曾真正消失。她说这故事是从话本子里读来的，那话本子里的记载总有博人一顾之嫌，终是不能尽信，只是还是杜撰的好。凝滞片刻，将面前盘中点心朝着她那侧复推了推，道
：不说这些了，再尝尝这个，时候久了就不好吃了

哎好——
（应是应了，却仍没忘了闹着她去看杂技团，若是当真有白骨精，我一定要问一问她是哪里来的，爹妈又在哪里，这白骨的手又是怎么回事，是天生的呀还是.......）
（好奇归好奇，又同她一样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我又怕是真实的，思量再三，决定回头拖上表舅一同去，万一有什么古怪，也有个人垫被，不，是有个人可以报官。或是心有愧疚，特地让小二打包了份点心，便往表舅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