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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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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北京1楼2022-05-25 17:32回复
    【曾与白族阿翁同立在田间观望禾苗长势时,他说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的月更圆、更亮,眼中也似盛了星子般骄傲,一方水土早就的人情世故早融在血脉里。我笑着肯定他的说法,却在心中惦念着故土的婵娟——叩德政渊在京城的二十年,悄无声息地逝去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平王阿林与敬王札克丹,那两位少时与我“辩月”的帝胤,不知此时脱了爱新觉罗的姓氏,是否也与我同顶一片青天。随后便是最与我志趣相契的瑞王乌西哈,再度收到为帝后的他寄来的述职诏令却是银勾如芽的朔日,我感到十分可惜,不能把云南的满月带给他】
    【滇京官路是一条几乎纵穿疆土的主干,沿途少设关隘,然多年沉疴积累,早已不能再似从前般快马加鞭,这一行竟延了五日有余,赶在大朝会前日方才抵达。此时我已不再同昔日礼曹同僚并肩,群臣悉听我将云南税改、工坊联寨等新政道来,而层层利好之下鸦紫黄金的骨架,淬满了养心殿中日夜所焚龙涎香的蔽罩】
    【我几乎是踏着暮色四合走入这间殿宇,宫人早已掌好了灯,撩袍伏拜座上人】
    臣叩德政渊,恭请吾皇万安。


    IP属地:北京2楼2022-05-26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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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镀金珐琅献寿钟敲如振山,钟塔内各层水法及献宝人流转怡然,无不显耀喜庆热闹之景,倒反衬着药息弥漫的养心殿阒寂似平潮。纵观古今,国朝鲸涛鼍浪早逾百载,而这些风声仿佛都难越丹墀,不敢冒犯君威半分。彩云金龙与蝠寿双喜彰显“皇天眷命,授以箓图”,同样是一柄金装玉裹的枷锁,困束平生寻常欢愉,唯留一声叹息】
      【李润闻声掀开香色云龙直径纱平金团龙帷帐,午后煌然明光落得满身,更映霁蓝釉小杯中满盏参汤。为等他归劝,便提杯尽饮,比起痼疾病痛折磨,这点苦原算不得甚么】
      【抬眼扫过西洋钟内长短有致的镀金指针,随手捏了片杏干搁在口中,酸甜悄然绽越,参汤苦涩亦渐退去。待缓过膺府难以名状的滋味,才展臂示意左右侍从更衣,又漫不经心地问道】朕今个儿睡了多久?
      靖义公?【没得到确切回答,反听李润说着叩德政渊谒拜。帝都与云贵此去迢迢,相隔千里,尚未到述职之期,他何必苦心回程,费这些脚程。心下一忖,仍不动声色吩咐道】他难得回京一趟,朕也有年余不曾见他,去请他进来。
      【数年如一日励精图治,君临万方、宵衣旰食只为以民为心,求治长秋——纵得权柄妆饰,我也难逃红尘之衰劫,於寿命将尽时颓然衰靡。免了人繁琐礼仪,指着跟前炕榻前紫檀木嵌绣墩】殊风——你瘦了。
      【畴昔旧景里,我与他也曾对坐雪庐煮茶,一品山岳锦绣、江海深晦,也对酒当歌,道论曾属皇考的江山百川。可惜岁月匆匆不等人,那些时光湮没於浩荡烟海,辗转不见】
      云贵陲边,外有浪子虎视眈眈,内有毒流扫之不尽,殚精竭虑之苦朕知道。朕本不想你这样辛苦,可满朝文武,朕只放心将云贵两省二十六府交付给你。


      3楼2022-05-3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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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影幢幢中是抬眼高穹、垂首山玉的琳琅,我早已熟知了,巧夺天工的西洋钟十年如一日地警醒着君臣的心门。耳畔鼻息却是令世间人再胆寒不过的冷与寂,需得待蟠踞此地的真龙天子开口,才能在金殿深处咫尺之遥中觅一丝过往尘嚣】
        【原是旧光阴里的意气风发掀起百丈狂澜,我看不见自己额上横纹,却能睹他发间银丝以及面上若有若无的颓然,他的日子诚然不比我好过许多。于人近前墩上就座,我本可说些冠冕堂皇的谦敬话,可那样便又成了朝廷的靖义公,似是世事未变的笑攀上双颊,此刻当有好酒一杯】
        瘦些好,权当陛下赞臣干练绸缪。
        【叩德殊风的毕生肝胆都剖给了眼前人与他的后嗣,最终换来位极人臣的荣耀后,早已收起最初时的离经叛道,却仍旧毫无顾忌地与君王对视】
        陛下的嘱托臣全都记得,亦不敢辜负,如今云贵百姓安乐,外邦受衡,如此——臣才有脸面回京见您。


        IP属地:北京4楼2022-06-05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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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禄一以厚,所思在泽民。叩德政渊出身勋阀,他很明白世家荣辱权由玉墀巅极者的翻手云雨间,所以他为国操劳,将赤胆忠心璧供枫阙,换得生前身后的无上膺华与殊名。并不擅长辞令华饰,登临九五后更无与谁剖擿论道的珍癖,而今摒退侍从,一番动容也全因他多年操劳奔波,疾苦呕心与筹略韬钤】
          当日云贵总督差缺,为着人选,朕整整想了两日。如今流毒平复,国帑进账斐然,只有你能明白了朕的意思,朕果真没有看错人。
          【看着他,我恍惚想起一位过世多年的故人,也如叩德政渊般斡旋在朝廷与地方之间,於国朝这盘永无停歇的棋局中与天命博弈。可惜,胜天半子者寥寥无几,他也非能载千秋万古之人】
          【六部铨选中,户部乃臣僚最趋之若鹜所在,争攘不吝将其塑为修罗场——缘何为此,不过是铜锁后的库帑大权与金银阿堵对垒。前有能臣张瑄,后有贤王迟青,这笔烂账终在我倾颓阖目前变得真正光明亮达,使我无负家国,无负黎庶】
          【世事辗转,古书名传里的柏梁台与铜雀楼早已湮没,行至我朝,焉能逃出更迭宿命——兴衰如何,我於接过赉封东宫御旨那一刻已全然洞悉。此生已奢享金卮之美酒,侈抚瑁玉匣之雕琴,山河千万尽在股掌,若说有何惋惜,大抵只有云南一桩喟叹,牵系君臣二人,更关系身后名节】
          今日西南边陲的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万世头功舍你其谁。但朕仍有思忖,赋税增收固然是好,但依靠安南贸易绝非长久之计,宜民政事方为长远打算,农桑稼墙一课也不能少。
          【欲心贪求无厌,览物眷弥甚重,长此以往,究竟何时才能填平沟壑渊泽,不若早日收手,成全一场风光霁月】


          5楼2022-06-06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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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峰险谷深之处最令英雄望而却步,更不必说世代于此繁衍生息难以教化的南蛮人、当地土司自治下复杂的人情世故。与中原相比,他们更崇尚自然的馈赠,是以外来事物难以唤醒整个部族的生机,而我早先本不曾积蓄过这般雄心壮志,只肖面前人一句话,才成全叩德在青史典录中无愧一笔】
            【谢恩的话已经说尽了,屹立山巅者让功与赏在面对天下时变得不值一提,眼前从波澜壮阔不知何时变为碧镜楚天,恍然扁舟独过,唱罢百年烽烟】
            只臣一人死而后已,也断然不能全了这功劳,尔后调任云贵的几位后生也都各有作为,戮力同心,方能为陛下守好这片红土。
            【那日出殿时险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长谈,我有幸从中窥得一隅君王的私心,很难将其定义为某种确切的愿景。涉险博利以补天痕地阙所为,如我执意渡洞庭湖,而这场始于湖广的劫难正按部就班重整烂枢蠹桩,到了该收尾之时】
            云贵地势崎岖却气候温润,重农始终为本,扶植农桑稼穑等事务年前会相继施行,陛下不必担忧。先前臣在西双版纳会见今越南王龙钦,以“天女”为介互通有无,而今事已大成,正应陛下所言,虽是巨利,其中风险却非人人皆能担得。
            【这不得不令我思及贤王借道湖广粮船贩独入朝,且事关英吉利,万岁既有心长远,境内相关者均不可再留。他欲显圣明于后世,那么承继国本者也阖该昭正己身,绝无关东宫立否】
            【虽是推心置腹的一番坐论,却仍旧视人颜色而动】是循序渐进,还是?


            IP属地:北京6楼2022-06-09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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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摒退左右后,连斟茶都变得很难,幸而叩德政渊警醒细心,如从前每一个对酒赊月,闻竹听风的光阴里,为他的桌上宾奉上一碗温热茶汤。今天的寿眉白茶,和从前一样清香】
              这两年已赚的盆满钵满,朕在此并无欲心,不如趁功成名就之时抽身退去。
              【春风多寒息,藏於冬雪中的咳疾另有旧态复萌之昭,若在民间,儿孙满堂合该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而非殚心竭虑地筹算山河大事。搁下碗盏,顺着乾光恩施,瞧见叩德政渊鬓边两缕青丝作花白,眉眼的意气风发亦生出岁月沟壑,不由的想起那句——肝肠百炼炉间铁,富贵三更枕上蝶,功名两字酒中蛇,尖风薄雪,残杯冷炙】
              【炉峰落日紫烟孤,博山龙香也悄然行至尾声,两味清冷香息倒催几分灵台空明,在万籁俱寂中,在金銮阙枢中,澹尽权柄箓业粉饰后的楚然】
              对你而言,云贵与安南是万世之功的只在一步,可对朕而言,则是一步踏空便会万劫不复。确实是朕自私,不仅想要身后名,更不愿儿孙背负流毒污秽,为子女则为其计深远,所以朕才要如此德与贤的两全。殊风也做了玛法、阿玛——你能懂朕的苦吗?
              【所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为君者无论何时都要不动声色,安如泰山,在此刻却很想有人能洞悉登临大业而称孤道寡者的苦心。可惜我这辈子都在细心斟酌利益,运筹帷幄,掐算得失,所以不配有谁与我交心,亦或许曾有钟子期般知音,却是烟花易冷,流光易逝,消散於乾宁十七年折胶堕指的冬日里】


              7楼2022-06-10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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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事了拂衣去——这是对乌西哈毕生最好的描述,即便他此刻早已黄龙加身数载,也不改畴昔为政以德的夙愿,这亦是我能随其步履匡扶朝纲的缘由。然而君臣同道有殊途,清茗需沉下舒展零落的茶叶,我则会为他积好一炉煨茶的银炭,待必要时引出星火,在燎原之势前夕扑灭】
                流毒污秽,一味生则传千里,国境以内皆可以雷霆手段平之,然外邦云云,并非仅缅甸、安南、高棉等接壤蕞尔可及。此前海禁一事臣并未多言,如今看来,陛下需得当断则断。
                【他深谙我言下所指,诸王会外岂能空手而归?不过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旦开海,那些真正潜藏的危机浮出水面,眼前人孜孜以求的贤德便是虚空大梦。烛火洞不穿前夜凉薄,史官笔下大成之人又有几何,故帝王之苦,常人不可品】
                臣之家宅不过琐碎小事,自不可与天家相提并论。
                【从政二十余载,半生消磨于以礼咸闻的衙门,那些以收受贿赂为馀的手段为我所不屑,凭着都察院高抬贵手的苟且与东窗事发只一线之隔。流芳百世的德行所沐养的后人,永不畏惧落入朝代更迭的凡泥】
                【他一语令我神思横枝,相较因国政喋喋不休的乾清门,眼下尚可称暖色的殿内反倒与合宜相悖。两位斑白旧岁人少不得在日常中浅望子孙肩负的来日,也使得这场难得的君臣会面兼具几分温情】
                臣之前曾受肃王殿下之邀为皇长孙殿下讲学,此子素来沉稳,一点即通,又与臣的孙女是极好的玩伴,若被臣带到云南去教养,陛下可舍得?


                IP属地:北京8楼2022-06-10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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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雾氤氲缭绕的横陈在二人眼前,同殿中趋於寡淡的龙涎香纠缠交错,很难分出彼此来,如此很像云贵边陲的国政要事。那片神州热土上曾有成海似阿芙蓉,烟膏流毒所到之处,轻易腐蚀掉黎庶勋苦美德,侵吞世人恭奉的纲常与良知,瓦解朝廷布施於地方的推恩教化吏治昏暗,民风未化,疥癣之疾险酿成吞天大祸,疏堵两不宜,唯有叩德政渊洞悉帝王膺中阴讳,借礼部之手,悄然消弭这场侵蚀朝廷傲骨之灾,又为国帑添置种种银款——万世之功近在眼前,我却让他抽身而退,或许只有他在这场黄昏狂欢里独自清醒,受我差遣业甘之如饴】
                  【权掌天下之野心并未消磨我为万民取利的夙愿,金銮大殿上文武臣僚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亦未将我引入难返的迷途,在国朝之巅,刀锋之上,我比任何人都更谨慎】
                  肃王膝下子嗣不多,柏览更是被赫舍里氏当成眼珠子疼,若是旁的孙儿,朕便许你了,他啊——朕确实做不了主。
                  【肃王长子柏览降世在江南官场平复的清风里,那个曩日惴惴的君王看着粉雕玉琢的新孙,膺府里除却万民归心的喜悦,还有一片柔肠属于独一无二的嫡孙。有双看遍山河的慧目固然极好,可龙子皇孙还是留在四九城里,与他的父辈一同领略这座城池的千载魅力】
                  【宣化十四年是悄然而至的,春光怡红快绿熙攘着越入紫禁城,病体沉匮中我亦能猜到夕阳渐晚的流霞光彩下藏着峻峰巑岏的峥嵘诡影】
                  贵州山高路遥,确实不便回京,朕既免了你的每岁的奏对与述职,你且安心待在那,替朕守着南门。


                  9楼2022-06-11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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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取眼前茶盏置于唇畔,少了几分气吞山河的少年潇洒,馥郁余蕴比乾宁年间茶坊中对坐时所饮更添泰然。半口入喉,顺盏盖往他处瞟了眼,老头子倒是将偏心玩得转】
                    得——知你儿孙绕膝,换了臣,半个都舍不得。
                    【言罢无不发笑,在这场浩荡的盛世末尾我们仍能秉烛夜谈,更庆幸那意想不到的开场,梦过周公者破茧成蝶,翅膀扑闪在朱提两岸高低错落的荒野。疴疾是人食五谷的寻常,何不效三国孟德,沧海览罢,不刈壮心】
                    陛下也要善自珍摄,臣此去,下次面圣,便又不知是何年月。
                    【此次回京除却述职这般头等大事,其次便是将疏风和小江接至云南安养,即便有护卫相随,我也实在放心不下她祖孙二人迢迢南下,难得出京,一路上顺便带她们在别处盘桓几日游玩也好。庙堂檐下客仿佛真能将阴算阳谋抛于脑后,去迎一场洗涤人心的澄澈,此地种种,再与叩德殊风无关】
                    储君之事,陛下也要早做打算。
                    【帽戴红雅姑的要臣提及青宫遴选也要再三谨慎,我并非为此事而来,却将此建言作为君臣相和的佐证。择谁能守他基业峥嵘,朝野眼目数万,不能只他一人心知肚明,人心之险,哪怕来日闭目百年】
                    太行路险,巫峡水湍。


                    IP属地:北京10楼2022-06-12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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