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by安乡
1.
我看见他露出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不,没有,我想这么对他说,但我没有开口。
“对不起,可能你感到诧异,但我和阿言就是以这样的状态生活的呢。”少年动了动白皙的手腕。
我看着那道因长期束缚而导致的红痕:“这就是那时留下的吗?”
“是的。”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他喝了口茶,而我望着窗外。
他突然开口:“医生,你想知道这个故事吗?”
我笑了:“不,我不想。”
2.
我是一名医生。
为那个叫做言老板的高大男人服务。
他继承父业、走私军火、扩张势力、盘踞一方。更重要的是,他心狠手辣、无恶不作。
准确来说,言老板更像个充斥矛盾与暴力的恶魔。
我见过他眼都不眨地接上脱臼的腕骨,但有一天我被蒙上双眼,第一次被带进他的私人住宅。那个俊美冷血的男人一脸惊恐与愤怒,他紧抱着一个赤裸的少年,眼神透出绝望。
我为少年做了检查与治疗。
言老板将我拽出那个昏暗的密室,他的声音沙哑:“怎么样。”
我说:“言老板请放心。”我不敢抬头,看不到他满眼的血丝,但我作为一名私人家庭医生,我知道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人。
3.
我见到那名少年的次数逐渐多起来。
少年被囚禁在那方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安静躺在特质铁笼内,神色平淡又麻木。
每一次,我都会看见他伤痕累累,伴着即将崩溃的精神。
那时,我已经给他出血的手腕上好了药,正待离去,他用极轻的声音问我:“医生,我能逃吗?”
那声音太轻了,却意外的柔和,像羽毛拂过无波湖面,
“我不知道。”
我没有说谎,我不知道。
“那就不逃了。”他没有反应,只是困极般闭上双眼,倚在笼中软垫上——他长得好看——皮肤白得令人产生无法控制的凌虐欲。
我有些理解言老板的偏执与疯狂了,
生来便沉溺在浓重的灰暗中无法自拔,过于强大又过于脆弱,少年更像束美好纯净的光,
而黑暗对光明心生憧憬与爱意,黑暗本性贪婪暴虐,它要玷污光明、它要光明只属于自己、它要将光明一同拉下地狱。
4.
自那天之后,少年开始有笑容,我可以逐渐减少他所需要的安眠药用量。
“医生,阿言今天夸了我。”
他的微笑僵硬,有时他会与我说几句话,关于言老板。
我保持沉默,无权逾矩。
我想起言老板说过的话:“我知道你的猜测,我也知道斯德哥尔摩是什么。不用担心,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是的,不用担心,这不是我该管的事。
我走了出去,最后一眼看见苍白无力的少年被言老板搂在怀里,男人的动作极尽温柔。
5.
在一场反黑肃清的火力交锋中,男人被捕,据说他像困兽般嘶吼、拼杀、浑身染血,他选择自杀。
他用一柄5毫米口径的小巧手枪,那枪弹太小,略偏一分都能让他不死却残,但言老板完美地亲手射穿他自己的大脑——死不瞑目。
我看见四个字——
“任务失败。”
少年在那晚冰冷的夜色中被我带走,带到这里,温暖如春的小镇、远离囚困他三年的牢笼、远离已经死去的男人,
黑暗已经消失殆尽,
光明释放,
6.
此时此刻,我坐在这里,松软的沙发里。
窗口处站着只斑雀,今天天气很好,我这样想道,可能我们会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直到死去。
我对面前的少年说:“我不想知道。”
少年的病症已经有所好转,他只是偶尔失忆,忘记我是谁。
“医生,谢谢你。”
我看向他认真的表情,我露出疑惑。
“照顾我。”
少年又轻轻笑了一下,微微眯起双眼,他的眸子暗沉无光,却有汹涌波涛。
7.
终于,一个清晨,我起床后没有再能找到他。
他的字原来是很娟秀优雅的,或许这么形容一个男子不太恰当,但笔锋间尽显柔和。
他用娟秀优雅的字,
给我留下一张纸——
“梦里,
月亮的笑容不怀好意,
乌鸦的脊背佝偻如妪,
我正在步步迈进地狱,
阿言,我在等你。”
我突然不带任何情绪地哭出声来,
我曾经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那是爱吗?
言老板与他之间。
我想是的,
扭曲的、腐朽的、璀璨的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