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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月过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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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22-03-18 22:28回复
    【午憩醒来时,暮光将垂帘涂作暗赤色,绰绰的影笼在枕边,纱一样罩住正在血光里消褪的残梦。一碗温热的药递进来,连同母亲已先回去的消息,应了一声,这间四九城中原最称心的居室洒过甘露似的泪,处处长出缠绕忧愁、烦郁、怨望的杨柳,没有风,一切都静止,一切都还如太医道出附子的那一个时刻。我在等索伦图,我们在等那座森严宫禁赐予的交代。】
    什么时辰了?【碗空后(仿佛已不以为药苦了),侍者答话也很轻,王府没有一寸不怕被触痛。】
    他怎么还不回来?【我该和他一起去的,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晓得切肤的苦厄,没有人比我更应当亲耳听见原委和公正,除了孩子——可他不能说、也不能听。乌发委肩,徒劳无益地请求道。】开开窗吧,这儿很闷。
    【我该向康慈娘娘,向乾清坤宁,向这阴谋的始作俑者讲述,我该看一看凶犯的眼睛,她是否也有分明如光与暗的眼白和眼仁,她是否能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但窗子顽固地紧闭着,遮住我的视线,捂住我的声音,我只有默然地、焦急地、恸悼地祈求,在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会有真相与公道。一定会的,我想,迟暮的太阳还在燃烧。】
    【他却是这样回来的。不知过了多久,听闻跫音,匆匆挥开床幔,天色已晚,他像一纸浸过夜色的剪影,神情不很清楚,可只要一眼,只要一眼便使我的心沉下去,还不敢妄断,更不肯放弃,趿着鞋跑过去。】
    索伦图,【近些,竟却步了,盯着他面上淤紫,张了张嘴,忽而很怕听他说。】怎么回事?【玛瑙、贵妃、圣裁、你的伤。】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2-03-19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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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得很慢,夜被我的步履割裂,一半泣血,一半哀鸣。院子里花木葱茏,几只宫灯依旧点烛高照,有无数细小的虫影嗡嗡嚷嚷,绕着火源莽撞地飞。北京的春天总是一蹴即成,盛情款款,而我们却在万物新生的伊始,被迫迎接罹降的、属于死亡的不速之客。王府是盛春的漏网之鱼,只有月亮斟破了凋敝和消寂,像一只莹白的小小坟茔,光往下灌,穿透稠密的葡萄藤,落了一地纸钱。好没意思。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王安石当与我一样,潸然泪下无用,总要妥协,再接受,相融;例如生死不过是另一种不朽。我们就此别过吧,我与他讲,「死生从此各西东」,你看,并不止我如此,王安石当年也这样说。】
      【在推门之前,有一瞬的犹豫。她屋里一盏小灯,孱弱的,执拗的,灯花结成泪,瑟瑟地摆,永远不落。灯苗像一只钉子,风送它来,戳心扎肺,与我控诉,声泪齐下地诘问:你是怎样做丈夫,又是怎样做阿玛?我尝试平息一腔气血,如重新做人,完整一个魂魄。】
      你吃过了吗?药呢,也吃了吗?
      【牵起她手,实在冷,我有些愧怍,无力与她取暖。一应往里走,屋子里还搁着新备的累丝如意葫芦熏笼,喜气却在冷却,溃散,流恨满籝金——我实在看不得这个。先嘱咐格佛贺。】明天记得把它撤了,福晋不爱熏香料,摆些鲜切花不好吗——毕竟已经春天了。【这一句是问沈贤龄,一日不见,她仿佛又消瘦良多,独显一双黑眼睛,盯着我瞧。我无所适从,深夜将一切疼痛和质疑放大,又为所有别离的命题深刻立意,我领她走到案前,扶她肩膀,先要坐下,别再看我,我经不住她的审问。】
      过两日,天再晴好些,你想去摘莲蓬吗?【我吻她的发顶,做最真挚的赎罪。】沈贤龄,我们还年轻,还会再做父母的。


      IP属地:上海3楼2022-03-19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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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想到,侍奉慈宁时一些费解的瞬间,那是一串儿突兀的笑音,是顾左右而言他,是迷宫般错杂的,无数幽深小径与满壁红蔷构成的谈天,她们为何要讲天气、新裁的衣料和浮碧亭前一枝枯败的莲花?我不明白,正如我不明白索伦图,你为何要说药、香笼和明知正冷寂的春天。试图将手抽出来,又多少于心不忍,待他不忍(外头的月光很凉吗,紫禁城高悬的灯笼像蛇的红眼睛吗),也待自己不忍,仿佛攥着甚么希望,在石棺落定前未肯轻放,我凭依这一点希望沉默着,仍仰着脸,企盼地望他。】
        【案上镶螺钿的烛台,依旧流光溢彩,几册装饰性的簇新的书,去岁的银杏小扇还安眠在第三页,一切安稳如常,只字汇不见了,它教我的最后一个词是伤心——我听错了么?他说过两日,他说漫长的未来,那末今天呢,今天呢?一窒,推开他,几是惊诧地抬睫,一簇火摇曳在瞳心,呼吸很急。】
        我不管以后。【我们的一部分灵魂将永久地困囿在葡萄藤下,另一部分则在这个夜晚,它将永久地流血、作痛,使我们再不能完整地走进一个明日里。这无可转圜、补救与挽回,可我要问,我必须知道。】
        是谁做的,昌妃,对吗?【流言像盲目的鸟,一只只撞死在窗上,血凝成乌黑。】她为什么,她凭什么?【支桌站起身,不敢再称呼他的父亲为汗阿玛,像怕失望,怕万民的父亲不再回应我,我所求不过一点正义,即使它过时了,仅是虚无缥缈的安慰。每一段公案戏里,都有这样凄切的、因希冀与恐惧而微颤的音调。】万岁爷怎么说?宫里预备怎么办?
        【哀求似的,也命令似的。】你先告诉我。


        4楼2022-03-20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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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佛贺不再是忠仆了,她毅然决然地将我背弃——大概再难以忍受我吞吞吐吐,如此悄无声息地将熏笼提走,与香料一起决绝地隐退。夜色将一切涤荡,卸下模糊的、富丽的油彩,我是退潮后身无蔽物的一块礁石,千疮百孔,一个勉强的笑,实在不成气候,仿佛礁石上欲盖弥彰的、攀附的海藻,郁郁发腥的,经不住她探看。牵起的手被她挣脱,我不再做第二次的努力,抄在背后,仿佛如此可增添一点底气,为接下来的论述起兴。我不看她,便看妆镜,看鎏金嵌宝的首饰盒,看瓶插,看窗下一只宝石花盆栽,一颗颗玛瑙雕成小石榴,咧着嘴笑,没轻没重——这是多籽多福,他们都这样说。那么以假乱真的祈福,是不是另一种欺瞒和罪状呢?我又将窗子阖上,不给外面月亮作祟的机会。】
          是她手下的宫女,人赃并获,如今人已经伏法了。【我说得很平缓,以一种尘埃已定的情绪,请她接受,也对自己再度催眠。她站起身来,黑发披着肩,像一瀑海,我险些溺毙,要与她讨饶一般,坐在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镜子无声,与我对视,一脸乌青淤血,算作是我讨伐征战的勋章。我想请她看见。在败北前,我也曾经作战,哪怕失败了。】
          与昌妃没有关系。【我抬头看她。这是一双不习惯烘焙忧郁的眼睛——但愿它们并还没来得及练习甄别谎言。我在心里祈祷。再说一遍。】和昌妃无关——【很快地,不停留一隙地继续补充,为我的结论找援手作保。】汗阿玛和额涅亲自问过了,老祖宗也说,叫你过两日好些了,多去陪陪她。


          IP属地:上海5楼2022-03-22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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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难置信地,气音在烛焰上炙烤过,纸一样薄而脆。这一霎我回忆起很多张面孔,也许她曾与我在榴花底擦肩,也许同触过一盏宫灯晚风里飘荡的长穗,也许小膳房里堆笑借一只灶,但它们又很快低垂下去,很快灰白、黯淡,轧成一层泛着死气的蜡似的皮肤,覆住随珠荆玉间暗流的阴谋。我学会了怀疑,母亲和吉勒玛尔尝试教授无数次未果的东西,学会一种痛苦的直觉,它针与蜜蜂一般刺着我。眨了两次眼睛,像流泪的前兆,然而无法哭泣,暗蓝色的夜盛满失灵的眼泪。】
            她怎么敢,她一个人,她怎么敢呢?【蹙眉轻问着,语声愈疾,愈尖锐,哀哀地叫。】——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怎么能死呢?
            【她无名无姓,我们的孩子无名无姓,所有的死亡都没有声息,往无尽的深海缓慢沉去,又或是一滴葡萄叶上的朝露,日出时即无影无踪。可是怎能如此,可是紫禁城待万事万物都郑重,如何独独对生命轻浮,难道它养育千百个孩子,仍不能长出父母的一颗心?那么至少要公正、要明白,要向它许诺那样正大光明。是么?垂下目光看他,咬住牙才能不发颤,片刻后,定定摇头,怨悱洇在字里。】
            我不相信。【我不懂得昌妃,却可懂得他,妆镜使光漫散开,万缕千丝,凝向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处新伤,张牙舞爪地,欲盖弥彰地,向我重复一次,便更不信。开口很委屈,企图揭穿他,我本最坚不可摧的同盟。】你骗人。
            【想碰一碰那片青,抬手前,又握住了拳,我甚么都想不通。】襄娘娘怎么会信,【还甚么都不甘心,眸光重亮起来,可也在闪烁。】我要进宫,我要见康慈娘娘。


            6楼2022-03-23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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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谎言的锻造,往往从真实的根源启蒙,进而拉锯。捕风捉影太过孱弱,容易事发;必须谨小慎微,一生二,二生三的,朋友的朋友,听说的听说,像一竿确信凿凿的竹,直冲云上,却有无数根须扎根地底,交错着,匍匐着。我将谎言完整,首先要先从自己开始深信。】她受过委屈,对昌妃深恶痛绝,命也不要了,只想着能陷害她就好。
              【然而沈贤龄哭了。她的泪是甘露,要洗涤尘嚣,宽恕罪恶的。我却被这两滴眼泪灼伤,降服,先为她抹过,这样小的一张素净的脸,泪也非连绵逶迤,是一颗一颗,赤城城地落下来,啪嗒,再续上。我是戴罪之身,无法涉险,便把她的小脑袋埋在胸前。灯光虚笼,尚可见她脖颈后细小的碎发,婴儿的绒毛似的。她仍是一个孩子,却已然开始领略母亲的哀痛。】然而结果却演变成这样,沈贤龄,谁都不想这样的,你,我,额娘,皇祖母——【手很轻地在她后背,寝衣上的豌豆花,紫紫白白,泫然欲涕,它们不会落泪,所以我尚可触碰、拥抱它们的女主人。】
              谁都不想这样的。
              【由她伏在怀里落泪。我像对着镜子催眠。长夜为谎言脱罪,为愧怍上妆。妆台的螺钿,点翠,牙雕,贴金,描银,偎红倚绿,春酣尤深;绣花棚开了针,鸭子绣了一小半,并不算是多么鲜亮的活计,却是小母亲的满襟温柔。旁立的一座小西洋钟,一藤紫葡萄,须蔓翻卷缠绕,被象牙雕的小天使托着,织就一个硕果累累的清梦——我竟不知这只钟何时不肯走了。离整点差几分,仿佛永恒的停滞。】
              夜深了,怹老人家也伤心,明天再去吧,好吗?【箍在胸前小脑袋却要挣脱,母性使她早慧,敏锐,执拗。两痕泪仍未干,她半仰着脑袋,请别这样看我罢,我想对她讲。格佛贺却回来了——她仍是我的好忠仆,早早地了解到我的困境,再来施救,小竹筐里一卷纱布,几盒药膏,我很快地明白原宥,嘶一声,伤口为我逃脱。】


              IP属地:上海7楼2022-03-24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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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谎言的锻造,往往从真实的根源启蒙,进而拉锯。捕风捉影太过孱弱,容易事发;必须谨小慎微,一生二,二生三的,朋友的朋友,听说的听说,像一竿确信凿凿的竹,直冲云上,却有无数根须扎根地底,交错着,匍匐着。我将谎言完整,首先要先从自己开始深信。】她受过委屈,对昌妃深恶痛绝,命也不要了,只想着能陷害她就好。
                【然而沈贤龄哭了。她的泪是甘露,要洗涤尘嚣,宽恕罪恶的。我却被这两滴眼泪灼伤,降服,先为她抹过,这样小的一张素净的脸,泪也非连绵逶迤,是一颗一颗,赤城城地落下来,啪嗒,再续上。我是戴罪之身,无法涉险,便把她的小脑袋埋在胸前。灯光虚笼,尚可见她脖颈后细小的碎发,婴儿的绒毛似的。她仍是一个孩子,却已然开始领略母亲的哀痛。】然而结果却演变成这样,沈贤龄,谁都不想这样的,你,我,额娘,皇祖母——【手很轻地在她后背,寝衣上的豌豆花,紫紫白白,泫然欲涕,它们不会落泪,所以我尚可触碰、拥抱它们的女主人。】
                谁都不想这样的。
                【由她伏在怀里落泪。我像对着镜子催眠。长夜为谎言脱罪,为愧怍上妆。妆台的螺钿,点翠,牙雕,贴金,描银,偎红倚绿,春酣尤深;绣花棚开了针,鸭子绣了一小半,并不算是多么鲜亮的活计,却是小母亲的满襟温柔。旁立的一座小西洋钟,一藤紫葡萄,须蔓翻卷缠绕,被象牙雕的小天使托着,织就一个硕果累累的清梦——我竟不知这只钟何时不肯走了。离整点差几分,仿佛永恒的停滞。】
                夜深了,怹老人家也伤心,明天再去吧,好吗?【箍在胸前小脑袋却要挣脱,母性使她早慧,敏锐,执拗。两痕泪仍未干,她半仰着脑袋,请别这样看我罢,我想对她讲。格佛贺却回来了——她仍是我的好忠仆,早早地了解到我的困境,再来施救,小竹筐里一卷纱布,几盒药膏,我很快地明白原宥,嘶一声,伤口为我逃脱。】


                IP属地:上海8楼2022-03-24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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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轻描淡写的一句,委屈、陷害、深恶痛绝,词语仅在嘴唇的翕张之际,来得虚幻无依,像一片片轻飘的絮,很快沦为光阴里的尘与灰,再没有人会想起。但我总会记得那个短如白驹过隙的梦,总会记得那双紫葡萄似的眼睛,他要对我说什么,是道别,还是质问?他将永远缄口,永远留给我一个汩汩冒着血珠的谜题,我想起一次,便被杀死一次。】
                  【我能说什么呢,他会一遍遍重复这睿圣的结论么,直至它刻进历史里,半指那样深?被绝望扼住了,错愕的、含冤的泪堕下来,我看不清他,他与檀木色的陈设溶在灯影中,朦胧,微茫,不清不楚,是这人间一个哀伤的隐喻。额头抵着他,对一块夜一般冥暗的衣料流泪,不觉也环住他,尾生抱柱似的,声音囿困于狭小方寸间,被眼泪打得湿淋淋。】
                  宫人办错事、说错话,都要被打死,索伦图,我们的孩子死了,却只有这样一句话吗?
                  【难道那团我从未见过的,小小的血肉,竟不如几两贪赃、一则流言?难道他不也是额涅骨头中的骨头?谁都不想这样,我又该怨怪谁呢,难道该恨某个傍晚,索伦图为我戴上赤红的玛瑙钏?漫天神佛正低眉,他们都不声不响。】
                  我们又做错了什么?这对我们不公平,【抬起泪痕斑斑的脸,仍不住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因悲咽顿住了,空望着他。】也很过分吗?
                  【明天,明天会有什么不同吗?格佛贺不知何时离去,也不知何时归来,她的足声如更漏相催,犹在失措地问。】我还能去问谁呢?【终在一声抽气后,尾音渐渐低落,怔了怔,化为酸涩的含混。】
                  疼吗?【又落了一颗泪。】怎么弄的——谁打你了?


                  9楼2022-03-25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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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坐下了,正对这只小钟。西方匠人将艺术创作中土化,牙雕的小天使,微垂着半张侧脸,很有慈眉善目的佛相,仿佛也在承诺要庇佑包容普罗大众。蜡烛烧出一朵小花,结在天使的眼睫上,金红的光摇摇欲坠,拖着黑影子的尾,为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白翳。我忽然明白了,对苦难纵容,视而不见,这是一切佛祖与神灵的立足之本,他们不论宗教,不论阶级,孵化苦难将是信徒自始如一、难以推脱的义务。我帮她擦过两滴泪,手便从此千斤重,垂下去,牵不起她的手,我能听见我的声音,仿佛从远处而来,说着似曾相识的道理。安慰的话永远冠冕堂皇,我试图请一个悲伤的母亲含混、糊涂,使一个愧怍的父亲荣获片刻的苟安。】
                    怎么样的公道都换不回来他了,对吗?
                    【说话间,格佛贺把清油灯挪近一些,为我整理检查伤情,这也可当作是一种无形的提示,请王府的女主人短暂地将苦痛的意志转移。灯火吞吐,像一小片翻涌的火云,能甄别谎言,鉴识箴句。我被格佛贺的关切和忠心禁锢住了,仰着下巴,不敢高声语似的。沈贤龄垂着眼看我,竟也成了半张清丽的观音像,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我在心底永远留下了这一张相,它将在今后无数个深夜提醒我:她又为我落了一滴泪。】
                    可只有我们——他的父母,将永远记得他。在每个夜里,每个春天,或许想起他总会生痛,但这一点儿痛也很幸福,因为他被我们永远惦念,那么他就不会离去。【一顿,勉强挤一个笑,青紫的淤伤帮我扮滑稽戏。】雍王打我了,但是我先打他的。


                    IP属地:上海10楼2022-03-3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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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很久以后,我再一次从记忆里听见窗外零星的声响,太息似的,刺客的匕首划破绸缎似的,才会明白那并不是风声,而是夜晚在坍塌,率先落下来的是一支歌谣的断章,然后窸窸窣窣,憧憬与信任留下一地莹然的玻璃屑,再是很多沉重的,教化谆谆使我们相信,却没有人来兑现的东西——又或许我永远不会察觉,或许永远没有痛定后,可以思痛的那一天。】
                      【泪珠掉在襟前,为他的劝慰、他们的道理作钤盖,一切已尘埃落定吗,怎样追问都会无果而终吗?我不愿这样,又不得不暂时屈服,一盏火光织出地网天罗。谁也不能再偿还我们,哑着嗓子,话音透一点惘然的颓唐,但我请他明白那因果。】
                      如果他可以回来,我不必要什么公道。
                      【“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我从前读不懂它。我们的孩子不会回来,也不会离去,他便在漂泊在每一个晨昏交际的时刻,这不公平,犹在想,灯映着索伦图的眼睛,我在那里看见自己,鬓云蓬蓬,笼着一团迷茫。】雍王?【雍王。忽咬着唇,一时不说话,蜡烛在涔涔地流汗,慢吞吞衰老,慢吞吞佝偻,想了一会儿,渐流露出一种愀然的、欲言又止的目色,仿佛平生第一次忍住抽噎,微笑失败了,深锁着眉,最后话很轻,呜咽一样。】
                      你打赢他了吗?【我知道的,这不是击鞠投壶,不是箭亭或布库房中,任何可轻决的胜负,失利不明不白,疼痛不明不白,一处可怜可笑的伤痕,却像某种微末但确凿的慰藉。没有企望答案,握住提篮中的纱布,缟素一样白,又放下了,侧过头,无法做一个称职的疗愈者。】格佛贺,麻烦你。
                      【心绪混沌,只觉筋疲力竭,环抱双臂,指腹揉皱衣袖。】我们明天再说吧,索伦图,【灯下的他也孤零零,终究很不忍地,指出一个小小的错误。】金海湖的莲蓬要过两个月才熟呢。


                      11楼2022-03-31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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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贤龄问过我,格佛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佯作老学究,双手抄在背后,偶尔捋一下并不存在的长须,与她正经解释道:格佛贺在满文里,是蝴蝶的意思。这个寓意真好,她两只手托着下巴,眼睛里光彩熠熠,如是与我评价。我又要破题了,与她非也非也道:破茧成蝶,是你们汉人惯用的凄艳说法;我们却不羁,直接,信奉自由,一花一木,一虫一鸟,皆可命名,皆被神灵照拂。眼下的格佛贺,却切实向我们两人幼稚的辩论做了反驳,蝴蝶或许脆弱,但有时也可慈悲,可怜悯。格佛贺便看透了我的罪恶,不是么?例如此时此刻,她的眼睫低垂着,纤细得像蝴蝶的卷须,倘若说庄生梦蝶是一桩有迹可循的神迹,那么这能否只是一个颠倒众生的梦呢?我由她们一主一仆关切地注视、照料,目光也有重量,为我套上了枷锁。】
                        雍王也挂了彩,比我狼狈更多,就在承乾门下头,她们都晓得。【尝试逗她一个笑,很快地停一瞬,又跟她讲。】沈贤龄,一切都会好的。【对不起,请让我催眠最后一次。】你把窗子推开看看,今天月明星稀,没有一片乌云,沈贤龄,明天会是个晴天。
                        【雍王把属于昌妃的遗憾填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为我们排解了所有的「不可说」和「只意会」。年轻使宽恕降低难度,把希冀无限放大。月亮的光铺天盖地地浇灌下来,洗礼一双新人,重塑一对父母。漫长难眠的深夜,最终结束在吻掉鬓边泪痕的呓语中。】
                        那么,咱们明天先去八大处,山中落花迟,卧佛寺里的山桃花一定都开了,噢,指不定还留着最后几株腊梅。


                        IP属地:上海12楼2022-03-31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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