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德宫闱的景仁因扬佳敬妃之驻，成为永绥上下深隐的辞藻。要使仰山堂列位在西，天女襟未必许我前来。蒲绿应教我宋楷波磔，著意取来一管没开的紫霜毫，却扑在她拂衣去时。明间祇应的侍女哄劝了约半炷香的时辰，才接下她们奉来的一只毽儿，且往影壁边去。】
【春色煞好。可惜紫掖不宜生柳（我首次在清供外处见柳，还是在西堤），遭环望去，俱是乘矮梯就可触及冠顶的木蕃。在旗的宫人们都擅踢，拥着拾玉燕儿，要教我磕踢。膝为铁锡撞得疼甚，没几下便觉得了无生趣。】
【流睐四探，见一树桂挺翠，不逢素节，毋需怜花。春山一扬，展臂指去】
谁能踢高过它，公主有赏！

【庆章加封的喜讯送到了崇文门外，四九城的帝姬向来不缺奇珍玉宝，做兄长的无甚拿得出手的东西，恰逢春光正好，便自西山折了一株桃。当然仅此还不够，工部前月来了一位滇西调任的员外郎，木刻的本事实在是了不得，跟在人后学了学，奈何我天生没有一双巧手，只得死乞白赖地讨了一枚精致核舟，若有人问，只厚着脸皮说是亲手制作就是】
【自西华门入，一路往景仁宫去，春色正浓的时节，一路也能瞥到三两躲懒的小婢正簪花。吉勒占捧着我那株辛苦折来的桃，小心跟在后面。一堵墙之隔，笑声顺着春风往我耳朵里钻，再一抬眼儿，一抹瞧不真切的影儿便直直往下掉，吉勒占惊到立在原地不肯动，只快挪一步在它落地前稳稳接过。】
【绕过矮墙，只挑眉问道】公主，这是要赏什么？

【「赏」之一字如浑圆的一粒珠，降生在似乎风荷的面上，乱跳在女儿家的眉关间，引得围身识得的、面生的全乐乐起来，两只玉燕儿都显不足，拥着要去抢拿。】
【选侍宫阃的儿郎皆得是出身八旗的，自然无有金束玉约的娇痴人，绣鞋击起毽，当真是一个赛一个。论说还是楚臣佩有能耐，单见她膝一折，顶起翎毛毽儿，又回身向后翘起脚来，正捶到铁锡片上。乌珠不曾转，她只一击，却难免引颈——好家伙，竟是翻过影壁墙，往另一面去。】
【颜色开，捉起裙摆要去寻看。闷头直撞上一逸群身影，再回盼，适才围在一边的女娥俱是拱腰俯身，才仰脸看来人，怔了下，复云：】
你是斯奉哥哥，对不对？

【昔年我尚未立府崇文门时，也不常来往景仁宫。但我却知，皇父坐拥四海，并不似普通百姓家三两儿孙绕膝，与我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实是数不胜数。寒来暑往又一春，在这景仁宫内，便又不知诞生多少天家明珠。是以虽不记得她的名讳，也敢捡了人的毽子搭上两句话】
【身侧一众小婢匆匆行礼问安，唯这位娇娇公主愣了片刻。悄然摸了摸鼻尖，许是“哥哥”太多了，认不出也是应当。正要自报家门，却被她抢先一步，便将手中翎毛毽儿往前一递】
你认得我【一顿，又诚实道】可我不记得你，是哪一个妹妹

【襟领两边题满朝花，经得这一番跑逐，颓了泰半不论，娇啻的更说是行容有损，业已为「残花败柳」之行列了。一面垂下雪颈要理，一面顾着答他的话。】
【饰巾的宫婢乃是吴地人士，有十根水葱般的细指，她穿线过萼，再别向我盘扣的动作利索，教我分辨不来，是时自然也没得耐性拆解。干脆召她前来，偏着身由她解花。这才得空儿，伸手接下斯奉哥哥递还来的毽子。】
【信手拨除铜片儿上沾的尘砾。托毽在掌心，一抬腕颠起，又反手以背接住；再是一扬，又捉起翎毛，把毽子握在手中。】
自然认得，【长辨人面貌，更遑论棠棣】我叫小来，哥哥记不记得我是从哪个字辈？

【景仁宫有长兄之母，侍从潜邸的敬主。然我的额娘与这位敬娘娘却也未有多少同宫之情——至少在我看来。长辈之间的恩恩怨怨，尤其是女子之间，总也轮不到我去考究，只是深宫之中，人多了，口舌便也多了。昔年尚在乾西四所，总有小婢躲在暗处对这“后宫”指点一番，宛若行军的大将。只当笑话听听，如今见她，却突然想起幼时听来的玩笑话】
小来——【这般一说，便记起了。长春慧娘娘的掌珠，原不是景仁宫的公主】是你，怎的绕了这么远，跑来景仁宫踢毽子。莫不是景仁宫的春风，更和煦些？

【奚女在侧慭慭解结，梳云鬓发间渡来桂花头油的香，并着嚼过香身丸的吐息在腮边。嫌她碍事，侧辅谓曰】“你先下去，待会儿再理。
【才又转过眄光，专致谛听奉兄问话。适才宫鬟多有娇音笑语出，便不容际下有片许的静在，脆比春莺的嗓儿扯开，噀玉喷珠接过他赓续的声调】对，小来。
【长春俱知来公主是长在靖王膝头上的，由是面晤兄长时总有棱棱露爽的霞姿，从不见、也惯见不得些造作的场面。向来皆道慧、敬二主不睦，然而於我便似注辇、暹罗交战，是全不相关碍的事端。】
是了！我就说景仁宫踢毽子，总比在长春踢得多，原来是春风的缘故。【应得他一句顽笑，真煞有介事颔首，再恳切答】我来找钦娘娘，她说要教我写上林赋——哥哥呢？来看哲娘娘，还是寻庆章姊姊？

【日头正好，微光打在兄妹俩的肩上。老天也是识趣的，便是春光也要给觉罗家的公主一些薄面，叫这景仁花园再添一抹亮色。我必然是认得的，早年未曾立府时，我的额娘小曹妃每每讲起故事，也会提到昔日她仍是垂髫少女时，与长春慧主便是亲密的姊妹了。】
【吉勒占傻愣愣捧着那株桃站在原地，只招手将他唤来，再递与小来】
都有，前两月答应庆章要送份礼给她。恰巧西山的桃开的正好，便折了一株，不过既是春风将我吹到小来公主的面前，便就送与你吧。

【曙雀没以全副气力投身方里，上阳谦逊地隐匿在云端，只将乳光折来，正照在他清俊的面孔之上。前面舒活身骨沁出的薄汗，随树头野风去，不必再窃扯着领引凉气了。】
【没细观过燕京舆图，城门名与其来由也直是在皇仪院的教本上谛听二三。目昣少偏，算来也有时日没见阿混】奉哥哥，你住在哪里？与正阳门远吗，最近见过泰冲哥哥吗？
【履一提，凑近又道】你要见到他，记得让他快来看看我，我想他了！
【一壁长随捧了鲜妍的一枝桃，才学过桃、杏、梨等春花的分别，正好来与我一验所学。】西山？我冬天时在延晖阁看过西山积雪，春来桃花竟也开得这样好！
……可是，庆章姊姊的礼怎么办？
【我才想起与之攀谈时所说的赏，於同出帝胤的姊妹自然要说馈。在腰间浑一摸索，掏出一枚苗银打的腑饰给他。】这是从贵阳带来的，送给姊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