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映着晨日暖阳归府，自药庐正门入，还是旧时的置办物件，唯有不同的便是座堂者由卢方解换成了小渊。小渊如今实在养的很好，崧都也时常来药庐间陪他坐着，不多言语，他们似乎破了冰，只偶尔又偶尔会有一些目光上的交流，附赠崧崧乍红的暖腮。）
（ 小解如今还在坚持的，便是义诊一事。年轻时，他的义诊一次比一次长，如今顾念安阳的身体，却牢牢控在三日内，总是在家中，年节间见到，只看他眉目慈蔼，愈发宽厚了。）
（ 他们都长得很好，卢家如今我也很满意了。）

[春日的庭院总是溢满香气，厅堂里，空气中弥漫着白芷、茵陈、连翘的清苦味道，四壁的墙上悬挂着诸多草木的写实，一扇半开的，遮着两重竹帘的窗下，两位长辈低头翻阅着什么，遍地静谧，只有小蟾手中半人高的石杵，时而发出摩挲在石臼中的沙哑声音。]
：老姑奶奶～
[门廊下立了一人，小蟾见之把她沾着红豆蔻的双手在裙围上抹了一抹，泛着松褐的发辫搭在胸前，系着两只小铜铃铛，细密的红绳编在发辫里，随着仰面的动作当啷作响。]

（ 卢家如今枝叶繁茂，我又系嫁作他府，虽时常归来，至府中、至药庐，但总归不是正经主门老人，也不拿这些乔，往常只肯与那几个相熟的老家伙闲话几句，以至于后堂躲着臼药的小丫头，带着娇与俏叮叮当当迎面而来时，我不免一时迟疑——我是真的认不得她是哪屋子的。以至于踌躇片刻，拿出一个绝不会出错的称谓。）
小卢！
（ 瞧她面间点点稀汗，眼中带怜，伸手与她将落发绾在耳后，顺手一揉她的头，略有些不满意地冲着主堂一努嘴。）
他平时都这么使唤你呀？

[小卢，这个称谓让面上带着微微笑意的小蟾几不可见的凝滞了片刻，她依稀记得始终亲切慈霭的几位姑奶奶们，见她时似乎抱有同样柔软却陌生的神情。小蟾回过神来，再度将眼神落在老姑奶奶略显迟疑的动作之上，她轻轻抚摸着小蟾的头发，灿明的日光跳动，照上茸茸的头发，一直从头顶延展至鼻尖。]
：不是呀——
[小蟾低下头，小铃铛随之轻晃出脆响，石臼里已经碎裂的红豆蔻散发出清香。这是时日长久中最简单的一件事，却不是枯燥的重复。]
：是磨炼罢啦。听闻咱们卢家的孩子，都要从研磨学起。小蟾年幼，但也不可荒废生疏——这也是他教的！

（ 少女的音是脆的，俏生生过来时，心中实在觉得欢喜。这样脆的声音，在幼年时只有方解童时听过，后来他的音渐沉，子岑偏软，而我总带着些沙音，再后来，人愈发多起来，就记不大清了，只能想着溪竹的尾音缱绻。）
（ 听得她言，险些乐出声来，只凭着做老年人的最后一点矜重，勉力一忍。）
嗯… 我当年也是这么诓他的，这一手他倒是学的很好。
（ 伸手将她的小手拎了出来，映在日光下，散着柔柔的光。）
这么点儿年纪，难为你肯在这坐着，想出去玩儿么？你顶着我的名头出去，他不敢拦你。

：唔...诓？什么诓...
[ 她很适时的捉住试图偷偷溜走的一瞬间的讯息，很精妙的勾住了它的尾巴，然后向来淡泊的薄唇轻轻抿起，一痕平直的线条透露出少女陡生的好奇。但仍旧乖顺的随着这位妇人的动作，将残余香气的手递了出去。]
：小蟾不可贪玩。
[ 亦很乖巧的一摇头，小铃铛轻柔的晃着，光晕柔和的流淌在她的发上。]
：总之，要好好学医，长辈们向来是如此教导的。
[ 这样就更衬出这位老姑奶奶的别样，乌眸扬起，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 她倒是很灵巧，比当年的卢子岑机灵的多，一语就捉住了我想流露给她的意思。卢太渊如今太过爱装沉稳，乃至小崽子们一个个将他的言论奉若真理，顺从乖巧的做个懂事孩子，岂能料想这个老东西幼年的时候，也是称霸门口这条小街的混小子，龙马威风，过的甚是热闹。）
（ 听她小小胸腔中信誓旦旦的宣情，不由教她逗的一笑。也罢，至如今的年岁，也更信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没有张扬的性情，谁又说不能有平静的趣味？）
（ 伸手抚着她的发顶，崧都打我身侧过时，悄声递来了援助，这才应上她的名字。）
小鹤蟾好乖，以后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女医。
（ 卢家好歹将这一承传了下来，父亲的毕生所志总算有所侯，我们不负所托，尚好尚好。）

[ 如此良久，这位华容尊貌的妇人方才轻轻念出小蟾的名字，幸而虽素来早慧，但她从不平白去猜她人所思所想，她如一张素净的生宣一般，平静又淡漠的存在着。微微向老姑奶奶莞尔，纤细洁白的一双手悄悄在苎麻小巾上擦拭干净，再回之以很轻柔的一拥。]
：是，小蟾一定不负所望。
[ 实则所谓女医，无非是另一种经历。蟾对此没有渴求，但也觉是一种生活。清苦之味四散开去，绒绒的光跌进来，笼住了两人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