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点苍苔】
宝帘里的锦帐轻小,依依容进两位贵阀女儿,任紧阖的牖外风絮纷纷,暮雨初过。温软的春纤悄探出来,抚上额顶,确是冰凉凉的一片,指尖也冷。交拢在唇边呵过,这一团雾暖便由掌心递至彼人手背,此瞬娴然握住,又轻拍了拍,眼底展开晏晏的笑。
“没有很久的,我只在榻畔坐了一小会儿,只等着姐姐醒来”
话音落了,想是可以共鉴雅籍的时分,虽不谙诗文里的镂金错彩,却也堪品几章明镜照檐楹、荷心万点声。却逢彼人言句轻巧一指,眼风递在翰藻诗境中,最末竟是落在笛上。
这一霎生生顿住,笑僵在浅淡的梨涡中。是记着的,渌水畔的数株凌霄客便植在照梅牖外,若非是书塾中那段厉声的呵斥、竭力掩抑又分明发生在眼下的数度交头接耳,在若迟格格的生辰,除却平常的贺仪,应还会依她所愿,与她、也与小斋边的梅花留与一曲。只是一忆起众攘声声、目光层叠,便觉背后、唇上皆烧得发烫,仿佛是竹笛赐我的烙痕,是它赠我的衔辱。
是以那日起,走过五六十日的清宵、黄昏,花困庭中再无笛声。一摇头,像是要挣脱缠旧的曩昔,眉还未展平,字字执拗,余地也未留。
“阿镜姐姐,是我不再吹笛了”

镜姐姐以文句燖温,几行骈叠之下,却引我一吟泪流。当泣声终于逾界,一切隐忍不发、痛楚难抑皆化就自弃的一掷,潸然未断。逢闻咳声,一双写淡的小黛眉不由一攒,蓄一池疚念和失意。携在身边的绣帕一握,却要先拭净她手心接过的莹珠,才做泪囊下的杯水车薪。
可以怨言自责,却不堪闻旁人自揭伤疤。当吐息平静下来,听得人言,又好似痛在己身。“姐姐,不要如此说。那些议论一听即非真,不过是胡编滥造,又何必自伤挑明。姐姐是朱邸中人,文质幽闲,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掩唇轻咳几声,口中喃道。“囹圄……”
我被困在其中了。其后呢?锁不在我手中,因为锢住我的、本就是无从改变的自我。而身邻人尚有徐徐后文,笑得清清柔柔,“不同”二字在心旌一敲。紫珮是笛的一段魂灵。虽非茅塞顿开,悟却已有松动。她已教我如何察知不甘。“通不通透,我也不晓得。只是的确,我又何苦一壁道着自己无用、一壁割舍不下这独一无二的惦牵,叫怨艾闷在心里”
“姐姐,幸而还有你”肯支撑我、肯宽柔相抱。只仍有些悲恻。
“槐花才有了新蕊。待姐姐再好些了,我们再一同看吧。还有,玉渊潭的早樱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