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晒，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乌云见风使舵惯了，趁机堆满了四九城的上空。九嶷山的湘妃竹很有名气，七十二根光滑的伞骨撑开时便是一方泪痕斑驳的天地，我跟在端贝勒的身后替他撑伞，风却总会裹挟着细密的雨珠敲打在手背上。他的随侍眼神不善，像在责骂我叫他主子受了风与雨，可做主子的又好似浑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宗寻常却又不寻常的案子。兴致盎然用在这里显然不合时宜，但却足以形容这位贵嗣此时的模样。】
端贝勒，你说——【自从他的父亲像有意又似无意的提点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便成了识时知务的现实。舌尖抵过上颚，目光看着他的侧脸，雨水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像将人困在了一口煮着沸水的锅里。眼睛不眨，用生疏的满语说话】有时候我会去大栅栏里的茶馆，一文钱，一壶茶，一下午。
总会听到许多有意思的说法，譬如秋官的心是石头做的秤，上边刻着法度，不沾一点人情味。【伞骨握到微热，湘妃泪也滚烫】又譬如秋官拿法度取人性命，言官虽是文人，干的却是拿笔谋命的缺德事儿。
【空出的一只手去比划，笑】所以千步廊下五部是太平邻居，只有秋官言官偏凑一隅——杀气都重，谁也吓不到谁。

【北京当真是朝秦暮楚，燥热的赤旸刚将这衢奎照得滚烫，一刹便是倾盆的雨毫无征兆地破空来，闹得长街众人仓皇着‘逃窜’在城里，少不得一番‘鸡飞狗跳’。所幸是我有先见之明，或说是身边的状元郎有，是而我二人是在纸伞下听雨观雨的风流雅客。美中不足的是伞面太小，风太疾，我不在雨里，却也在雨中。】
“我说什么？”【兀得闻一声反诘，好似是没头没脑的。等他将后文说完，眉风挑过，我说得煞有其事】“茶馆是个好地界儿，人声鼎沸里头听‘惊世骇俗’的奇闻，一壁还有一盅粗茶，令你尝尽听尽人生百态。哪儿有不好？是故人人都要往那处去挤。”
“噢，他说的对。”【苟同着说书人的拙见，端贝勒肖似两袖清风、温润如玉地走在这漫天风雨里，话却说得狠，像一把刀，破开了遮掩着浊流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杀人不过头点地，武夫麽，一刀挥过去什么事都了了。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动不了刀，便只好用笔。话写得‘尖酸刻薄’不留情面，偏生还要在上头覆上‘仁义道德’的字样，实质上是吃人，是杀人诛心。”
【说得极认真，好似我并非诛心者。天公也觉着我这番夸夸其谈实在是有辱斯文，又悖了良心，便着意教凄风苦雨倾袭着我——四肢百骸尚可，只是可怜那件青衣，早就被瓢泼的雨打得不成样子了。】
“五部太平？那他应该亲眼去千步廊瞧瞧。”【雨还在落，沿着伞骨落在綦靴上，可见他不怕阎罗的煞气，我眄目看他，又笑】“那便‘沆瀣一气’地去吓别人，总之是都是为了自个儿的差事，倒也不错。”